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关山(二)

  常乐乐记得程实没有在她预计的时间回来,倒是让常乐乐尤为吃惊。程实在手机里只是说了一句,“有些事情想要跟她说一下”,然后将约定的地点告诉了常乐乐,常乐乐想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回老家是不是有些事情就会有个转圜的余地。

  常乐乐反复回忆起程实和自己说的一些话,恋爱初期他说,我虽然知道你会走远出去看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我的怀里,护着你。常乐乐开始和程实聊的时候,程实就知道常乐乐是一个心野的人,常乐乐和程实也不是不说家里的事,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关都难段的家务事,尽管当事人都情愿自己人站自己身边,可是谁都知道感性决定不了理性。程实也不是一个成熟的人,程实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有些时候虽然比较老成,但程实却没有爷爷奶奶的阅历,空口无凭,底气不足,自然幼稚了许多。

  常一洺拐弯抹角地从常母那里打听到了分手后常乐乐的现状:照常上班,照常吃饭,照常不和自己联系。

  常母给常乐乐打了几次电话,谈起常一洺问她的事情,常乐乐在心里不屑,“关他什么事儿!”现在她和常一洺又一样了,没有爱的人,也没有人爱自己。

  从前他们都是讲故事的人——

  他为他心爱的人,写过诗,也曾将思念译成文字,他将自己圈在里面,与外面的生活隔离。他说,我写一个人的东西,一个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去奉承般的低颜媚骨,改变我的方式,可能想过他的故事,为理想与现实决裂,争执,分庭抗礼,即使明知失败,却仍固执这走下去,心中向阳,无限风光。

  他写一个人在黑暗中成长的弃儿在凛冽的寒风里,在孤寂的冷夜里,像飘蓬般游荡在迷离的街道上,但他却并未真正想去追寻什么过去,他只是安静的夜行者,存在于光明舍弃的境界里,但他有他的怡然自得。

  他见过一个残破的旧铁轨,它像伤痕一样突兀的陷进土地里,人万物与他碰触,一次次的发出沉重的叹息。那曾经的平原,匆忙的房屋耸立,轨道不知被藏进了谁家的院里,未经世事的孩子,像个年迈的火车司机,一本正经地说:各位乘客请注意,本趟列车将发往一个远方,请注意……

  这是他流离失所时,为自己画的疆域,从这里,一步一步的将要去到那里。好像有了鸣笛声啊,想在四面八方荡起的回声里,与铁轨的共鸣,只有谁能明呢?飘扬不息啊。

  这是他的想法,再见的小城,因为,或许,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以后的一声声,响过去……

  常乐乐和他多么一样——

  来人告诉我又送了个,还是个孩子。我去了,他一直站在窗前,那前面是一堵墙,他闻声,转身,我看见他眼里若隐若现闪着的微光,瞳孔里骤然成黑暗的沼泽,死气,沉沉。我问他:"你刚刚在看什么"他双眼忽紧,以后的双唇微张,嗯发出的第一个音,已成为我刻骨的过去。他说:“我逃到了那里,轨道纵横,生了锈的金属,在苟言惨喘,坏掉了的旧车头烂在铁轨边上,那炙热的铁皮箱一点点丧尽温度,我走近它,看见了躲在里面的夕阳。我逃到了轨中央,匍匐在这枕木上,那个声音告诉我:“忍住你的痛苦,不发一言,穿过这座城市,远远地走来。我起身,拍掉一身尘埃。我听不到铁轨上的鸣笛声,或许它从未有过。

  从来梦见旅途,却从未真正踏出。

  常一洺在日本,常乐乐在更北方,居于两人现居地斜对角的故乡,冷清清的捂在他两红通通的心上。

  第24章 关山(三)

  圣诞节快到的时候,店里进了很多的年轻情侣,烤肉店对面是一家蛋糕店,常一洺在外场的时候也看见好多小情侣在那儿进进出出,学生气十足的男生一脸宠溺地看着可爱的女生仰面笑得很知足,有些则是很羞涩的走在一起,女生的手在男生的右侧随意的垂着,男生呵着气,暖热了自己的双手,想要去牵女生的手时,女生则加快脚步趴在橱窗里看向蛋糕店里面,男生不免有些失落,却在男生招呼自己一起的时候,鼓起勇气牵起女生的手,走进了温暖又甜腻的蛋糕房。

  常一洺问孙晓曼,“你们女生是不是很喜欢这些?”

