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低空飞行25
中午饭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陈若安在二楼要了碗鱼粉,端着往角落里走,却不料遇到一个老熟人。
“江老师?”她端着托盘定在走道里。
江愉坐在走道旁边,正夹了一个水饺准备往嘴里放。
“小安?”她也很吃惊,印象里上次见面还是去年过小年。
陈若安的父亲之前带过一个叫牧云行的运动员,十多年前就来了南安大学做游泳老师。高考完的暑假陈若安独自来南安考综招,那时父亲拜托这位学生帮忙照料她一下。
当时牧云行带来了江愉,当时江愉是学姐,现在已经成了南安大学核物理学院的老师。很多年后陈若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江愉是牧姐的学生,也是她的女友。
这都是后话了,总之她和江愉就差个三四岁,很是聊得来,久而久之处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
陈若安在江愉对面放下托盘,后者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水饺盘,开玩笑道:“想遇见你可是不容易啊。”
“最近真的忙,”陈若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牧姐没一起吗?”
“她带队去比赛了,明天回。”
“啊……”
她们俩是不缺话题的,只是平时能聚一聚的时间太少。
“哪里忙?不准是学校吧。”江愉问她。
陈若安摇摇头:“所里的项目,周期拖到两年了都。”
“那确实长——放我们这不算什么,你们搞计算机的恐怕很少遇到这么大的项目吧。”
“是啊。”
“我看你也不怎么心烦。”
陈若安自嘲般笑了笑:“真忙起来也就这么回事儿,倒是学校这边烦得很。”
“你不带课好得多。”
“也不是,项目倒是好说,”她叹了口气,“咱们学校现在这个学术环境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面子工程这么多,烦心。”
江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和你牧姐前两天还说这个,现在这么搞早晚要反噬——说真的,我是你我也就走人了。”
她抬眼看了看陈若安:“你也有这打算吧。”
“确实有——带完这一届再说吧。”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只剩下喝豆浆时吸管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说这个,感情上有进展没,你爸妈没催你相亲?”
有那么一瞬间,宋辞的身影从陈若安脑海中闪过,她扶了扶眼镜道:“还没催,估计快了。”
她低头吃饭,故作淡定道:“工作都忙不过来,搁着就搁着了。”
说实在的,身在南安,能这样直接地问她这些的人,恐怕只剩江愉了。
“你这是打算为事业献身了,你爸前两天还让牧云行帮着看看,要什么优秀男性,要帮忙看着点——合着你自己都不知道的。”
陈若安摇摇头:“他估计是怕耽搁我工作。”
“我们倒不想干涉你这些,”江愉认真道,“你找还是不找、找个什么样的,我们都支持你,所以你爸说那些我们也没再管。”
“你说这些,我都想哭给你看。”
江愉被她逗笑了,她很喜欢陈若安身上的真诚,从认识的那一年开始,无论她走到多高的位置,那种真诚是从未变过的。
“说到底还是高兴最重要哈。”
陈若安点点头,她咀嚼的同时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她说:“等牧姐回来聚一聚吧,趁着国庆节假期。”
江愉嘴里嚼着饺子,冲她点了点头。
宋辞回来了,她发过来机场的照片,玻璃后面是一群举着手机的粉丝。
陈若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邀请她吃晚餐,但她的晚饭已经约出去了。
“晚上想怎么吃?”她问。
“约了人。”宋辞回她。
看到回复,陈若安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可是想象中的轻松感并没有伴随着来临,她和宋辞一起吃饭的时候并不多,只是这回对方突然说有约,让她有种别样的感受。
另一个上次没能绕过去的问题浮现出来,我缺席的首演你注意到了吗?
两个问题交缠在一起,她觉得不告诉江愉这份“感情状况”是对的。奇怪的、难以开口的关系,还是自己埋起来好一点。
陈若安回家的时候并不晚,家里没有宋辞似乎是能够预见的。那晚上还回来吗?她没问,其实是不想面对结果的。
在阳台坐着看了会儿书,耳朵却一直在捕捉外面的声音。书本大概翻过四五十页,她终于忍不住,采取了进一步行动。
她从书房的柜子里取出三个检测用无人机来,研究生时期做过相关的项目,她手上仍然留有很多类型的无人机。小区一共有三个大门,她定位好之后打开窗户,把机器放了出去。
她去网上搜了张宋辞的正面照出来,提取关键信息之后录入了程序中,三架无人机的画面分别显示出三个大门,光栅不停地从显示屏上掠过搜寻着信息。
这些都布置完后,她把书本拿到书房,倚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重新开始看书。等到十二点,她想,十二点宋辞再不出现在小区里,就该锁门了。
纸页又翻了一沓,已经从“密码”一词概念的出现讲到了高度发达的“紫金”。
——紫金,从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密码学的全部意义,密码学所包含的与数学、逻辑……
看到这里,滴滴声响了起来。陈若安把书本倒扣在桌子上,倾身去看面前的显示屏。最左边的那个闪着红点,她拿过操控器开始靠近。
画面里宋辞正和一位男士交流着什么,大概几句话的样子,男人从车里拿出一束花来。
陈若安挑挑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亲眼看着宋辞接过花,然后道别,然后捧着花进了小区。
无人机还悬停在门口,她也一动不动,就这么愣了一会儿,她把三架机器都收了回来。宋辞会回来其实是意外之喜,可现在她却不禁有点烦闷,以为会因宋辞而不同的一个国庆节,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她摘掉眼镜按了按眼睑,窗边响起嗡嗡的声音,她的无人机飞回来了。
陈若安去开门的时候,显示屏里的宋辞手里并没有捧花。
似乎有点怄气的感觉,她开了门锁转身就走,一眼都没有回头看。她想,她是在忙的,书还是要赶紧续上的。
关门声响了之后,宋辞叫住她。
“你很忙?”她问。
陈若安顿住了,她停下来,倚在书房的门框上。
一切动作都很流畅的样子,只有陈若安自己知道她整个人多么僵硬,倚靠的角度多么奇怪。
“忙。”她说。
“哦,”宋辞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坐在鞋柜上开始换鞋,她仿佛自言自语般说到,“我以为你会一路跟我回来。”
陈若安心里咯噔一下。
“花我扔了,”她仍低着头换鞋,“我不喜欢他。”
陈若安僵直的背松垮下来,她怔怔地看着宋辞换鞋,她不知道她忠诚的机器们是如何暴露了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呢?
那捧花扔掉了啊,她想,不喜欢所以扔掉了。
宋辞把风衣脱下来挂在门口,然后朝陈若安走过来,然后背对着她站定了,低头露出后颈的拉链来。
“帮我拉一下。”她说这话的感觉,叫人觉得这件事每天晚上都在做一样。
陈若安凑过去帮她拉开,一节节脊骨逐渐出现在她面前。她恍惚间看到这一排尖牙上下起伏,宋辞的头颅仍低低地垂着。这种起伏是错觉吗?还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体也在一张一舒?
她分不出来。
手指捏着小巧的拉链,缓慢地拉到尾椎骨,拉到底了,她的手不肯离开。
“我要为我的……”她小声说,“所作所为——我要为我放它们去看你道歉。
“我不该——”
然后那拉链从手里溜走,然后宋辞吻过来。陈若安觉得是时候闭嘴,也对,只是叫她拉拉链来着。
后来回忆,那晚是陈若安先动了更深远的念头,然后生生地把宋辞拽过来。
到底因何而在乎对方?到底这栋房子能容下她们多久?
然而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种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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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是一个对生活感知极为恐怖的人,这是她对自己的锻炼,久而久之就变成习惯,或者说本能。
这是她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