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戚在医院里等着被叫号,走廊里密密攒攒的人头让空气变得非常不新鲜。他等得无聊,把缠着绷带的手掌放到面前,手指刚受难似的微微一动,旁边便伸出只手来,把这快要痊愈的掌轻轻一压,抵着指头勾住。
周围有病人侧目而视,贺兰视若无睹,径自侧头叮嘱道:“别乱动。”
不管林戚怎么拒绝,这人还是死乞白赖地跟来,要陪他一起拆线。林戚在众目睽睽之下头一次跟人牵手,新奇又怀念地说:“以前我一碰你你就把我甩开。”
又随便污人清白。贺兰无语地扫他一眼,心道林戚胡编乱造血口喷人的功力一年比一年见长,也不知道喜欢甩人手的是谁。这人红口白牙地双唇一碰,狼心狗肺的无情渣男就变成了他。
林戚似乎很欣赏贺兰无言以对的表情,继续在那颠倒黑白:“有次我们去某某餐馆吃饭,你半路逃单就算了,还被我撞到跟同班女同学撩骚,啧,你怎么这么渣!”
贺兰明煦捏了捏他的指骨,意思是叫他少胡言乱语。
护士恰好叫到林戚的名字,林戚便把话吞回去,起身独自进去。
贺兰坐着等待,期间拿出手机翻了翻。他旁边也在等叫号的病人八卦而犹豫地搭话道:“那个……帅哥,请问你是不是姓贺啊?”
贺兰冷淡而客气地道:“不是。”
“哦哦。”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捂着嘴巴小声解释道:“对不起啊,我应该是认错了。你长得跟我同学的初恋特别像。”
贺兰没有在意他跟谁像不像的问题,在他看来这属于无聊的搭讪技巧中最拙劣的一种。
医院里依旧嘈杂,等待总让时间变得难熬,贺兰在长椅上把临时助理发来的文件大致看过去,发现很多缺漏。他原本的助理小李最近工作量大得直掉头发,已经连续加班很多天,为了健康贺兰给她暂时休假。这个岗位就极度缺人,招聘信息已经放出去一个星期,但前来应聘的大多数不合要求。
正思考从哪里调人过来顶上这个空白,林戚慢悠悠地从诊室门里走了出来。走廊处快步走近一个长裙女子,同时他身边的女生连声道:“敏之,你终于来了,怎么这么久啊。”
贺兰明煦与林戚同时一顿,两人默契地先对视一眼,再将视线挪到那个叫“敏之”的女子身上。
“不好意思啦,一次性杯子用完了,我去外面自助售卖机买的矿泉水,先喝点吧。”杜敏之抱歉地微笑着,她总有种温柔贤淑的气质,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
那个挂号的女孩喝了一口水,想起什么,偏头指着贺兰笑道:“哎呀,我都跟你说了,我旁边这个帅哥跟你初恋好像,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这样?”
杜敏之便转过头随意地一瞥,微笑道:“怎么可能啊,你今天这明天那的,难不成全世界都是我初恋……”她喉咙蓦地卡住,睁着描画地十分精致的眼睛,眼底渐渐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而贺兰只往她身上看了简短的一眼,就大步走向林戚,仿佛她是个无关痛痒的路人甲。林戚领略到杜敏之深情款款的眼神,浑身的鸡皮疙瘩连同深层次的情绪都酸落在地,嘲讽道:“哟,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再不然老情人见面分外想念,看人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腔深情就差呼你脸上,怎么不去叙叙旧?”
“我跟她叙什么旧?”贺兰明煦垂眼看他的手掌,低声说:“不要握拳,听到没有。”
“我自己的手,握不握拳要你操心?”林戚高挑着眉,火药味几乎冲出来,两人之间风起云涌,眼看就要有一场风暴,身后一直纠结着的杜敏之终于出声打断了这段对话。
她说:“明煦,林戚,我能和你们聊聊吗?”
连称呼都那么亲疏有别。林戚不想跟她聊,简直想转身就跑,他一辈子不屑跟杜敏之这类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在知道她可能做过的某些事情之后。他本想说一句:“不能,滚蛋。”但贺兰强势地揽着他,把他带进车里。
于是三人在医院外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林戚满脸不耐,贺兰也没多少表情地坐在他身边。杜敏之独自坐对面,体贴又温和地问他们要喝什么。
“您的东西我没那福气消受。”林戚抄着手冷冷道。
贺兰倒是没让杜敏之更难堪,他对陌生人都有着该有的礼仪,随便点了杯冰美式。杜敏之要了跟他一样的,咖啡上来之后她用勺子慢慢搅着,抬头端详他们两人,心里五味杂陈,敛眉问道:“你们还在一起?”
