第56章

　　尖子山大队买来的这一台拖拉机，是他们公社第一台拖拉机，不止是队里的人稀罕，附近生产队的人也跟着来看热闹。

　　拖拉机的车身很高，冒着黑烟，发出“突突”的声响。顾廷松坐在驾驶座上，脚踩下油门，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一旁。

　　看热闹的人瞬间就把拖拉机围住了，有胆大的年轻人甚至凑到顾廷松身边坐下好奇地四处打量。

　　大队长田常山的脸上笑开了花，唯恐大家把这个金贵的大家伙碰坏了，忙着制止他们。

　　“好了，都让开，别把车子摸坏了。”

　　“常山大伯，这么大一个铁家伙还怕坏呀！”

　　田常山脸色严肃起来，“当然了，这个拖拉机就只有县农技站的同志会修。如果碰坏了，那就麻烦了。”

　　田常山这么一说，大家伙都有些打怵，纷纷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碰了。

　　顾廷松笑着招呼田常山，“常山大伯，您上车来，我带着您去地里转一圈？”

　　“行吗？”田常山有些犹豫。

　　“没问题，常山大伯，我们去把西沟那块地耕一下。”

　　田常山一听是去耕地，立刻就来了精神，几步就登上了拖拉机坐到顾廷松身边。几个年轻人嬉皮笑脸地不愿意下车。

　　“常山大伯，我们也跟着一起呗！”

　　“那自己着地方站好，别影响廷松开车。”

　　“好嘞！”

　　大家没有被赶下去也不敢太活跃了，就在拖拉机上找到一个能站立的位置挤在一起。

　　拖拉机开到地里，挂上犁耙，顾廷松开着车把地耕了一遍。原本用牛耕需要好几个人忙活一整天的工作，用拖拉机不多会就耕完了。

　　田常山惊得目瞪口呆，下了车检查了一下，用拖拉机耕的地深浅均匀，更适合种庄稼。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都大为惊叹，这钱可真没白花，机器就是比人工要省力。

　　这下子，在队里人眼里，这拖拉机更成了宝贝。连带着会开拖拉机的顾廷松也让村里人更加的敬仰。

　　原本以为城里来的知青都是这样能干，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是来他们生产队的知青也不少，怎么就只有人家顾廷松一个人有这个能耐呢？

　　现在大家也发现了，不是因为城里人的身份，而是人家顾知青自己有本事。这样的人就是在城里也应当是最优秀的，能来到他们大队插队，是他们生产队的福气。

　　想想从顾知青来到他们生产队娶了林乔以后，他们队里才发生了这么大的该变。原本他们生产队是公社最穷的生产队，现在居然是整个公社第一个有拖拉机的生产队，这个变化不可谓不大。

　　一时之间，大家对顾廷松和林乔两口子的好感更深了。他们小两口，一个带领着全村人过上了好日子，一个挺着大肚子还在忙着给村里人治病，都让人敬佩。

　　田常山见识了拖拉机的工作效率，心底更是满意了，这可比老黄牛厉害多了。不过，这机器也太烧油了，要不是他们大队有副业收入，他还真舍不得开进地里。

　　对这台拖拉机，田常山可是宝贝得很，组织村里人专门搭建了一个棚子停放拖拉机。

　　全村只有顾廷松一个人会开拖拉机，所以这驾驶员的工作还是要他先兼任着。好在春耕占用的时间并不多，顾廷松也可以顾得过来。

　　林乔也在地头看到了顾廷松开着拖拉机的样子，穿着蓝色的劳动装，袖口微微挽起，眼神专注，动作干净利索。

　　林乔像一个迷妹一样盯着他，怎么会这么帅气呢！

　　不过她更佩服的就是顾廷松咋就什么事情都会做呢？她可不信，他在京市的时候就会开拖拉机。

　　林乔问起的时候，顾廷松一脸的轻松。

　　“这有什么难的，在农技站的时候，看那些技术员操作几遍，就差不多学会了。”

　　“看几遍就会了？”

　　林乔哑口无言，这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顾廷松却觉得没什么，“这就像你学医一样，我看着很复杂的那些中草药名，你不也是如数家珍，咱们只是术业有专攻罢了。”

