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废储
大理寺卿魏凡准备好奏折后,午饭过后就来到御书房旁边的偏殿等候。通过这几天的审讯,石海已经招认了当初郭凉伙同沈书城故意制造瘟疫的来龙去脉。他相信,只要皇帝看到这份奏折,那两个人就在劫难逃。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还是不见皇帝的召见,魏凡心中有些着急。透过偏殿的雕花悬窗偷偷向外瞄了一眼,只见太监宫女们脚步匆匆,脸色慌张,像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小公公,这发生了什么啊?”魏凡凑上前去问道一个当值的小黄门。
“回大人的话,奴才实在不知。”
见一脸木讷的小太监毫无反应,魏凡便没再追问,不一会,前去通传的司礼监太监孔德才回来了。
“回大人,今个皇帝龙体欠安,你改日再来吧。”
“皇上怎么了?”魏凡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狐狸一般的狡黠光芒。
“哦,奴才不知。”
本想着把奏折让孔德才转乘,但又想到宫中厉王叶堂的耳目众多,万一有所泄露就麻烦了,随后他放下了微微抬起的手,拱了拱手道:
“有劳了。”随后离开了皇宫。
见魏凡离开,孔德才也换了一身暗色的衣服,从侧门悄悄出了皇宫。
此时的叶堂虽身处书房之中,但根本无心看书,不时的向外张望,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梆梆梆…”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回厉王殿下,他来了。”
“快请进来。”
“奴才孔德才参见厉王殿下。”
“快快平身,你快说说宫中怎么样了。”
“回殿下,约莫辰时三刻左右,陛下登上望月楼观景,就在下楼之际一脚踏空,径直摔下了楼梯,现经太医院诊治,性命虽已无碍,但右腿及肋骨骨折,头骨断裂血流不止,看来挺严重的。”
“哼,要的就是这个,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好了吗?”叶堂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上,拿起刺有八骏全图的扇子轻轻摇动,驱赶着因激动而产生的燥热。
“陪同观赏的宜妃娘娘已因惊恐过度,在宫中自裁,引荐观赏的那个叫秋菊的宫女我已安排人手悄悄放出了宫。至于修建木楼的工匠们全被刑部扣押候审。”
“好,做得好,那宫女出逃后,刑部的人还能抓住吗?”
“咱们的人已暗中留下线索,就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跑不了多远的。”孔德才一脸的邪魅笑容里透漏着极度的自信。
“她不会起疑心吧?”叶堂原本灿烂的面容上掠过一抹疑虑。
“我们的人是无意中告诉秋菊的,她就一个十几岁的宫女,肯定不会想到是被利用的啦。”
“哈哈哈,那就好,哼,这回我倒要看看东宫中的那位还能否睡着。”叶堂三角眼中迸射出道道狠辣的目光,话语中亦饱含着凛冽的杀意。
流火的时节里那滚烫的热浪□□着世间的万物,街道上那原本清翠的树叶早已卷曲变形,失去了挺傲的姿态。枝杈间薄翼的鸣蝉似乎也很烦躁,在这烈日当头的午后嚎叫不已。地面上铺陈的青石板贪婪地吮吸着辽阔天空赐予的热量,走在上面,感觉鞋子都要融化了。
叶雀离开厉王府后,忧郁的仰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亦无风,淡淡地一笑后骑上高头大马向自己的府宅走去。他知道,六哥刚刚又将了太子一军,这次叶春风恐怕在劫难逃了,想想六哥唾手可得的那把龙椅,叶雀原本微笑的面容有了些僵硬。“六哥为人狠辣决绝,他真的合适吗?”一个疑问悄然越至脑海之中。
一路上思绪重重,就连梦琼走近了他都没有发现。快到府门时,梦琼一下子挡在了马前,着实让叶雀吃了一惊。
“梦琼,你什么时候来的啊?”叶雀跳下马问道,依然还有点魂不守舍。
“我早就来了,都跟了你一路了,看你一直痴痴呆呆的,怎么了,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啦?”梦琼笑容灿烂,豪爽地拍了一下叶雀的肩膀。
“哦,没有没有,只是为一些公事烦心罢了。”
二人边说边向府内走去,梦琼今天一身鹅黄色长衫,浅粉的束腰装扮出玲珑别致的细腰。即便是盛夏,那娇俏的皮肤依然如水般汪汪。
“小叶子最近怎么样啊?”没等三句,梦琼就把话题引导了叶君疏身上。
“哦,他挺好的,在府上刻苦练习武艺,立志要带兵收复青衣江右被西狄占领的三州十八县。”
“我说嘛,此人真的是很厉害的。”语调上调,梦琼语气中充盈着快乐,“哎不行,带兵打仗太危险了,不能让他去。”梦琼又碎碎念道。
走到一处凉亭,下人走上来一盘解暑的西瓜,本想着赶紧去见叶君疏的梦琼因为心中有事,便和叶雀一起坐下吃了起来。
“喂,我上次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梦琼难得认真一次问道。
“什么事啊?”叶雀一脸诧异。
“你们结拜的事啊。”
叶雀差点被呛到,没想到梦琼上次说的结拜之事她还没忘。
“我们身份有别,估计不行。”
“好啊你个叶雀,竟拿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你你…”梦琼抄起一块西瓜就要丢过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原本那灿烂的脸颊上顿时乌云密布,眉头皱的快挤出水来了。她渴望着给他一个身份,接下来他们就有在一起的可能了。到这时她依然固执地相信,叶君疏不会再找到那个他心中的女孩了。即使找到了,她也让皇上下旨赐婚,把自己许配给他。
