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现代情感] 《未晚》作者:叫我糯米九【完结】
文案:
这是我的阿承,对他的小姑娘说的话:“哭什么啊我的小姑娘,你看这人间很好,天气晴朗,街市热闹,你要出去走走,有些人很好,会很温柔的待你,还会对你笑。他们比我好,真的,这人间比我好。我从不和你说谎话。”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承,梁晚 ┃ 配角:江淮,阿福 ┃ 其它:
☆、一
小淮的毒已不能再拖。
府里接连几月都被愁云罩着,老爷夫人日日叹气,听闻夫人昨儿险些哭晕过去,连丫鬟下人都急得咒老天不肯开眼,偏要把小少爷那样好的人给抢了去。
江承往院子里去了几回,小淮醒的时辰短,可若见他来了,还是要强撑着精神同他说会儿话,他从小黏江承,到如今病得这般重,也要软声软气地乖乖叫一声“哥”。
整个江府里头,独他一个肯亲近江承。其实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头出来的,本该没有差别,可惜江夫人当年生江承时难产,一连找了城中数十位大夫才将将吊回一口气来,第二日便有跛道士赖在江府门口不肯走,指着后院儿说灾星降世。江老爷不信邪,气得连骂带吓的才把道士打发走,还扔了不少银两,然而到底在心里留下祸根来。
自那以后夫人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江家生意更是没由来的一落千丈。江老爷看着长得越发健壮康健的儿子,终于咬着牙动了心思。
江承三岁那年,被送回凉州老家。
他走时还笑得没心没肺,奶团子一样的小脸儿一边一个小梨涡,甜得能溢出蜜来。母亲哄他说去街上玩,抹着泪絮絮叨叨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把一对银镯子往他手上一套,就哽咽着吩咐乳母把他抱走,别开眼不肯再看。
小江承没明白娘亲的意思,只晓得能去街上买糖葫芦吃,欢天喜地的跟着乳母上了小轿子,走出去两条街才回过神,哭着喊着要娘亲,最后嗓子都哭哑了,没人应他。
说来也奇,从把儿子送走以后,江夫人身子竟真给养好了,府里头生意也好起来,又回到从前鼎盛之时。
人心都是肉长的,夫妻两个就这一个儿子,生得玉雪可爱,饶是再怎么被说灾星祸害,终究还是不忍心。且凉州偏远,亲族人杂,儿子放到那里终归要吃苦遭罪,就商量着把江承接回来时,也巧,在这当口,江夫人竟又有喜了。
那小江承的事便要先搁一搁了,等弟弟出生了再接回来也不算晚。江老爷一面吩咐下人照顾好夫人,一面写信给凉州嘱咐母亲多照顾着江承。
信送到时,江承刚让二伯家的表哥给推到水里去,下人救上来后小孩儿已经冻得快要没气儿了。闹归闹,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最后还是给救回来了,只是之后下人们照料得也不多么上心,药不喝就不喂,饭不吃也不哄,任由刚来时还胖乎乎跟个小汤圆儿似的孩子瘦成根竹竿子。
其实刚来凉州那段时日还好,江父来信只道让孙子来给祖母看看,府里也好生接待着。只是时间长了,人家就觉出不对劲来。哪有把孩子扔来一年也不管不问的?四下打听,才明白过来原是你家不要的灾星给送到我这里来。
江老夫人年纪大,有心护着也不能,何况如今凉州江府家里本就是江二爷当家,他与江承父亲自小就看不对眼,当年分家产时更是生出嫌隙。如此一来,哪还肯再用心待他这个好弟弟的儿子。
上头人不用心了,下头看眼色的更多,由着这个外房的小少爷被家里其他兄弟欺负,也不劝,只在江承被打得狠了时,才不甚在意地把自家少爷小姐哄回去,留小江承孤零零一个人一瘸一拐回自己的小院去。
他乳母告诉他,爹娘就要接他回去了,他听了以后开心了好几日没睡着觉,想娘给他唱的歌,想爹带他骑大马,想家里热腾腾的糯米圆子……他年纪小,不记事,但他晓得,只要回家去了,就没人再骂他妖孽祸害了。
后来堂哥拿新做的弹弓打他,石子儿砸在额角,生疼。他这回发了狠,用力把面前的小胖墩推倒,红着眼睛喊:“我爹就要来接我了,你再打我,我爹就要揍你!”
小胖墩摔在地上嗷的一嗓子哭出来,急得二爷院里的丫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没照顾好少爷,可是要被二夫人罚的。年纪大的丫鬟消息多,这会儿急起来,口不择言地指着小江承就骂道:“你爹娘早不要你了,他们又有了新儿子,才不要你这个祸害,你没爹没娘,何苦来欺负我们少爷!”