　　林乔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只能这么解释了。

　　顾廷松对这辆拖拉机的兴趣很是浓厚。车辆的图纸已经反反复复研究好几遍了。有时候收工以后，还会把车子的零件拆卸下来研究，很快他就把这台拖拉机的结构摸清楚了。

　　不过，在顾廷松看来很简单的事情在村里人眼里一点都不简单。

　　顾廷松还要管理五金厂，不可能一直兼任队里的拖拉机手。田常山决定在队里挑出几个人来培养。

　　大家得知了消息，都偷偷跑到林乔家里来攀交情。送什么东西的都有，目的当然是让自家人可以当选拖拉机手。

　　林盛义还是死不悔改，这次照旧跑到林满仓面前去卖惨，希望爷爷能帮助他说服顾廷松教他开拖拉机。

　　这一次，林满仓终于不糊涂了，当场就拒绝了他。林奶奶见他吃了一次亏终于长了记性，心里这才满意。

　　不光是林盛义，村里人和林家攀交情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村里一个刚怀孕的小媳妇，居然和林乔承诺只要能让她家的男人去开拖拉机，以后等林乔生下了双胞胎，她可以帮着喂奶。

　　林乔哭笑不得，孩子是双胞胎，单纯的母乳喂养肯定是不够的。林乔和顾廷松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已经在县供销社给孩子买好了奶粉。

　　离着孩子的预产期越来越近，林乔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孩子的降临。

　　进了四月份，林乔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一些不对劲。双胞胎大都会早产，生产队离着县城的距离也不短，怕有什么意外，林乔和顾廷松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医院住院。

　　虽然村里人大都是在家里生孩子，林乔可不敢冒这个险。顾廷松更是不放心，甚至提议去市一级的医院去生孩子。

　　林乔却觉得没这个必要，县医院的张主任，水平就不错，而且经验丰富。林乔一直是找她体检，生孩子找她接生也是没问题的。

　　这一次去医院，林奶奶也是陪着一起的。不止是林奶奶，到了县医院，林宝云也跟着一起守着林乔。

　　林乔住进医院的时候，张主任给她做了检查，孩子已经入盆了，胎位也很正。张主任安慰她，

　　“你不要害怕，两个孩子的个头不算太大，顺产应该没问题。”

　　林乔心里其实很是忐忑，不过看着大家都这么担心她，她就不敢表现出来了，现在张主任的话让她心里安定了下来。

　　住进县医院的第三天，林乔一大早起来就感觉到了有规律的腹痛。她知道这就是宫缩，意味着她要生了。

　　到了这个时候，林乔反而镇定了下来。张主任检查完以后，让她慢慢地在病房附活动，这样对生产也有利。

　　林乔对她的话很配合，在顾廷松的搀扶下，来回溜达。

　　每一次宫缩的时候，林乔都咬着牙忍着，她的眉头紧皱，唇被咬得发白，但就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顾廷松看着心疼极了，“乔乔，疼的时候你不要自己忍着，也不要咬自己，你咬我好不好？”

　　林乔笑了出来，“我咬你做什么，我咬你也不能减轻我的疼痛感……”

　　林乔的话还没有说完，又一阵疼痛感袭来，她的表情有一丝痛苦，眼里都泛着水光。

　　顾廷松心疼坏了，“乔乔，生完这一胎，我们以后都不生了。”

　　林乔不住地点头，她也不要生了，生孩子太疼了。

　　折腾了五六个小时，林乔才被推进产房。她虽然疼得厉害，可还是极力保持清醒，按照张主任的指导用力。

　　产房外，顾廷松和林家人一起守在那里。顾廷松和林宝国站在产房的两侧都是一脸的焦急。

　　林宝云陪着林奶奶坐在休息椅上，看着他们两人的神态不禁叹了口气。

　　“我说你们爷俩找个地方坐下行不行，你们站在那里，我看着就心慌。”

　　林宝国心里更加焦急，“这里面怎么没有动静呀，也不知道乔乔生了没有。”

　　顾廷松盯着产房的大门，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可是他的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他的耳边还在回荡着林乔极力隐忍地细碎地哭泣声。

　　产房里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顾廷松立刻就紧张起来。林宝国也赶紧看向他，“是不是乔乔？”

　　顾廷松的心神紧张起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产房的大门，脑海里一片空白。

　　果然，面前的产房大门打开了，一名护士走了出来。

　　林宝云赶紧和林宝国赶紧迎了上去，“大夫，我们家林乔怎么样了？”

　　护士满脸带笑，“生了，母子平安。两个男孩，一个五斤二两，一个五斤整，非常漂亮。我们张主任正在给孩子做检查，让我来通知你们一声。”

　　“哎呀，真是太好了，平安就好。”

　　“娘，您听到了没有？乔乔生了两个小子。”

　　“听到了、听到了。”林奶奶也是一脸的激动。

　　顾廷松的注意力只在林乔身上，听到护士提到母子平安才稍微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赶紧追问道：“大夫，我爱人什么时候能出来？”

　　“快了，等检查完，张主任会送她们一起出来的，你们耐心等着吧。”

　　林家人并没有等很久，很快林乔和孩子就被推了出来。

　　张主任和另一名护士每人抱着一个孩子，还没来得及把孩子送到顾廷松手上，就看到他已经俯下身子去照看林乔了。

　　张主任会心一笑，把孩子递给一旁的林奶奶。

　　“我抱着的这个是老大，您老快看看，可漂亮了。”