“嗯。”贺兰应道,说完之后看了一眼林戚,林戚已经在发怒的边缘,贺兰有点怕他随时把桌子掀掉,在桌子下悄悄握住他的手。
虽然他和杜敏之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她未尝不是一个林戚的心结。
杜敏之跟林戚是同班同学,偶然撞见过林戚和贺兰的约会,便顺理成章地结识他,有次互换联系方式之后贺兰发现她单方面地喜欢自己,他明确拒绝之后,杜敏之也不再纠缠。但贺兰从林戚的只言片语知道,杜敏之身上出现过林戚送他的相同饰品。
……
“林戚,你不是出国进修了吗?”杜敏之知道了答案,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她竟然已经从这段感情中抽身而出,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起。
林戚方才压着怒火的模样不知为何散了许多,他往后靠着椅背,略微抬起下巴,冷道:“你不是出国读博了吗?莫不是国外还有查户口这门专业?”
“……”杜敏之尴尬地笑了笑,她在外界有完美无缺的形象,在这两人面前却总觉得自己很蹩脚。她定定心神,说道:“我是来向你们道歉的。”
“我刚认识明煦的时候,还以为你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直到高三下学期听到林戚分手的消息,才隐约感到不对。”杜敏之扣着自己的手指节,细白的皮肤都开始泛红,她好像没有痛觉,说:“我真的不知道……”
她也曾怀着少女悸动的心在盛雅门口等待下课放学的贺兰明煦,看他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她便心跳如雷,捂着发烫的脸暗暗自豪地想,那就是她暗恋的少年。
她喜欢到贺兰戴什么她就想方设法地买到相似的东西,这样便也可以骗骗自己,和他用的是心照不宣的情侣款。
直到她无意间听到林戚和越清的对话之前,这场暗恋的粉红的梦都还在延续。
那是高三一节体育课,因为不明原因转到别的学校的越清翘课回来,林戚不喜欢在外头跑得一身大汗,体育课照例在教室里补觉。杜敏之因为生理期请假,她在洗手间拖了一会,回教室时,刚要打开门的时候,便听到越清夸张的声音:“我去,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你被强暴了?!”
林戚骂道:“强你xx,你他妈滚回来干什么?老子一看到你眼睛就想吐。”
“当谁愿意看你?帮我给我亲爱的带盒情书,我一个月攒了一百封呢,满满的全是爱。”越清丢给他个盒子,见林戚半死不活的样子,皱着脸正经道,“喂,你行了吧,这脾气耍的也太太太……太久了点,就不怕贺兰真的移情别恋?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哭去,早点去求和好呗。看你这苦逼样,辣我眼睛。”
杜敏之原本还不懂,然后林戚死气沉沉地接了一句,语气极为笃定:“移情别恋?不可能。”
她捏着门把手的手放了下来,教室里林戚又用呛人的语气说:“他他妈说过贺兰家家规专情专心,一辈子认定一个人,老子就是死了也轮不到他移情别恋!”
杜敏之花了很久才把这个消息消化,后来她每天放学回家,都可以在校门口看到戴口罩和帽子的贺兰明煦。才明白他和林戚或许是陷入分手危机,而贺兰在求复合,以这种默默无闻的方式。
但是这样他看不到啊。她这样想着,在传达室打扫时发现了给林戚的信件。门卫认得她的班级,叫她帮忙带给高三一班的林戚同学,杜敏之受嫉妒与好奇的差遣,偷偷打开了那封寄件人叫贺兰的信。
贺兰如她所想的不善言辞,连这种信上都只写了一句话:“戚戚,和好吧。”杜敏之看完,把信纸折好放回去,信封簌簌地一抖,掉出一枚亮闪闪的白金戒指,她端详许久,发现内侧有深刻的字母缩写。
她查了报价,捏着戒指在夜灯下反复查看,为什么不是给她的呢。贺兰那么节俭的人,为什么就舍得花那么多钱给林戚买这种奢侈品?为什么他那么冷漠的人,给林戚的信纵使只有一句话也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杜敏之嫉妒得发狂。彼时林戚无心学习,甚至开始旷课,校门口也不再有贺兰的身影。她一人压下这个秘密,把价格不菲的戒指装进一个透明的袋子,裹了好几层,在某一次去盛雅期盼偶遇贺兰的时候,埋在了盛雅雕塑的底座下。
反正他们也不会再在一起,她这么做不是帮林戚减少烦恼吗?
多少年以后,她重返盛雅十二中,在公交站台遇到一个明眸皓齿眉眼熟悉的天真小姑娘,于她口中再听到关于戒指的消息,惶恐与愧疚一同侵袭心灵的时候,她才惊觉当时的自己有多幼稚,有多自私。
而林戚和贺兰坐在她对面,桌下暗暗地牵着手。他们不再是少年,眉眼里或多或少地染上了圆滑的世故之气,但彼此间的气氛依旧融洽自然。
她才知道,有些人是拆不散的。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