江承听了,包在眼眶里的泪珠儿晃啊晃不肯落下来,抿着嘴回去找乳母。
他乳母来凉州就染了病,熬了这些时候也算到了,听了他的话,不言不语,光叹气。江承眼里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终于砸下来。
第二年春,京都的江府里头新添了位小公子。江老爷高兴得大摆筵席三日,给小儿子取名为淮。
小江淮生下来就体弱,倒是性子好,不哭不闹,见人就笑,把江老爷和夫人宝贝得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
人啊,总有个喜新厌旧的坏毛病,改不掉。连待孩子也是如此。江淮生得漂亮乖巧,真教他们渐渐忘了还有个大儿子被放在凉州等着接回来。
年纪大了,从前不信的如今也不得不信一些,譬如世上有菩萨佑安康,譬如人间有恶鬼食人肉,再譬如大儿子被道士称是灾星转世。
江淮身体弱,受不得冲,把他哥哥接回来,再冲撞了可怎么好,大儿子受些苦便受些吧,总比小儿子丢了命要好。
日子就那么拖着过,时间一长,人心凉了,从前那点儿单薄得可怜的情感也快消磨光了。直到凉州那边儿一封封信催过来,江老爷看着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好的小儿子,才慢吞吞备了马车把扔在凉州将近七年的大儿子给接回来。
江承回家时,已是个十岁的小少年,长得瘦高,容貌俊朗,只是面上总阴郁着,看谁眼里都跟淬了冰似的,不讨喜。
少年从马车里下来,一抬眼,就看着对夫妻领着个奶乎乎的小团子接他,那是他爹娘和弟弟。
可惜他已记不起从前爹娘的模样,也从没见过这个扑到他腿边仰着脸奶声奶气叫“哥”的弟弟。
他下意识把抱住他的小团子挣开,冬天冷,江淮穿的也多,被他那么一推就仰着身子摔到地上去,跟只翻了壳的小乌龟似的,也不哭,乌溜溜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盯着他,倒怪可爱,逗得他不由把抿着的唇角牵起来。
倒是他娘啊呀一声,急慌慌来把小江淮扶起来,把小人儿身上好好看了一遍确保没伤着,才轻轻把他身上的土都拍干净,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江承。
江夫人做完这一套动作,才想起来大儿子,尴尬地抬头冲江承笑了笑,疏离客套得不像对儿子,像对客人。
江承嘴角那一点儿笑意僵住又散去,什么话也没说。
怪江夫人么?也不是她本意。只是她已未见大儿子七年,不知该如何与这个看着冰冷不近人情的少年相处,她对这个儿子,有歉疚有遗憾有抱歉,可若谈到亲密与爱,饶是她绞尽脑汁也不能记起那些远得捉不着的情感了。
江承就这样在府里头住下来。
爹娘待他很好,衣食不缺,还分了他许多丫鬟小厮,连他的院子也比弟弟大许多。然而他每每能瞧见弟弟趴在母亲膝头撒娇,或伏在父亲肩上耍赖,他只看一眼,就默默做自己的事,或回自己的院里,父亲母亲待他好,却从不与他这样亲昵。
连府里的下人也只是对他恭恭敬敬,不同对他弟弟那般真心爱护。
他小时候掉到湖里头落过病根,受不得寒,有回半夜冻醒起来去关窗,听着外面守夜的两个丫鬟在说话。
一个说:“我们运数不好,被分来伺候大少爷,从前同我一块儿进府的小秋可是被分去小少爷院儿里,每日过得多快活,哪像我们,整日里对着个冰块儿在死气沉沉的院子里熬日子。”
另一个应声道:“是啊,且瞧我们这个新主子,从小儿养在凉州,不知礼也就罢了,进府头一天就把自个儿亲弟弟给推到地上,听闻身上摔得青紫了好几块儿,夫人背地里心疼得直掉眼泪,又不敢说出来。”
之后便是两人的叹息声。
江承站在窗边儿吹了半天冷风,才醒过神来,自己把窗子关好。也没出去找那两个丫鬟,只第二日同爹娘说院里不需要那么多下人,留几个便够了。
说这话时他已起了烧,病得挺重,只是忍着不肯吭声,咳嗽都闷闷的,倒真没人发现,让他一个人熬了两日给生生熬过去。
江老爷与夫人应允了儿子的要求,也没多问,只心道凉州信里说他性子孤僻古怪果真是对的,有些担忧他会把淮儿给带坏了。
因为江淮实在黏他这个哥哥,日日跟只小雏鸡似的追在他后头跑。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哥哥送过来,碰着了趣事也头一个讲给哥哥听,连自己的小青梅都要带给哥哥来看看。
小青梅是梁府里头的三小姐,单名一个晚,长得水灵,嫩得跟花骨朵儿似的,自能跑能跳就围着江淮打转,挂在嘴边儿上的话是“我要给江淮做新娘子”。
可惜到最后,她没做成江淮的新娘子,倒阴差阳错成了江承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