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刘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敲门。来人长发披肩,粉面桃腮,微微笑着,是杜真。她通过了实习期,现在已经确认是设计部的一名员工,只等着一毕业就转正。

  林戚一见她就想起杜敏之,实在认为自己真的成熟不少,否则现在他早就把人不讲道理地骂出去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他掀起眼皮,不冷不热道:“有什么事?”

  “……那个,林工,我姐姐从美国回来了,我在想如果你们以前就认识的话,可不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吃饭呀,也好叙叙旧。”杜真羞涩地扯着衣角,刘海乖巧,唇角微勾。

  林戚就恍然大悟,他差点把她给自己送酸诗的事情忘在脑后,不知道杜真陷的有多深,况且就算她不是杜敏之的妹妹,他也断不可能和她有什么进展。林戚深知快刀斩乱麻这个真理,于是残忍道:“你也许有误会,我跟你姐姐是情敌的关系。”

  杜真呆滞地看着他,结巴道:“……但、但是我姐姐,不是我哥……您不是男人吗?”

  这姑娘语言系统已经紊乱。林戚就不跟她计较怀疑自己性别的话了,但还是有点生气,冷笑道:“怎么了,男人不能和女人是情敌?你不是21世纪的人吗?”

  五雷轰顶,杜真霎时觉得天都塌了,支支吾吾半天,眼眶都红了,哭道:“你上次还跟我回家见了爸爸妈妈,还跟我说不要叫你林工,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林戚真的心冷,看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在他一米外哭得梨花带雨,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揪出杜真话里的错误道:“第一,外头任何一个人叫我帮忙我都会帮,不是只对你例外。第二,工作时间以外所有人都叫我林戚。第三,我确实不喜欢女人。”

  杜真在学校里受惯了万人追捧,哪曾受过这种委屈,哭哭啼啼地摔门而去。

  林戚跟着出去,看到外头一众呆若木鸡的员工。在众人探究而好奇的视线下,林戚走到小刘边上,把黑咖啡递还给他,说道:“下次不要泡黑咖啡了,我不爱喝。”

  小刘早在办公室里宣扬一番林工谈恋爱的最新消息。所以这会杜真哭着出来,大家也只是遗憾这姑娘来得太晚,对林戚倒没什么非议。

  办公室林戚又把凳子一脚踹翻,别人不明所以地在外张望。他捏着拆开的快递盒,因为太用力指节都泛白,纸盒子里是一张张的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无一例外都是林戚,少年的林戚。

  回过神来,才惊觉拆快递的裁纸刀,刀刃已经被林戚在右手掌心里捏了不知道多久,疼痛竟然很迟缓地现在才造访。血都早已尽数流下手指,在桌面上滴成一摊血泊。

  林戚松开手,手机上Moon的信息在通知栏悬挂着,他半天都没有回复,Moon说:“我在看国外的月亮,也想想远方的人。”

  照片。视频。有多少呢。林戚无知无觉地按着太阳穴,他脑子里有根针在雀跃地跳动,扎着神经刮着脑子,叫人痛不欲生。陈年的伤口原本已经被时光冲洗得快要遗忘,可只要有蛛丝马迹出现,你就会惊愕地发现,原来那道伤口太深,连一半都还没有愈合,只是空洞地留在那儿。而剜去血肉的钻心的疼就连着五脏六腑,与身体融为一体,最后痛苦也变得理所当然。

  他一整个上午都昏昏沉沉,直到越清进门看他,看到满桌的血大喊起来,林戚才恍然明白,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越清一早冲过来扛起他,一边往外冲一边大骂道:“你疯了不成?!谁他妈惹你?!好端端割你大爷的腕?!”

  还有越清破口大骂叫人去开车的话,林戚觉得烦人,撑着一口气没命似的道:“不、不用去医院……”

  越清直接说:“您可闭嘴吧。”

  兵荒马乱地进了医院,不由分说地住了院,在手上缝了几针,完事包的严严实实,又在另一只手背上挂针补血。林戚两只手都被占用,本想死撑,但中途实在扛不住,不知道是晕还是睡过去,闭着眼还死死地皱着眉。

  醒来时天全黑了,病房里没有人,林戚下意识地厌恶白得索命似的病房,刚想动手指自己拔掉针头然后走人。门口便有点动静,进来两个人,越清立即大声道:“你别动!是不是想拔针头?再动一下,我给你拍张照片发给贺兰了啊。”

  “贺你妈的贺。”林戚骂人都没力气,虚弱得要命。

  楚曦晨提着保温盒跟在后面,看起来十分担心,把林戚看了一遍,说道:“我做了乌鸡黄芪汤,补血的,你多喝几碗,干嘛没事割腕呀……”

  林戚对关心过敏,抿唇辩解道:“不是割腕。”

  越清给楚曦晨找凳子坐下,因为林戚两只手都不能动,所以他接过碗喂食,看到林戚满脸嫌弃的样子,他冷笑道:“再瞪一眼我就泼你脸上,懂不懂感恩?不是我把你送过来,你现在在办公室已经冷了。”

