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现世（三十九）

　　贝塔帝国安排给萧晨旭的宅子显然是坐落于一条繁华的大街上的, 它门口没有多少来往的行人, 但都能看出来出身不低。在瞥见这一处宅子的时候, 他们的神情也十分漠然，仿佛里面并没有住了个危险人物。

　　萧晨旭很快就被邀请出去, 留四个人在屋内装死，因为萧晨旭提前把所有布置好的监控设备全部毁坏——鬼知道他怎么找得出来那么多隐蔽的设备，甚至于藏在电闸开关处的墙壁附近的采集仪，也没能逃离他的毒手。

　　萧晨旭在搞事闹事这件事上, 是专业级的。

　　喻夏可倒是隐隐看出了萧晨旭的心情并不好, 就像是憋着什么事。但是如果萧晨旭不憋着了，那他们就惨了, 所以果断闭嘴不稳。

　　晚上, 萧晨旭回到宅子, 对上四双圆溜溜还带着血丝的大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哎呀，你们都在？”

　　“学长，情况如何？”喻夏可紧张地道，“他们是带你去实验室了吗？”

　　“没有。”萧晨旭摊手，“去酒会了。”

　　“酒会？”肖张闻言，便道, “你应该没有吃他们的东西吧？贝塔帝国的药理研究太发达了。”

　　“没有。”萧晨旭搓了一把肖张的头，“他们也不敢给我吃。”

　　萧晨旭的精神本身就是被药物刺激出来的特殊状态, 又被阿尔法帝国的研究员经手过, 在没有进行全盘检查的情况下, 已经没有人敢给萧晨旭喂乱七八糟的东西——飞艇上的惨痛教训让他们勒令接近萧晨旭的人不准携带驯兽。

　　肖张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换成他是贝塔帝国的人，恐怕盯萧晨旭的状态盯得比亲妈都紧，唯恐这货出点什么幺蛾子。

　　“那学长你的收获如何？”殷瑛瑛开口道。

　　“既然是去喝酒，最多只能接触到那些个普通人，恐怕没有多少学长想要的东西。”范肆道，“酒会这种活动不都是很无聊的吗？”

　　他的眼神投向肖张，似乎在寻求支持，肖张见状摆了摆手，“别看我，你自己蠢不关我事。”

　　存在即合理，酒会这种看似无用的聚会，自有它的作用在里面，联络感情拓展人脉，甚至借着酒会的氛围议事——它的用处可从来不仅仅是喝点酒。

　　当然，对于有些一根筋的范肆来说，不能喝酒的他去酒会，就是一次无聊的应酬，因此打从心里排斥。

　　范肆又看向萧晨旭，希望从他那儿获得肯定，没成想萧晨旭直接道，“其实还挺有趣的。”

　　“……”范肆决定闭嘴。反正他看出来了，用脑子算排位的话，他是这里的底层。

　　“你的有趣绝对不是来自酒会本身。”肖张推测道。

　　“……感觉怪怪的。”殷瑛瑛也觉得这说法有些不对。

　　“学长肯定是做了什么事，然后酒会上那些人的反应满足了学长的期待。”

　　比起前两人的怀疑和推测，喻夏可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他实在是太了解这位大佬闹事的心理了。事实证明，他的结论是正确的。

　　“他们带我去酒会，然后我跟他们说，我喝酒会发疯。”萧晨旭似乎并不觉得当场吓人有什么不对。“然后他们就把所有的酒精撤下了。”

　　好好的一个“酒”会，因为萧晨旭的一句话瞬间变成“果汁”会，想必其他参与者的脸色十分好看。

　　“然后？”喻夏可好奇道。

　　“然后我就在那里和那些人闲聊了。”萧晨旭道，“然后就顺便知道了国家级研究院的方位和他们的内部构造图，顺便知道了最近的排班顺序表。”

　　萧晨旭放出了他的智能手环，“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好玩的消息，在这里——”

　　他的手指指着某个方位，“有个关押俘虏的实验室。”

　　“学长，要混进去有点难吧，毕竟那可是国家级别的研究院……”

　　“捣乱的事情交给我，你们不是有战甲么？”萧晨旭瞥了眼肖张，“有那种好用的东西就出来使使啊，浪费。”

　　“确实可以这么操作，但是学长你是怎么从酒会上得到这么详细的信息的？”喻夏可道，“酒会不可能讨论这个吧？”

　　“酒会不能讨论这个，但是人的记忆力会有这个啊。”萧晨旭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可怕的，“还得多谢你们，让我想起来有些手段在等待开发。”

