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夏兮最终没有让顾衍洛来帮忙。

　　主要是他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爷，让他帮忙说不定帮倒忙。

　　夏兮找了一条新毛巾，浸了热水，拧干后递给他，让他擦后脖颈，自己三下五除二就把房间腾出来了。

　　顾衍洛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巡视了一圈，坐到床上拍了拍：“床硬了点。”

　　真像个大爷！

　　夏兮收拾完房间，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见他死乞白赖在这还敢嫌弃，眉毛一挑：“我这就这种条件，有床睡就不错了。不然你回去睡你的席梦思呗？”

　　顾衍洛立刻瘫倒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做满意状：“床硬一点好，对腰好！很不错！”

　　夏兮：“……”

　　顾衍洛侧躺着单手扶额，对夏兮勾了勾手指：“你要不要上来试试？”

　　他眼角微挑，唇角上勾，颇有种“媚眼如丝”的味道。

　　猝不及防被放电，夏兮心尖颤了一下。

　　她咽了一口唾沫：“你自己玩吧。”慌不择路地出去，甩上门。

　　顾衍洛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

　　他就此在这安家落户。

　　吃完晚饭，夏兮早早地守在电脑前——今天刚好是《真实的偶像2》第二期播出的日子。

　　节目组将第二天一大早突袭房间的戏份和生活主题任务剪成了一集，时长比较长。

　　这一期算是夏兮的主场，真正扭转了她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在这种真人秀综艺里，一个生活技能点满、细心周到的姑娘总是格外受人欢迎。

　　在这一期，经由顾衍洛介绍，网友们终于想起，夏兮可是出自一流传媒大学的学霸，还是当年的双科第一。

　　一时间，各大营销号闻风而动，炒起了夏兮的学霸形象。

　　夏兮学霸人设就此立了起来。在诸如“娱乐圈有哪些明星学历高”、“盘点当代小花的毕业院校”、“学霸艺人有哪些？最后一个你绝对想象不到”等讨论楼里以学霸的身份一骑绝尘，一时风头无两，甚至连参加商业活动都会被主持人cue到一些比较专业的问题。

　　好在她之前有疯狂补课，把表演系的专业课程啃得滚瓜烂熟了，才能在各类活动主持人的突击下迎刃而解，不至于崩人设。

　　事业风生水起，名声逐渐好转，对夏兮而言，这就是拿了翻盘的剧本。

　　站在镁光灯下，言笑晏晏之余，她却始终觉得心里有些空，这大概就是缺了记忆的人的空虚吧，总感觉这些荣耀耀眼得不太真实。

　　******

　　金如依家里，大屏电视正播放着夏兮站在红毯前，游刃有余地把主持人的问题化解的画面。

　　金如依觉得，电视里雷鸣般的掌声很刺耳。

　　她不耐地拿起遥控，啪地关了电视。

　　过了一会，又烦躁地换了个姿势，视线落到助理身上：“夏兮延毕的料，还有她的成绩单，发给各大娱乐号了没？”

　　那是一份关于夏兮入学到延迟毕业的时间线，详细到年月日，包括当时的双科第一新闻报道；大学三年的成绩单，上面还加盖了学校的公章。

　　助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随时会爆炸，小心翼翼地跟她汇报：“都发了，那边都回复说收到了，问什么时候发？”

　　金如依想起了那人的叮嘱，吩咐道：“先别急着发，让他们再把夏兮的学霸人设炒热一点。”

　　按照那人的话，要让她爬得越高，摔得越疼。

　　助理点头说好。

　　一切如计划中进行，金如依平静了一些，又叮嘱助理：“跟紧点，别出岔子。对了，那个给我们夏兮资料的人，说她叫什么来着？”

　　助理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没说她叫什么。不过我听别人喊她夏小姐。”

　　“夏小姐？”金如依用她没什么智商含量的脑袋在圈里找了一遍，没发现和夏兮有瓜葛又姓夏的人。

　　可能是听错了吧，金如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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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夏兮来说，尽管如今顺风顺水，活动接到手软，钱也赚到足以赡养父母的程度了，但她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应该是陈元那部戏还没着落的缘故吧。

