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宋词走了。
窗户风呜咽着,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冷不丁有些瘆人。
周云冶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迈动步子,走到餐桌坐下,给自己打了一碗粥,然后安静地用勺子舀着吃。
刚才煮太多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里面的料太多,放得太久,有些稠。
他一言不发地吃完。
**
宋词跑出去,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直到被路过的电瓶车鸣笛骂了几句,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退到一边。
书包挂在胳膊上,拉链口还没拉好,那份文件被卡出了一个角,露出一块,宋词盯着看了好几秒,突然用力扯开拉链,链头崩开,那份文件也随即滑了下来,掉在地上。
她蹲在地上,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不敢去捡。
她刚才说了什么话。
好像说了……分手?
宋词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呆呆地蹲着,目光发愣地望着地上的文件,好半晌,才伸手去书包里拿手机。
大概是太紧张了,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才从书包最底下翻出。
她咬着唇,颤着手拨了周云冶的号码。
“嘟——”
“嘟——”
“嘟——”
铃声直接响到停止,都没有接通。
宋词突然就呆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浑浑噩噩回到家里,祝小玉正在收拾房间,宋词游魂一样开门进去,踹到了门边的凳子,祝小玉太阳穴崩了崩,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只低声说了一句:“走路能看着点吗?”
没人应她。
宋词跟三魂没了七魄一样,擦肩而已,走回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祝小玉忍了忍,没有上前拍门。
然而宋词这一进去就是一天一夜,直到隔天祝小玉上班回来,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吓了一跳去叫门,才发现宋词竟然还在。
“宋词!你躲房间里干什么!”
宋词拉开门,头发乱腾腾披着,眼窝有些黑,掠了她一眼就往浴室去。祝小玉可受不了被冷眼,脾气一上来,立马就要吼人,结果后者凉凉地说了一句话,直接叫她熄火。
“宋学章找我了,说要认我。”
祝小玉瞪大眼:“什么?”
她急忙跑到宋词旁边,“什么时候?你答应了?我告诉你,你那个爹是个没良心的,你别被他表面蛊惑,他当初能抛弃我们娘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
“我听你的。”宋词垂着眼,挤开牙膏,“要不想我走,你先看好他。”
祝小玉嘴里骂着宋学章,转身就冲出去了。
房子终于恢复安静。
宋词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人,没什么表情。
没有妆容的遮掩,她神情不是很好,没睡好的眼圈黑着,嘴唇也有些白。她吐掉口水,洗了把脸,回到客厅里,翻看手机。
她昨天给周云冶发的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打的电话也没回。
她拿出费柯给她的文件,昨天卡住了被她撕坏了一个角,不过还能看。她看着上面的条约,视线往下,落下她签了字的地方。
宋词沉默了许久。
……
冬天真的要来了,夜风冷得彻骨,连路上行人都少了。
宋词仿佛不怕冷一样,穿着一件卫衣,戴着兜帽,到了跟蒋义他们约好的地方。
烧烤摊大概是唯一反差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烟火缭绕,喧杂热闹。
远远的,蒋义看见人过来,连忙起来,拉开凳子,“词姐,来,快坐。”
宋词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干什么。”
蒋义抓了抓头,“没什么,突然想孝敬下你。”
宋词:“……”
她坐在凳子上,丁单立即给她端来了一胖烤好的串串。她乐得有人伺候,嘴角浅浅地翘了下,这两天带来的坏心情,好像消散了一点,“无事献殷勤。”
林昭阳开了瓶啤酒,给宋词倒了一杯。
她嘴里咬着鸡翅,狐疑地看着三个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们怎么回事?”
蒋义嘴角挂着混不吝的笑,笑着笑着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他低着头,酒杯跟宋词碰了下,一口灌下半杯。
宋词盯着人。
他才开口:“宋词啊,这几天辛苦了。”
“什么意思?”