  “谢谢您啊。”林戚道谢的语气十分欠揍,越清直接一勺子戳进去,让他闭嘴。

  楚曦晨在一旁看着,完全不能理解他们俩一见面就斗嘴,为什么还可以当十几年的朋友。越清居然没把林戚打死或者林戚居然没把越清毒死,这两个未解之谜他可以思考很久。

  越清说:“要不是不想让我家宝贝儿喂你,谁他妈干这事。”林戚则扬眉表示自己也很不想被他喂,越清喂着喂着又开始八卦,问道:“哎,你是不是因为贺兰割腕啊?为情所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如此痴情的人。”

  “不是割腕,是误伤好么,弱智。”林戚翻个白眼,又说:“谁为爱自杀谁是蠢货。”

  “谁误伤封十一针的?你骗谁呢?”越清表示不信,然后凭借十几年好友的直觉发现林戚上一句话的语气很不对,于是挤眉弄眼道:“到底怎么?快告诉我,算我累一趟的辛苦钱,是不是贺兰把你踹了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是不是?”

  楚曦晨看着林戚越听越阴沉,眼看几乎要暴怒,连忙出声转移话题,指着林戚的领口道:“林戚!你锁骨上是什么?”

  “什么什么?”林戚垂眼,并没有看到什么,越清蓦地伸手把他领子往下一扯,那一片隐约的红痕就全部暴露出来,在三人的视线里极度扎眼。

  气氛一时死寂。

  林戚真他妈要被这一对搞得现场发飙,先骂越清道:“有夫之夫你伸你妈x的咸猪手?!”扭脸又骂楚曦晨:“有夫之夫你看你大爷的锁骨?!”

  越清摸着下巴啧啧道:“真够可以的啊,看来年轻貌美的毕竟比不上十九岁的白月光,人家一直惦记你呢,轻易不放过。这下不用再费心特意年年打我电话,问林戚长林戚短的,直接重圆了。”

  “呵呵。”林戚冷笑出声,“你怎么知道这一定是贺兰明煦干的?就不能是别人?”

  越清稀奇地看了林戚一会儿,露出个很意味深长的笑容,学林戚的语气道:“呵呵,我还真就知道这是贺兰明煦干的,就不能是别人。”

  就凭林戚这个九年分开没再找过别人的死性子,要是别人,他当场把林戚的吊瓶嚼碎吃下去。

  看望完病人,越清和楚曦晨回家,在车上楚曦晨忽然说:“你刚刚真的好为难林戚,我觉得你太坏了。”

  越清握着方向盘,要不是开车他能直接扑到楚曦晨身上去质问原因。他不可置信道:“我坏?宝贝儿,说话要有理有据,我哪儿坏了?送他去医院的是不是我?给他挂号付钱的是不是我?我要是坏,天底下就没有好人了。”

  楚曦晨捧着脸说道:“但是我看到林戚脖子和耳根全红了,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肯定是被你气的。”

  “这个得问贺兰。”越清笑出声,恰巧遇到红灯,他偏头去看楚曦晨,金黄的灯光下那眼眸异常温柔,右眼皮上隐约一颗红痣,他说:“那可不赖我。”

  他笑着眨眼,说:“所以不能说我坏。”

  ――

  林戚在医院住了一天就万分想出院,于是不顾医嘱,立刻办理手续走人。回家养伤之前,林戚顺便给贺兰发微信,问他家在哪里。

  欧洲和这里有时差,林戚本也没指望他立即回复。谁知道没多久还真的回了,他把地址发来,林戚给出租司机报的时候,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地址是高档小区里的一层公寓,林戚输入密码进去,觉得贺兰家里有股属于他的味道。也有种复杂的香水味,那种味道不好形容,混着荷花香气、木香、甚至像水果腐烂的迷乱味道。

  林戚闻了一会,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用过的一款香水,味道好像有些类似。他心里觉得荒谬,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猫不知道在哪,林戚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它,最后在贺兰房间里听到一声猫叫。

  他进去之前还给贺兰发了一条装模作样的微信:我可以进你房间吗?你的猫在里面。

  颗颗在浴室的镜子前,对着镜像里的猫叫。林戚觉得它可怜得不得了,用左手摸了摸它的头当作安慰,然后到处找猫粮,让颗颗先吃点再搬家。

  对,他要把颗颗搬到自己家暂住。

  虽然贺兰原话是让林戚帮忙喂猫,但林戚就想把它带回去,反正他总是不讲道理。

  等猫吃饱的过程中,林戚在浴室里晃悠,他主要是担心颗颗会不会在浴室随地大小便,并且顺便检查检查,这里用的香水是不是他想的那瓶。

  然后一眼就看到,盥洗台上临镜放的那瓶香水。林戚拿起来往空气中轻轻一喷,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充斥在鼻间。他的鼻子不像以前那样健康,受不住激烈气味的刺激,于是偏头打了个喷嚏。

  尼罗河花园。

  林戚整个人都染上了这种味道,他洗着左手,抬眼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觉得无可奈何,心想,贺兰为什么总要让自己困在回忆里?

  外头响起一阵默认手机铃声,林戚出去接电话,屏幕上的备注又令他犹豫。

  是贺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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