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最好的时光》作者:荆涛
我最初结识肖曼的那个春天似乎阳光格外地明媚,当然一切春天的感觉之所以美好是因为人总是在冬天想得比较多。我还窝在湖北某个小城的某个角落时,恶劣的天气让很多人拒绝外出,当我终于踏上了深圳这片沃土,第一次发现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一所徜徉其中不知冷暖的城市。
所供职的这家公司是想当然比较大牌的,据说实力雄厚到放眼世界找不着一家能与之抗衡的华人制造。然而对于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而言却是完全的大而无当,因为地方越大,越显得个人渺小——我找不到自己所处的位置。
偌大的车间能容纳五百名工人,却容纳不了我小小的一颗心。天南地北的打工者聚在一起,三个一团,五个一伙,欢声伴随着笑语,无论做什么,总是那么其乐融融。很多人常年在这片乐土上工作生活,最终成家立业。
我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但在这儿却不能不入乡随俗了。
第一次见到肖曼便是我最饥不择食的时候,当然这么说对她有点不公平,好像她条件多么差似的,其实一个女人的美丽不能只看外表,我认为心灵美比什么都重要。
车间里,我从一名最低级的普工做起。刚满试用期,我便做到了助拉。那时工作量蛮大,常常莫名烦躁,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于是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这份工作,便向主管提出辞职。主管不肯批准,讲了一些安慰的话,并承诺,只要有新员工招进来,立马分我一名。他的意思我明白,找个帮手为我分担一点压力。
那天主管领着一个大眼女孩找到我时,我正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答谢主管的一腔盛情。主管走后,我才抬眼打量眼前的女孩。
她身材一般,姿色平平,但是有一双我所见过的最闪亮最清澈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我满心欢喜地问她。我特别喜欢跟眼睛好看的女孩子交往。而且直觉告诉我,她应该没交男友呢。
“肖曼。”
她的回答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我上学的时候爱好舞文弄墨,运气好时也能在小报上发表点豆腐块,常不要脸地将自己比作当代的徐志摩,于是我下意识地问道,“你不会是姓陆吧?”
“我姓肖,肖曼。”她再次重复自己的姓名,这让我一面为自己的胡乱猜测而尴尬,一面又有点失望,原来她不叫陆小曼。
我放下手中的工作,为她介绍我们测试段的每一个工位,对于她这样的新进员工,我是很善于将一些程序化的东西讲得浅显易懂。后来,我甚至手把手地教她操作机台。她是个寡言少语的人,面对我的罗里罗嗦,她只是一味地点头,再点头。
肖曼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学东西非常快,而且能举一反三,灵活运用。这点比我强多了。因为工作需要,她成了我每天接触最多的异性,而我对她而言应该也是如此。
不过奇怪的是,作为上下级,我们之间几乎从未产生过龃龉,哪怕一点点的不愉快。我做普工的时候就没这么好的待遇,我是整天被上司臭骂,那个忍辱负重啊,自不待言。
有一回我生病了,而且是在车间里,脑袋痛得厉害,像是被谁冷不丁扪了一棒子。当时我蜷缩在机台下,已不能正常行走,在线的员工又不能擅自离开工位,我只盼着肖曼快点快点出现。几分钟前,她到别的部门借取配备去了。
肖曼回到线上一眼就看到了表情痛苦强作支撑的我,马上放下配备将我慢慢搀起。她的惊慌失措告诉我,她的善良和真诚是不容质疑的。靠着她那瘦弱无骨的肩膀,我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我说:“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多难为你啊。”
她没说话,紧紧地箍着我的双臂,吃力地把我送到医务室。这一路,我们遭遇了很多异样目光,她作为一个女孩子能这么放下矜持,我的感动犹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就是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我对她动了真心。
我请了一周的病假,线上的一切事务均有肖曼代理。
我人缘混得差,没交上几个朋友,非常害怕病床上的日子孤独难捱。
肖曼一如母亲般地照顾我,让我对她的依恋变得无以复加。一日三餐早、中、晚,她都在第一时间为我买好,然后亲自送到我宿舍。
那段光景,我痛并快乐着。
终于能上班了,肖曼看到生龙活虎的我,笑得比花都灿烂。我知道,我们的爱情大戏已经悄然上演了。我对肖曼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我不再对她颐指气使,我开始加倍努力地工作,自己能完成的事情尽量不再麻烦她。
我想以我的能力给她一个自由宽松的工作环境,我不愿看到她和别的流水线上的打工妹一样劳累。肖曼不笨,她能体会到我对她的每一点好,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一个个漫长的工作日,她想方设法地辅助我。
因为她,我不再是那个每天愁眉苦脸的小干部了,再忙再累,我都会微笑面对。