“那什么,是我没用,拖累你们了。”
宋词张了张嘴。
蒋义打断她,认真道:“先听我说,宋词,我知道你最恨抛弃队友自己往上爬的人,所以你不会做这种事,但我还是要说,你不用管我们,该怎么怎么。”
宋词:“你胡说什么。”
“费哥找你的那事,许南跟我讲了,你还犯傻签了吧?”蒋义问。
丁单也猛点头:“姐,我还年轻,不用管我。”
宋词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林昭阳叹口气,摸了摸宋词的头,“你怎么这么傻,瞒着我们干什么,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们还能牺牲你去圆什么明星梦不成?”
宋词绷着脸,艰难道:“我没有……”
蒋义跨过来挤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真的,宋词,不用管我们,你想想,要是我们真的因为你才被看中,那我面子往哪搁,是吧,更何况,蒋爷我以后火的机会多了去了,天高任鸟飞,哪至于要靠你这小丫头片子?”
她没说话,低着头,好半天才说:“我没有签,我本来就要跟你们说这件事的。”
蒋义松口气:“那就好,其实我觉得有点太快了,我们太急了,太急就容易被骗。”
虽然费柯并没有骗什么,宋词心想。
但是现在也来不及了。
她其实没有要答应的。
但是现在那个人也不回她信息,不听她解释了,她好像说出了非常严重的话。
四人吃完烧烤,胡乱瞎逛,逛到某家店的时候,林昭阳说去给妹妹买个礼物。他们三人就在外面等。
马路霓虹闪烁,把凛冬的寒冷都消除了不少。
宋词盯着店铺的灯光在发呆,蒋义忽然撞了下她肩膀,她回头。
“哎,那什么,你是不是跟那个谁闹别扭了?”
宋词:“为什么这么问?”
“上次你喝醉,他来找你,我瞧着你们就不对劲,还有上次天台说要你跟他商量,你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我眼神还是可以的。”
宋词笑了下,只是笑容有点淡,“是吧。”
“没事,谁没闹个别扭的时候,去给他挑个礼物,哄哄就好了。”
宋词安静了半秒,“能好吗?”
“当然。”蒋义很有信心,“男人很好哄的,买个礼物,服个软,万事大吉。”
宋词终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周云冶喜欢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她挑了许久,终于看中一个书桌摆件,很精巧,三百块。但心里其实很没有底。
但她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是她先说出了分手的话。
结果偏偏有人跟她作对,店里逛的一对情侣,女孩也看中了这个摆件,扭扭捏捏跟男朋友说喜欢这个。
宋词手已经让老板包起来了,那男的直接越过她,抓了摆件放在柜台上,“老板,付钱。”
忍了这么多天,没有了人管着她,脑子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终于断了。
蒋义他们正在另一边逛,猛地听见惨叫声,冲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宋词一脚揣在他男的膝窝上。
“卧槽!宋词!”
“我的天……”
“你……他妈!操,你有病吧!”
场面混乱不堪。男生并不是一个人,外面还等着几个兄弟,一场架没避免,最后宋词如愿拿到了自己的东西,但一伙人也被拎到了派出所。
宋词先出手打人,极其凶残,对方被她用挂件砸破了脑袋,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脸颊还被对方女朋友划了好几道指甲痕。
没办法私了,对方指定宋词发疯,要赔偿。林昭阳在那边一边道歉,一般恐吓,弄得局面更糟。
最后只能让双方家长来领人。
宋词坐在角落一只上,低着头,手里抱着盒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东西是包好了,不过只能是找了个盒子装起来,毕竟老板不骂她一顿就算好的了。
民警在那边问话,蒋义几人正看着她,她走神了,好几秒,才慢吞吞抬头:“什么?”
蒋义小声说:“让联系家长。”
宋词重新低下头,语气冷漠:“没家长。”
民警气得够呛,缴了她的手机,翻通讯录,但里面的联系电话寥寥无几,没有备注,只有三个号码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只有一个备注了名字。
民警拨了出去,按了免提,宋词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看。铃声响了许久,直到他以为没有人,那头才接通,是一道微哑的男声:“喂。”
民警犹豫道:“请问,你是宋词的家长吗?”
那头沉默了半秒,问:“怎么了?”