　　精神力如果仅仅只是像神识那样拓展感知范围，和简单拿点东西的话，那就太废了，根本不值得一个帝国花费心血去研究。在离开艾思博后，萧晨旭便开始活用自身的精神力。

　　因为有多个数据世界的经历，甚至数据世界本身就是从他自身的数据延伸出去的，萧晨旭的脑洞非常大，也非常乐于去开发这看不见的能力。

　　发现能够干扰机械只是一个小插曲。

　　萧晨旭有时候也想过，艾思博能够通过数据控制其他机器，那么他能不能够做到？

　　进入数据世界的时候，是要进入特定的设备里抽取“数据”，那么这“数据”，是否可以看做精神力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于是萧晨旭尝试将精神力引入设备，发现他成功了——他能够让精神入侵系统，引发他们内部的短路和瘫痪。同时，他也能让机械随着自己的想法行动，同时不被飞艇本身监测到。

　　这些尝试的成功虽然让萧晨旭非常疲劳，甚至可以说大脑一直在抽痛，但是他本人可是非常兴奋的。

　　酒会，不过是萧晨旭的另一个尝试。这一次，他不局限于机械了——他入侵的，是人脑。

　　修仙世界观里存在着一种名为“搜魂”的法术，而它往往被列为禁术，经历过那个世界，萧晨旭竟然真的能找到那个方向。

　　结果非常喜人，一个人能够撒谎，能够欺骗别人，但是他的记忆骗不了他自己。而萧晨旭这般粗浅的运用，因为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根本没有阻拦的手段，所以结果非常成功。

　　四人小队看着萧晨旭，只觉得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他们面面相觑，便开始询问这次行动的细节。

　　萧晨旭给出来的数据太过清楚了，清楚得仿佛有个潜得很深的内奸一五一十将他知道的消息全部吐了出来，还带归纳整理的。有了萧晨旭的这份地图和值班表，即便是在陌生的贝塔帝国进行高难度的潜入行动，他们几个也不觉得害怕了。

　　萧晨旭这边的行动，不过是把负责监视他的那个名为保镖的存在给砸懵了。

　　他不过是突发奇想小小尝试一下，没想到真的能够成功，那个“保镖”脑海内的信息如同数据表一般在萧晨旭的脑海内哗啦啦翻动，萧晨旭挑出自己需要的部分就不管了。

　　入侵之后的结果似乎有点严重，萧晨旭看着人高马大的保镖被抬出去，眨眨眼，一脸无辜。

　　出了这么一遭，周围的那些名流贵妇，统统面色一悚，离萧晨旭更远了。

　　萧晨旭在酒会上折腾了不少事，让贝塔这边的人疲于奔命。他们大概是认清了萧晨旭根本没办法被环境所同化——即便告诉他周围的人都是经历过改造手术的，也没法改变他的极端自我主义。除了他自身以外的所有存在，在萧晨旭眼里都是不值得重视的。就像是贝塔的这些改造人，也不会被他当作同类。

　　贝塔帝国一向喜欢攻心的手段。他们明白，靠着武力压迫出来的服从迟早会被人推翻，但只要运用一些手段，让他们发自内心把自己当做同类，当做己方，那么背叛的概率会大大降低。即便真的背叛了，也会带着愧疚感，这些微不足道的愧疚感很可能在关键时刻帮上他们大忙。

　　一直无往不利的贝塔帝国，这次注定要栽得特别惨。要知道他们的主星塞顿这边，应付萧晨旭的经验可能还没阿尔法帝国以及待在阿尔法帝国的间谍丰富。

　　酒会那次过去后，贝塔帝国又安排了不少活动，最终确认——萧晨旭根本没法靠着情感收服。

　　项卓看着皇帝那边发来的命令，微微撇嘴。

　　因为飞艇的意外与损失，他一回来就被降职了，从之前的掌管太空培育实验室，到现在给别人打下手。差距不可谓不大。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拉拢萧晨旭，可是对方油盐不进。在看到自己被二话不说降职，昔日的老对手踩在自己头上十分得意的时候，项卓的负面情绪爆发了。

　　他特地将萧晨旭的性格扭曲程度减淡一些，并没有在报告之中强调萧晨旭的本性，而是顺着他们先前的刻板印象去写——

　　“萧晨旭当初的后遗症太多，让他与普通人格格不入，从而越发特立独行。在飞艇上的日子，他表现出了平和和安定的特征，但是在遇上培育中的动物时失去控制，因此可以认为，萧晨旭有被驯服的可能。”