厂庆的时候,公司组织了一场游园会,机会难得,向来不爱凑热闹的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喝啤酒比赛,赛场上的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肖曼关注的目光里,我奇迹般地拿了第一名。比赛的过程中,观众席里的肖曼一直在大声劝我别再喝了别再喝了,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但我偏较上了劲儿,不喝到对手口吐白沫绝不罢休。
现场主持人问我得了冠军想说点什么,我醉眼望着肖曼,发了酒疯似地大喊:“肖曼,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
众生哗然,掌声四起。
肖曼羞得面红耳赤,喜欢起哄的观众不肯离去,直到她和我相拥在一起,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大家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和肖曼正式拍拖了。我的主管常常有口无心地取笑我:“你小子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能搞定小肖,算是捡了个大便宜!”线上的某些作业员也常常带有善意地称肖曼为大嫂,她既高兴又羞赧。
我们不像其他恋人们那样看个电影逛个街啥的,我们都是比较内向的人,对于外界嘈杂的世态有种天生的抵触。我们习以为常的一件事,是下班后沿着厂区散步,聊一些无关风月的话题,乏了就去吃排挡,饭毕接着散步,顺便讨论下哪家的小吃味道不错明天还要不要再光顾。
有段时间,我心情不是很好,我爸出了点事故,需要花钱做手术。
我成天为这事愁苦不已,常常对肖曼发脾气。肖曼不但从没我和顶过嘴,而且还因为我而被骗进了传销组织。是她的朋友王小桃唤醒了我。肖曼被营救出来以后,我才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孩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而我对她的回报少之又少。此后,我更舍不得离开她了,她是我生命中的另一半,一大半。
因为业绩出色,我升任线长,肖曼被调去别的车间做了领班,距离产生美,不常见到的东西反而更让人念念不忘。工资待遇提高了,生活条件允许了,我和肖曼像大部分彼此相爱的年轻人一样搬出了厂区宿舍,在外面的出租屋里同居了。
我们都是大人了,于是谈论起将来的事情。比方说要不要结婚、在哪里买房之类,实不相瞒,这些琐碎的问题令我们头痛万分。肖曼是四川人,我是湖北人,从地图上观察是离得很近,一指的距离,但是要肖曼从四川嫁到湖北,这之间的路程,遥远得无法想象。最大的障碍还是如何说服双方的父母。
日子平淡如水,我们甜蜜若糖。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相信世上很多的机缘巧合皆是上天安排,肖曼家人打来无数个电话催促她回家相亲的时候,我的父母也在电话里唠叨个没完没了,我妈总是说:“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
对于婚姻大事,我们一拖再拖,内心挣扎,毫无头绪。
终于一天,肖曼的表哥来到深圳,他是受她父母之托接她回乡的。
表哥来势汹汹,势在必行。肖曼怕了,我也怕了。
当着这位大不了我几岁的表哥的面,肖曼哭得梨花带雨,但是表哥不为所动。我从来没有想过,失去了肖曼我将如何过活。
我记得那天下起了大雨,我送肖曼到了车站,上车前,她吻得我喘不过气来,她让我等她消息,她说:“相信我,亲爱的!”
约摸一个月后,肖曼发了条短信给我:涛,别等我了,我对不起你。
再过一个月,我又收到一条短信,这也是肖曼最后对我说的话:涛,我结婚了。我怀念我们在一起的岁月,那是此生最好的时光!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忘了我吧。
我看完短信,狠狠地摔了手机,眼泪汪汪地大叫大嚷。同事们都避开了,远远地望着我,目光中流露的尽是惊慌和诧异。他们以为我疯了。
***
王桃对记者说,有时候,我很难想象,我们这一帮打工仔打工妹,基本上有个圆满的结局,唯有肖曼和荆涛的后来令人心碎。但是现在我也想开了,大家都在沿着自己的命运轨迹朝前走,不管选择哪一种生活方式,都是正常的,都应该得到祝福。
“人生原本如此!”记者深有同感,“也许生命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它的多姿多彩!”
“是啊,命运无常,因为‘无常’,才更值得期待。无论经历了怎样的风风雨雨,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我一直坚信,我们都可以活得很精彩的,无论如何,明天的太阳总会比今天温暖!”
“嗯,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记者带着王桃的故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希望他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叮铃铃……”
此刻手机响了,是老公周朗打来的。
王桃微微一笑,迈着平静的步伐,向家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本文的最后一章
小说最初写于十年之前
那时候刚刚下学
远赴深圳打工
由于内向性格很少与人接触
无数个孤独夜晚
陪伴我的只有这些文字
想起那些下班后躲在网吧里敲击键盘的日子
如今亦一去不复返
本来是一部简单的打工小说
为了迎合读者喜好愣套上了重生的外衣
结果写得不伦不类
现在后悔了,但也晚了也无所谓了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让它更好看
感谢每一个坚持看到完结的人
尽管不多,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