　　录完《欢乐挑战》后她等了两天，也没等到郭佳慧的电话。

　　这部女主戏对她诱惑太大了，她主动打电话询问了郭佳慧，却被她以“最近忙，还在外地。等回来了再联系你”之类的理由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夏兮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她决定去公司当面和郭佳慧谈，听小璇说，郭佳慧今天就回来了。

　　进了大楼，夏兮直奔郭佳慧办公室，却扑了个空。

　　是来早了吗？

　　夏兮问了路过的助理妹子，妹子见到她神色有些怪异，随即说：“佳慧姐早就到了。现在在会议室。”

　　在开会吗？那她来得真不是时候，也不知道开会得开多久。

　　夏兮想着，乘坐电梯到了顶层会议室。一路上碰上了十几个同事，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他们看见她时表情不约而同地有些僵硬。

　　透过会议室透明玻璃，夏兮看见郭佳慧坐在那，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初秋的天，别人大多换上了长袖的服装。而她左边的女生却仿佛感知不到温度的变化，依旧穿着露肩的半袖裙，那张艳若桃李的脸透着一股魅惑。

　　夏兮认得她，她的大幅画像还挂在公司大楼下的外墙，她是郭佳慧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陆南音。

　　她们俩对面坐着的人也是熟面孔——陈元。

　　原来佳慧姐一回来就约了陈导，怎么不和她说一声？

　　夏兮走近，会议室门没关，里面谈论的话清晰地传了出来——

　　“我们南音的业务水平有目共睹，去年还拿了百舸最具人气女演员奖，可以说，她的能力得到了业内的广泛认可。”郭佳慧的语气藏不住的自豪。

　　陈元的表情平淡，不置可否。

　　话题中心怎么会是陆南音？夏兮有些意外，稍加思索，一丝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下一秒，郭佳慧说：“我觉得，您这部戏的女主角，简直是为南音量身订造的。南音学过跳舞，演武戏一定好看。”

　　陈元的戏，郭佳慧想争取给陆南音？这原本是她的戏……

　　夏兮一颗心沉了下去。

　　会议室里，陆南音笑得跟朵花似的，烈焰红唇一张一合：“陈导，我对这部戏很感兴趣。您知道，我以前也演过类似题材的古偶，收视率拿了年冠。我相信如果我们合作，一定可以取得很好的成绩。”

　　收视年冠确实是足够大的筹码，陈元有些动容，但仍有些犹豫：“但夏兮，形象很符合，也能吃苦，我是真的挺喜欢她。”

　　眼看陈元开始摇摆，郭佳慧连忙添一把火：“这类型的戏，南音经验足，外形也不差。都是我手下的人，我看得清楚，这部戏南音比夏兮合适。”

　　郭佳慧又说：“夏兮接下来要进组拍《天光乍破》了，档期实在没法安排了。南音就不一样了，接下来她可以腾出完整的时间进组拍摄。陈导，拍摄的时间决定剧的质量。”

　　她语气恳切，陈导动摇得更厉害了：“我这戏还有三个月才开拍，原以为夏兮档期可以试着腾出来的。没办法的话，有点可惜。”

　　触及陆南音的眼神，他又觉得得照顾在座的艺人情绪，又称赞了两句：“不过陆小姐也不错，是个优秀的演员。”

　　夏兮听到这些对话，气得咬破了唇。

　　都是她手下的人，她却偏心得明目张胆。陈元这部戏传了出去铁定是个香饽饽，可他消息捂得紧，直接找的夏兮递本子。

　　要不是夏兮，郭佳慧根本不可能事先得到这个消息。

　　现在回想这些天郭佳慧的推脱，甚至让她去替陆南音录《欢乐挑战》，说不定都是她的缓兵之计。都只是她帮陆南音争取剧本的借口。

　　作为她俩的经纪人，郭佳慧明明知道，这种大女主古偶对陆南音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对她夏兮而言却很有可能是翻身之作，她很需要这部戏。