面对痴情的公主,叶堂变得束手无策,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对彼此了如指掌,他们虽无血缘关系,但自己一直拿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怎么办,告诉她吗。”叶雀心中默问道。抬眼望去,梦琼的泪珠滴滴答答的,一会便打湿了胸前的一片衣衫。
“梦琼,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但可不能出去乱说哈。”
梦琼乖乖走了过来,因哭泣导致的喘息有些不均匀,脸蛋微红。一只手揉搓着衣角,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知道吗,那个叶无心根本不是他的真名,小叶子的真名叫叶君疏,是新任的湘王,承袭亲王爵位,和我是一样的…”
叶雀还没说完,梦琼就一下子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问道:
“八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太好了,哈哈哈…”梦琼破涕为笑,像个孩子一般。随后撇下叶雀,带着挂满泪痕的双眼拔腿便向叶君疏的房间跑去,就连手上粘的西瓜汁都忘记擦一下了。是啊,他们终于门当户对了,她的爹爹和皇上肯定不会反对了。只是她不知道,爱情这东西,虚无缥缈又实实在在,是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思考的。见了,爱上了,没有为什么,不爱,也没有原因。
那扇槐木雕镂的暗黑色的门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门上原本铮亮的漆面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个别地方还出现了脱落,露出了褐黄色的木材。那精巧的梅花瓣上木头裂出细密的缝隙,微风卷来的灰尘填满了这里。抬起手,想去推开门,此刻竟觉得这扇轻便的小门竟如此沉重。
陡然间,那扇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公主殿下,您来了。”叶君疏口气轻柔,一脸谦卑。
钻入房中关上门后,梦琼脸颊上抹上了一坨绯红,内心像是怀揣着一只小兔子一样。
“梦琼昔日无礼,惊扰了湘王殿下,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一见到叶君疏,梦琼完全失去了刚才和叶雀聊天时的咋咋呼呼,变得温柔如小鸟依人。
“哦,殿下多虑了。”不承认也不否认,弄得梦琼有些措手不及。
“你真的是那个曾在鸣沙关力保我大楚国土不丢半寸的叶君疏吗,听说你在迷茫林中又把可恶的西狄人给狠狠地打了一顿,是真的吗?”那温柔的容颜只坚持了一会,这不,一开口那语气又慢慢变回了昔日的那个她。
叶君疏微微一笑,昔日他横刀立马,曾立抗西狄贼兵。而如今只能隐姓埋名,蜷缩在这阴暗湿冷的小屋中。他虽已经把六皇子叶堂意图谋逆的事情告诉了叶雀,可至今杳无音讯。“毕竟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拜托他告发自己的哥哥,怎么可能。”午夜梦回之际,叶君疏不止一次的想着。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呢?”一声叹息中充斥着几多无奈。
“哎呀,你怕啥,父皇都下旨了,不再追究你加入反贼千植帮的事情了,走,我们进宫,让父皇赏你一座大宅子。”
芊芊细手终没拉动那个瘦削的汉子,于是没再勉强,丢下他自己向皇宫跑去。无奈楚皇病重,谢绝见客。那让楚皇赐婚的想法只得暂且搁置在内心深处。
五天后的养心殿中,刑部尚书戴龙奎双膝跪地,详细陈述着那日的案情。
“启奏陛下,经刑部核查,望春楼上陛下踩踏过的那块楼板少了两颗铆钉,故而松动陷落。现已查明,那铆钉是那天跟随陛下一起登楼的宜妃娘娘的贴身宫女秋菊所为,案发后此人偷偷逃出宫去,目前已被抓回,她对所犯之事供认不讳。”
“何人指使?”楚皇外伤未能痊愈,嗓音听上去更加苍老和沙哑。双手放在锦裘之上,看上去干枯如柴。
“秋菊未曾招认,但据微臣所查,此人曾在东宫侍候过太子,且对太子芳心暗许。但无凭无据且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妄下断言。”
“果然是他啊。”楚皇话语中透着几分无奈,几分忧愁。那天他就曾听刺金卫回复说太子被囚东宫中,誓言要杀了自己。他本是弑父上位的,没成想报应来的那么快,自己的儿子又要效仿当年的自己。真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只看到了自己死了,受益的是太子叶春风,却从不知道,那只背后的黑手并不想让他现在死,因为摔而不死,受益的将是他叶堂自己。
楚历大阳六月二十八,楚皇下旨废除叶春风太子之位,贬为洛王。一石激起千层浪,几家欢喜几家愁。据说叶春风离京就封洛水那一日,是微笑着离开的。也许他已经将一切都看淡了吧。而望着叶春风的离去,叶堂也是微笑的,只是那笑容中充满了难以遏制的欲望。
此时的叶堂不曾发现,自己的这场胜利似乎来得有些容易了。
几天之后,一条无关痛痒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南召帝坤多返回故土后,在一双儿女的协助之下,采取扮猪吃老虎的方式,一举摧毁了司马家族苦心经营的多年势力,重新掌控了这个国家。据传闻在这期间,一位大楚之人亦出力不少。为感谢当初叶君疏的救命之恩,还特地发出一封国书,以表与大楚万年永好的决心。
躺在病榻上的楚皇看到南召帝的国书,心情大好,就连自己的病也感觉好了一大半。此时,传令太监轻轻走进养心殿说道:
“启奏陛下,梦琼公主求见。”
“传。”
一件让他左右为难的事情被梦琼带到了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