  “什么?”孙晓曼刚一忙完站到常一洺右侧,就听见他在那儿没头没脑地问。孙晓曼见常一洺没有注意自己的疑惑,于是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到了热热闹闹已经忙完了一切的日本人,三两成群地去欢度创建了一个信仰的人的诞生日,他们脸上那么高兴,丝毫感觉不到生活的压抑与窘迫,“你喜欢圣诞节吗?”常一洺继续自顾自地开口,像是等着孙晓曼开口一样,他问完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喜欢呀!”孙晓曼笑着看常一洺,“人们赋予了这个节日快乐的意义,我没有理由去讨厌一个人追求快乐的自由啊!”常一洺听到这句话时,感觉到孙晓曼是真的开心,于是他也开心。

  爱屋及乌真的是个很简单的东西。

  “今天店长是不是说可以十点之前下班呐?”常一洺明知故问,“对啊!我们去吃那顿好多天前约定好的饭吧!”孙晓曼冷不丁地开口,常一洺条件反射地应了下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反而为自己的鲁莽而道歉,孙晓曼看到常一洺窘迫地样子,嘴角开始上扬,店里进来一波客人,常一洺和孙晓曼各司其职,开始认真地工作。

  等到下班的时候,透过门窗常一洺看见吴越正在朝自己挥手,季楠和周杰在和孙晓曼背对着他,看向对面的蛋糕店,在说着什么。常一洺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到店里玻璃窗里的自己,苦笑了起来。上一年圣诞节的时候,他应该不会料到今年身边有了这么一群人陪在自己身边。

  常一洺在国内学校的最后一年圣诞节,因为要赶实验进度,和实验室的另外一个男生一个女生,盯了设备一天,实验室整栋楼除了有几个和他们一样埋头苦干的,其他教室黑的吓人。

  齐恒好巧不巧脑袋发麻地说起了传闻里的事情,“听说咱学校那边医学技术类实验室有位刚进校的学长,没事就爱晚上跑咱学校的停尸房试胆儿,说是为了能进临床医学,每天待十分钟,逐日递增,过了大半个月又跟着进了临床的专业课旁听,硬是把自己的胆小的毛病给弄成偏执狂了,成天鬼画符似的整那些人体结构,学长在人家搞临床的人里都出名了,兴许是大体老师给他脑袋开了光,顺顺利利转了临床,还进了学校附属医院实习转正,搞得我都想去试试,说不定我也可以做出点儿什么来了!“常一洺这抑扬顿挫地语调,把一个好好的恐怖故事搞成了励志人生,让常一洺有点想吐槽那位拥有别样人生的校友了。

  “你不应该去停尸房,你应该去汽车生产车间,让那些零件实打实地冲击一下你的脑神经,好让你完成这次课题。“同实验室的方怡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遨游太虚幻境的齐恒一样,无情地打压,常一洺突然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齐恒惊得一下子向后仰了过去,”吓死人啊!谁的电话,这时候打,难道是洺哥你女朋友终于等不及,来找你告白了?“齐恒蹭的一下凑过去看常一洺的手机,却瞥见了一个和常一洺一样姓的名字,常乐乐。

  常一洺不知道这时候常乐乐给自己联系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所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接的时候,齐恒一把抢过了他的手机,接了起来,“你好呀,请问你找谁?“常乐乐再三确认这是常一洺的电话号码,才清了清嗓子开口,“你好,我找常一洺,请问他在吗?”常乐乐看一眼屋子里常亮的灯光,和正在和旁边说说笑笑的女人,转身走向了窗前,“那个美女~”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好像换了人来接,“哎哎哎,你这人,我还没说完呢!”常一洺不理会齐恒的无理取闹,走出实验楼,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常乐乐应该有两三个月没和自己联系过吧,上个周末给妈妈打电话,妈说常乐乐好像一直在家里,常一洺也没问清楚常乐乐回来干啥,常母转而对他嘘寒问暖,生怕南方的湿冷,会冻坏了自己。常一洺想了想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常乐乐在电话里问了句“常一洺?”常一洺嗯了声,就不说话了,常乐乐将手支在窗户框上,稍微开了一点儿玻璃窗,十二月的东风猛然灌进医院充满暖气的走廊,带着寒意的夜晚的空气,吸进肺腑里,冷的吓人。常乐乐边说话边用右手将窗户给关上了。