　　真是可笑，人家在过河拆桥，踩着她上位，她却还天真地以为人家是在帮她争取机会。

　　夏兮握拳，指甲在掌心划出痕迹。咬破的唇还隐隐作痛，血腥味在舌尖弥漫。

　　重重吐了一口气，她挺直腰杆，推门而入。

　　会议室里有一瞬间的寂静，显然夏兮的出现出乎她们的意料。

　　环视了一圈，夏兮不卑不亢地：“陈导，佳慧姐，南音姐，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陆南音唇角一僵，她怎么会忽然出现？

　　“夏兮？”郭佳慧不是说夏兮不在M城吗？陈元疑惑的目光投向郭佳慧。

　　夏兮的出现直接戳破了郭佳慧的谎言，好在陈元在圈里打滚久了，是个明白人，没直接点明，全了她的一点薄面。

　　郭佳慧站起来，责怪夏兮：“这边在谈通告，你就这么闯进来了，多冒失！”

　　她摆了摆手，恨不得赶紧把夏兮撵出去：“你先去我办公室等我，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夏兮不仅不走，反而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没听错的话，我刚才听到了我的名字。既然是讨论我的通告，不如现在当面聊？”

　　郭佳慧脸色变了变。

　　夏兮接着说：“档期？姐，没记错的话，我接下来的通告只有《天光乍破》了。档期应该腾得出来吧。”

　　郭佳慧坐了下来：“这些都是后话了。今天谈的是南音的通告，你的事以后再说。”

　　夏兮蹙眉，拿出剧本：“陈导找的是我，剧本还在我手里。这应该是我的通告吧。”

　　郭佳慧：“夏兮，看得出来你很想演这部戏。但你说了不算。没签合同之前，一切都做不得数。经过公司的考量，南音比你更适合。”

　　夏兮眼波流转，看向陈元：“是，我说了不算，该由陈导说了算。陈导您的意思呢？”

　　陈元皱眉，左右为难。

　　夏兮敛眸，开口道：

　　“这个贵族为尊的王国，从出生起就决定了人的三六九等，所谓下等人一生不得自由，连生与死都不能自主。”

　　“在贵族眼里，下等人不是人，是畜牲！”

　　“我生在囚笼，烈火灼身，他们一人一脚，把我踩下深渊。但我穆青衣发誓，今日之仇，他日必报。”

　　“就算跪着爬，我也一定要从地狱里爬出去。我要把他们推下去，看他们狰狞的笑容化为恐惧，看他们跪地求饶。”

　　陆南音皱眉，这些话令她产生了不适感：“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切换自如，立刻切回夏兮模式，浅笑：“我念的剧本台词啊。怎么，你还没看过剧本吗？”

　　这是台词，是陈元给她的剧本里女一穆青衣的台词。

　　这段台词是女主高光时刻之一，是她被众人欺凌，打断了腿之后，趴在地上，艰难地爬到相依为命却冤死的好友身边，自言自语的话。

　　虽然是自言自语，却是穆青衣的誓言，她虚弱不堪，却坚定地用尽全身的力气，立下了这个誓言。

　　陆南音脸色微变，她也是费尽心力才约了陈元过来谈，剧本她还看都没看过。

　　见陆南音这幅表情，夏兮已经猜到了，她想撕这部戏，还八字没一撇呢。夏兮嗤笑。

　　这一番即兴表演，让陈元看到了夏兮的台词功底和情绪感染力。

　　好，真的好！这就是陈元心目中的穆青衣！

　　陈元非常高兴，对郭佳慧：“我决定了，我还是想把这部戏给……”

　　陆南音见状不好，连忙打断他的话：“陈导，角色到底给谁，自然是您说了算。但非常不巧的是，今天刚好发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原本我是想会后再私下聊，但事关演员声誉，我觉得您有权知道。”

　　不太好的事情？夏兮抬眼看她。

　　陆南音眼角扫了夏兮一眼，对陈元：“夏兮现在的网络风评不太好，已经严重到了会影响合作伙伴的程度。所以我觉得，您做决定之前，还是得慎重考量一下。”