“我看这边备注了‘老父亲’,她跟人打架了,是家长的话,方便来接一下吗?”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才出声:“马上到。”
从冲动说了分手,到现在,宋词第一次感受到了后悔这种情绪。
但周云冶不回她信息,她也做不到上门去堵人的事。或许在心里,她还侥幸觉得,周云冶是不会跟她分手的,毕竟她只是冲动而已。
何况是他自己先查她的事。
挂了电话,宋词就一直紧紧地盯着门口,生怕错过一丝半毫的人影。
十多分钟后,周云冶来了。
看到人的时候,宋词忽然松了一口气,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狗终于等到了愿意收留的人,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她抬着头,一错不错地盯着。
周云冶穿着黑色外套,表情一如既往温和得体,他进来之后,只看了宋词一样,便朝民警走去,了解情况,赔偿该赔的钱,然后签字领人。
宋词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人。
蒋义几人跟宋词道别,很有眼力地先走了。留下两人。
周云冶交完钱,宋词走过去。
其实不过是三天没见而已,跟上次差不多,但宋词觉得,这次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久。宋学章又来找过一次,她没理。
蒋义他们说的话,她也不在乎了。
她只是看着人,张了张嘴,开始后悔了,想要告诉他,签字是假的,分手也是假的,她其实没有真的要答应。
单薄的卫衣并不能御寒,宋词戴着帽子,露出来的小脸冻得有些发白,“我……”
周云冶低头看了她半秒,才出声:“不冷吗?”
宋词视线都没移开,摇头:“不冷。”
周云冶没说什么,脱下外套披她身上,语气仍然温和,很有耐心问:“为什么打架?”
“他抢我东西。”
他似乎叹了口气,也许没有,宋词不太能确定,因为她发现,周云冶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点差异,其实是很微小的,他还是一样好。
但宋词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她觉得,自己再不说些什么,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于是她立即开口道歉,抓着他的袖口:“周云冶,对不起,分手是我乱讲的。”
周云冶顿了下,帮她系上扣子,“你没有错。”
宋词手有些冻僵了,抓着盒子,食指不安分地转着,急得表明自己的立场:“我错了,我不去费哥那里了。”
周云冶沉默半晌,然后,他没说什么,只是拉了她出去。
宋词乖乖跟在他伸手,继续道:“我也不辍学了,其实我本来就没有要退学的,我会好好上课的。”
周云冶点头:“那很好。”
派出所门口种了一个榕树,院子里落满了叶子,此时夜风一吹,打着旋儿飘起来,又重新落到地上。
他的话让宋词多了一点自信,她拉住人,停在院门口,不走了。
然后她仰头看人,眼神带着期待:
“那我们和好了吗?”
周云冶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帮她把外套又拉紧了一点。
他这几天想了许多,思考了许多,终于,想到了一个对彼此来说都比较好的结果。
宋词是闪耀的,朝气蓬勃的年纪,张扬嚣张的个性,就像太阳,即使偶有乌云遮挡,但怎么也遮不住她的光芒的。
不一样要成绩多好,也不一定要有所作为,只是这样随意自由地或者,才是真正的她。
周云冶摸了摸她的头,“宋词,你很好,很优秀,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宋词愣住了,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继续道:“可是我年纪太大了,瞻前顾后,你确实不应该给我这个老男人管……”
宋词急切地打断他:“是我错了,你管我吧。”
周云冶顿了半秒,说完接下去的话,用他依旧温和的语气,说:“……其实分手也好。”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流失,但她抓不住。
宋词不知道说什么话,她只能抓住他的衣服,执拗又带着威胁地要求:“不!”
周云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送你回去……”
宋词红着眼,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凶狠:“你敢分手!还从没有人甩过我!我不允许!你敢甩了我,我会弄死你的!”
两人还在派出所门口,宋词的话惹来几道视线,周云冶不得不先把人带出去。宋词凶狠蛮横地威胁完,又马上后悔,可怜巴巴地道歉,带着哭腔说:“我错了,周叔叔,我不该说分手的话,不分手好不好?”
但周云冶好像不再心疼她了。
他抬手擦掉她的泪水,说:“先不谈这个。”
周云冶看似没脾气,但比谁都有原则,他一旦决定的事,没有更改的机会。
威胁再不管用了,跟她没关系,就没道理要纵容她的无理要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