　　这些话自然都是胡言乱语，任那一个亲身接触过萧晨旭的人都不会妄想去控制这个疯子。而项卓就是故意这么去操作的。

　　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被萧晨旭的恶意糊满脸吧？

　　“萧晨旭是个被阿尔法帝国排斥的改造人，被父母当做实验品，因此发展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典型缺爱以及缺乏安全感的表现，适合攻心和加强‘认同感’。”

　　这是项卓出发时，从上层那里收到的讯息，事实证明这讯息错误非常大，萧晨旭根本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没有常人情感的那种。

　　但是项卓大概没想到，因为他的瞒报，导致贝塔帝国应对萧晨旭的方式出错，依旧走“感化”“同化”路线。而这最后，给贝塔帝国带来了毁灭。。

　　过了几天才察觉萧晨旭本性的贝塔帝国，已经失了先机。

　　“今天这是准备做什么？”萧晨旭好奇地道。“终于舍得带我来这地方了？”

　　这几天他时不时折腾一下那些人，搞点详细资料——当然，他没有做得那么明显，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总是容易伤到他的保镖，然后保镖总是会倒地不起而已。

　　说实在的，贝塔帝国这段时间安排的各种事情实在是有够无聊。到了今天终于要进实验室谈正事，萧晨旭也知道他们的耐心到极限了。

　　“我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无缘无故袭击那些护卫。”那人警惕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他们自那之后都没有醒过来。”

　　“没办法啊，手痒。”萧晨旭道，“你们的保镖体质那么差，推一下就到，我能有什么办法？”萧晨旭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反正你们肯定没有检查出什么东西。”

　　“因此我们怀疑这是阿尔法帝国的技术。”那带路的研究员沉声道。

　　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头发很黑，一根白头发都没有。虽然看起来该有的皱纹和老人斑一个不少，但是他的身姿看起来要比普通老人矫健得多。

　　在这里，他的地位显然很很高，路过的白大褂见了，哪怕再急也得停下来点头致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就是轻轻推了他们一下，他们就倒了。”

　　“你是不是生怕我们不去怀疑你在故意闹事？”那研究员显然被萧晨旭折腾得十分不爽，但是又不能发作。

　　“诶嘿？”萧晨旭一脸无辜，“我可没有闹事啊，你看我这段时间都安安分分的。明明是你们强行把我拉过来的，我能这么乖已经很给面子了。

　　那研究员长叹一口气，似乎是拒绝与萧晨旭交流。

　　随着两人的越发深入，周围的空间似乎也开始扭曲起来。萧晨旭眨眨眼，从另一边的机械眼上看到了真正的构造。

　　显然这周围有特地针对人眼的迷惑手段，但想想也是，就像那几个小家伙说的那样，这里毕竟是一个帝国的核心科技所在之地——虽然从规模和周围的情况来看，这里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萧晨旭今天是被叫过来的，贝塔帝国言明有一件重要的东西希望给他看看。

　　如果提早那么两三天，可能萧晨旭本人还带着精神力使用过度后的头痛debuff，但是都现在了，他早就停下来恢复了。

　　而另一边，四人小队也开始他们的行动。

　　萧晨旭给的资料太过详细，详细到他们有些不安的程度。不同于被邀请进去的萧晨旭，他们几个要从头开始，从外面混进去。

　　谢天谢地萧晨旭连怎么潜入的方法都准备好了。

　　肖张带来的战甲，这个时候派上的用场可以说非常大了。战甲本身就是灵活性非常高的设备，这个时候能够让他们较为轻松地接近那重重防范之地。

　　“也就是说我们要从这里进去，然后绕到这里，趁着换班的间刻潜入？”

　　“如果学长给的资料是正确的话，要接近关押俘虏的实验室并不难，难的是要怎么混进去。”

　　“等等，资料下面……”

　　萧晨旭给四人制定的计划可以说完美无缺，看得他们心惊胆颤——学长怕不是以前就干过类似的事情，是个熟练工了。

　　不管如何，虽然成绩优秀，但是这四人毕竟还是在校学生，面对这般挑战，他们还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乘上战甲出发。

　　“都坐稳了。”肖张目视前方，双手已经就位，“摔了撞了我可不管。”

　　“肖张。”喻夏可突然出声，“你不用太急，如果我们没有完成学长的吩咐，他最多折腾一下我们，所以不用太紧张。”

　　在肖张内心还在触动的时候，殷瑛瑛开了口，“你觉得，在这里被他们搞死和被萧晨旭折腾，哪个更可怕？”

　　这大约是一道送命题，至少他一说完，驾驶舱内就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另一边，萧晨旭被领到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之中。在那实验室的下方，一架庞大的战甲屹立其中，它似乎刚刚完成，还没有涂装，整体充斥着属于战甲的原始味。