　　夏兮反射性地反驳：“你张口就来？”她以前是风评不好，但最近明明触底反弹了，路人好感度刷得杠杠的！

　　陆南音轻蔑一笑，扬起新做的大红指甲，缓缓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延毕的事被扒出来了，还有你大学三年的成绩单，那绩点简直是一塌糊涂，让人都不忍看了。”

　　“什么？”夏兮想起，她确实是延迟毕业了一年，以前三年的成绩也确实不堪入目。

　　但是，学渣也有混娱乐圈的权利吧，怎么就直接风评不好了？

　　陆南音：“你知道圈里最忌讳什么吗？是学渣非要装学霸，立了个学霸人设。”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这一下被人抖出来，还得连累公司替你收拾烂摊子。”

　　陈元沉默不言。他今天一来就进了会议室，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这部戏的女主人选，确实得重新考量了。

　　陈元：“我这事不急，先缓缓再说吧。今天还有事，先到这吧。”

　　和郭佳慧客套了一番，陈元匆匆离去。

　　他应该是要赶紧去查证陆南音的话。

　　陆南音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夏兮看过原主的绩点，算过原主的年龄，她确实延迟毕业，也确实挂了很多科目。

　　夏兮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目光落到郭佳慧身上。

　　当着陈元的面，陆南音这样踩她，她却没有帮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阻止陆南音的意思都没有。

　　好歹共事一场，她就算稍微阻止一下陆南音，夏兮也不会如此心寒。

　　夏兮麻木地起身，迎着陆南音不屑的目光，坚定道：“我的问题，我会解决，不会连累公司。”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南音：“穆青衣这个角色，我也会保住。是我的，就是我的。你想抢，大可以来试试。”

　　说完她转身离去，整个过程没有看过郭佳慧一眼。

　　和陆南音对立，郭佳慧会站队谁，不言而喻。她不想自讨没趣。

　　陆南音被她的气势惊到了，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郭佳慧摇了摇头：“南音，那些事，其实不必当着陈导的面说。”

　　陆南音回神，嘲讽一笑：“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陈导有知情的权力，不是吗？”

　　又攀着郭佳慧，语气软了些，说：“慧姐，她本来就都是黑料，这次这一下，是很难再起来了。不用管她，等我接了陈导的戏，再拿一次年冠，你在圈内的地位就更稳了。”

　　是啊，十个夏兮都比不上一个陆南音创造的价值。烂泥扶不上墙，她这些年付诸在夏兮身上的心力也算仁至义尽了。这样想着，郭佳慧之前浮起的一丝愧疚荡然无存。

　　离开了公司大楼，夏兮第一时间上网。

　　微博已经腥风血雨了，#夏兮挂科延迟毕业#的消息稳稳挂在热搜第一。

　　可以想象，里面的评论一定不堪入目。

　　夏兮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疲惫不堪地把手机放回包里，开车回家。

　　一路上，她的脑子都是混沌的。

　　她从来不是有意识地去塑造学霸人设，而是不知不觉地被媒体营销出了这样的标签。

　　而现在，她挂科、延毕的消息也是事实。

　　夏兮知道，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不是捏造的，是实打实的属于她的污点。

　　她该怎么办？

　　一路不断地质问自己，夏兮开到了地下车库。

　　车库寂静无人，她并不急着下车。浑身没有力气，不如靠着休息一下。

　　一开始是不得已走上了演艺的道路，后来是因为喜欢而付诸心血，但走到现在，才发现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这条路，没那么好走。荣耀的泡沫，一戳即破。

　　这一次，她该怎么办？

　　“咚咚咚。”有人在车外敲响了车窗。

　　夏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觉。外头的人又敲了几下，这次比较用劲，响声引起夏兮的注意。

　　夏兮回过神来，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顾衍洛的脸。

　　他看起来有些着急，屈起手指再次敲了敲车窗。

　　夏兮愣了一会，看出他的口型是“开门”，于是按下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