　　林奶奶激动坏了，颤抖地接过孩子，嘴上一迭声地夸个没完。

　　“真俊呀，像他爸妈。”

　　顾廷松抚摸着林乔鬓角湿透的长发，满脸的温情。

　　“乔乔，辛苦你了。”

　　林乔有些虚弱，不过初为人母，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她对着顾廷松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

　　“孩子长得像谁？”

　　顾廷松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看到孩子。

　　他直起身子，林奶奶赶紧把孩子抱到他的面前。另一边，林宝国也把老二抱到了闺女面前。

　　“乔乔，看看，像你小时候一样漂亮。”

　　顾廷松也跟着点头，其实他根本就看不出这么小的孩子到底长得像谁。

　　在医院住了一天，第二天，一家人就赶着马车回了生产队。

　　这个年代的人生孩子，在医院也都只是简单观察一下就离开。甚至有的人上午生了孩子，下午就着急出院了。主要是现在医院的条件也比较简陋，住在这里并不方便。

　　而且，林乔的身体不错，张主任检查以后，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回家安心做月子休养。

　　两个宝宝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身子小小的，小脸还没有顾廷松的一个巴掌大。不过皮肤白里透红，看起来可爱极了。

　　林乔躺在马车上，看着身边的宝宝，怎么也看不够。

　　顾廷松赶着马车时不时回头看她们母子几眼，眼里都是幸福。

　　回到家里，林满仓早就在那里翘首等着了，听到动静立刻就迎了出来。

　　“回来了？乔乔生的是闺女是小子？”

　　林奶奶瞪了他一眼，“就知道问闺女小子，你咋不问问孙女怎么样了？”

　　林满仓有些尴尬，“乔乔这不是好好的么，快让我看看孩子。”

　　林奶奶虽然嫌弃他，不过还是把怀里的孩子抱到林满仓面前。

　　“看看，两个都是小子。”

　　林满仓一听激动坏了，“小子好，是小子好！”

　　林奶奶知道他的性子，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当下也不和林满仓多说什么抱着孩子就进了屋子，顾廷松也把林乔抱回房间休息。

　　林乔的房间里多出了两张婴儿床，是林宝国亲手给外孙打造出来的。

　　婴儿床的四周都围着高高的护栏，底部还装上了轮子随时可以推着走。林奶奶的年龄大了，顾廷松和林乔也不想累着她，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带孩子。

　　把两个孩子放进婴儿床里，几个大人都围着怎么也看不够。

　　林奶奶稀罕得不行，“太姥姥的小乖孙哟，看看睡得多香，都回到家了还没醒呢！”

　　林满仓看着两个孩子，脸上也笑开了花，“老婆子，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起名字了吗？”

　　“这个蓝格子包被包着的是老大，碎花布包被包着的是老二。在医院里乱哄哄地，名字还没来得及取呢。”

　　一模一样的小脸，林奶奶也分不清哪个是那个，只能用包被来辨认了。

　　顾廷松照顾林乔在床上躺好，听到林奶奶的话，也走了过来。

　　“爹，这两个孩子，老大就跟着姓林吧，老二跟我姓顾。”

　　顾廷松的话音一落，屋子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虽然自己没有儿子，但是林宝国从未在意过。外孙姓什么都是他闺女生的，和他有着最亲的血缘关系。

　　可是顾廷松自己主动提出来让孩子跟着闺女姓，这个意义就不一样了。这说明，他真正把闺女放在心上，闺女没有嫁错人。

　　林满仓的想法却不一样，他骨子里还是有“重男轻女”的老思想，一直最遗憾的就是大儿子“无后”。

　　虽然只是一个姓氏，可是在林满仓心里却意味着他大儿子这一房的香火传承下去了。他比谁都激动。

　　“好，姓林好，这就是我们林家的长孙了。”

　　林乔的思想还受着后世的影响，两个孩子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在林乔看来很正常。

　　没有人反对，孩子的姓氏就这么定了下来。

　　林奶奶催着给孩子取名字，好用来区分他们，总不能一直老大老二的叫着。

　　林乔笑着看着她爹，“爹，你给你外孙取个名字呗！”

　　林宝国认真想了想，“他爸是从京市来的，那里也是他的根，老大就叫林京吧。”

　　“林京……”林乔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不同于那些有着明显时代色的名字，简单但也朗朗上口，确实不错。

　　顾廷松也觉得好，他看了林乔一眼，眼里带着一抹柔情，“那老二就叫顾森吧！”

　　林乔和顾廷松的眼神相汇，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深意。“森”，是她的姓氏和他名字的组合，更有意义。

　　林乔的眼里带着感动，和顾廷松深情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