　　萧晨旭微微挑眉，“哦豁？”

　　“这是我们还在研究中的战甲，虽然涂装尚未完成，但是其他的基础部件已经没有问题了。”那老研究员道，“它是我们在战甲方面探索的巅峰。”

　　“所以呢？你们想做什么？”萧晨旭倒是意外这一次的开门见山。他还以为会跟之前那个项卓一样，先带他看一些有的没的，似乎这能够让他直接跪倒在贝塔帝国的科技力面前。

　　虽然那些研究中的东西他确实有点兴趣，可是这帮人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如果安排这些方案的人知道萧晨旭根本没有体会他们的“深意，恐怕要吐血。他们所做出的的安排其实是为了展现自身的实力与科技力，让萧晨旭明白他们在生物改造方面的建树，从而消除内心的抵触。

　　怎么说呢，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萧晨旭大概看出了他们想做什么，但完全没搞懂他们的思路。当然，相对的，他们也没法搞懂萧晨旭一贯的思路。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不用那么迂回了。”那老研究员道，“我们也不去奢求你的理解和忠诚，所以我们来交易吧。”

　　“交易？拿这个玩意？”萧晨旭微微撇嘴，“是你太高估这个玩意了，还是我高估阿尔法帝国的研究了？”

　　“这当然不是所有的筹码。”那老研究员道，“只要你答应协助我们将主脑取回，让我贝塔帝国掌控，那么你将是贝塔帝国最为荣耀的存在，不仅仅是这一架战甲，我们还能给你很多你没想到的东西！”

　　“可是这些东西，阿尔法帝国难不成还会给我缺斤短两？”萧晨旭笑得猖狂。

　　“是啊，阿尔法帝国自然会给你相应的待遇，但同时——”

　　萧晨旭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贝塔帝国擅长药理。”

　　“呜哇，你们小心点啊！”

　　范肆将差点接触到探测线的几人拉了回来，小声地道，“差一点点你们就中招了！”

　　“没办法，前面封锁太严密了。”殷瑛瑛似乎在使劲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里还不够安全，我们得马上找下一个藏身点。”

　　“死角没有那么多，这里是最适合进行突击的。”喻夏可焦急地道，“我们不能换地方。”

　　“可是马上这里就要被检查了。”

　　四个年轻人窝在死角，看着前方的通道。

　　那不是现在的他们混得进去的！

　　“学长那边还要多久，他明明说了会捣乱的。”

　　萧晨旭被邀请前往的实验室，和他们所潜入的实验室，属于同一个区域，只要萧晨旭能够折腾出风波，他们就能趁乱混进关押俘虏的地方。

　　可是他们已经等了很久，换了几个安全藏身点，萧晨旭依旧没消息，让他们十分紧张。

　　沉默与死寂充斥着这个狭小的区域。他们用尽全力遮掩自己的气息，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响起的信号。

　　肖张忽然觉得，从喻夏可回来之后，不仅仅是他改变了，自己好像也变了。

　　他到现在还说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在知道喻夏可可能对自己有……的时候，他的内心似乎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厌恶。在那之后也思考了很多。

　　一向嚣张的他，竟然会开始权衡利弊得失，考虑现实。

　　喻夏可没开口挑明，那么一切都能隐藏在暗处，秘而不发。肖张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有点其他的情绪。

　　至少现在，他会尝试着带着喻夏可一起行动，说真的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样的行为算理智还是不理智。

　　父亲对他说过，年纪小犯浑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一个男人，重要的是要有担当。

　　那么所谓的“有担当”需要什么样的表现呢？

　　随着冒险的开始，走到现在，他们似乎经历了很不得了的事情，然后他的内心意外地平静。

　　成长，似乎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即便他们现在还身处危机之中。不，正因为他们屡屡陷入危机之中，才能获得这般程度的成长。

　　而给他们带来这份成长的，是那位出名的放荡不羁的优秀毕业生萧晨旭。

　　那一瞬间，肖张忽然明白了。

　　萧晨旭的“指导”从来不是什么常规的教学或是其他，他就是闹，带着你一起闹，如果你跟得上他的节奏，就能得到想要的“成长”。

　　喻夏可的气质变化就来源于此！

　　在他想明白了没多久，突然整个实验室都开始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范肆慌忙道。

　　“我觉得是学长开始了。”喻夏可赶忙收拾收拾，“他们竟然真的敢啊……”

　　“开始行动。”肖张直接下了指令。

　　其他人沉默着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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