  “咱妈得了白内障,两个眼睛差不多快瞎了,再过一天准备做手术。”

  常一洺不知所措,他抬头看了看今天晚上学校的夜空,月亮在那儿高高挂着,有几朵云在它旁边儿飘来飘去,冬天的夜晚总是很难看到星星,但也不妨碍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常一洺其实很想骂常乐乐怎么早不说晚不说非得搁到今天说,她是不是专门给自己找不快活来了?

  常一洺直接挂了电话,打给了常父,开门见山地问清楚之后,决定不回去了。

  “你妈啊,左眼比右眼严重一些,幸亏来医院了,要不然都没法治了。眼科医生说两个都得做,将浑浊的晶状体摘除,换上人工晶体。”常一洺飞快地列出重点,“两个眼睛”“摘除晶状体”,听完这些他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小心翼翼地给常父说,“爸,我这两天赶课题,手术你们好好做,我课题赶完就回去。”常一洺艰难地将这些话说完,听到常父那边不知是信号的问题还是自己手机的问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常父“嗯”了一声,“没事儿,你先忙你的事情,你妈这边儿我和你姐都在,医生说还得再观察观察,等到合适了才能做手术。没事儿。”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常一洺。

  常一洺闷着一张脸赶回实验室,一头扎进设备,不说话了。齐恒还很纳闷,难道自己惹到电话里的人导致洺哥被骂?齐恒正犹豫要不要先认错的时候,常一洺对着齐恒和方怡,郑重其事地像是宣布重大事情一样,“我打算在一天般内搞完这个,如果实验不尽人意地话,那我就接受现实,换方向继续研究,不过这得等我回来后再决定方向究竟是什么。”常一洺一口气说完,齐恒先傻掉了,“换方向?这可是我们跟了好久的啊!”方怡倒是没有太惊讶这个决定,“是怎么了吗?看你突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常一洺不看他们两个,将手撑在试验台上,有些哽咽地说,“我妈两个眼睛快看不见了,说是白内障要做手术,我得赶回去。实验我会和你们一起继续跟进,但我们的期限到后天中午。”齐恒咽了一口唾沫,继而坐正,操作起了设备,电脑上的数据一直在更新,但却没有他们需要的,齐恒什么都没说,方怡过去拍了拍常一洺的肩膀,安慰他,并同意了常一洺的打算。

  后天中午,依旧没有什么突破,常一洺收拾了东西,去赶车了,留下方怡和齐恒在实验室里,愁眉苦脸,不知道说什么。

  常母开始做进手术室的准备,明天早上七点半开始。

  常一洺在高铁上给常父通了电话,知道过不了一天常母就会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手术室,常一洺知道常母肯定会害怕,就像十年前自己被推进去手术室一样。一想到这儿,常一洺就按耐不住想抽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十年已过,悲喜如常,当时年少捱过的风霜,不愿提及的爱恨愁肠。喝掉那杯岁月的浊酒,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无常。

  十年不过须臾,该留下的故土老房,已经离开了的大树高堂。如今,那座城市,繁茂似擎天,热烈如朝阳。欣欣向荣的平常,理直气壮淡忘过往。我现在很好,相信其他人也一样。

  十年前的今天你在做什麽,现在的你过的怎么样希望未来光芒万丈。常一洺又过去了他的一个十年,十年前他的生命在一个夏天重新开始,十年后他努力不折腾,努力健健康康,十年了,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常一洺坐了四个小时的高铁,又转了四个多小时的长途客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常一洺给常父打电话,说自己打算先回家,明天和他一起去医院,常父也没什么意见,常母明天早上的手术,现在肯定已经休息了,常父就让常一洺别再跑了。常一洺跺了跺脚,老家果然比学校冷多了,他抄着双手,拦了一辆出租,说了地址,就去看常父给自己发的主治医师给的资料,常父说,手术虽然不难,但总有风险,还好常母比同期的病人都年轻,康复还是比较容易的。

第23章 关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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