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现世（三十二）

　　疯子和正常人交流, 疯子总是能够占上风的, 因为他不会按照正常人的套路来行事, 也不会顺着正常人的逻辑说话。这意味着他永远是话题的主人。

　　不论是喻夏可肖张，还是方雨和皇帝, 乃至现在的x博士，不管那些人了不了解他，在萧晨旭兴致上来的时候，是很难在与他的对话之中占据上风的。

　　因为萧晨旭说话和换话题, 也是随心所欲的。

　　即便是艾思博, 偶尔也会跟不上萧晨旭的思路，不过这个影响不大, 在明白萧晨旭的所思所想后, 他会主动选择帮助萧晨旭。

　　各种无关紧要的感叹已经被萧晨旭抛到一边。比起质疑, 他更想谈的，是有关于艾思博身体的进度。

　　毕竟，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也不会玩什么阳奉阴违，他萧晨旭想做的就是这件事，同意就合作，不同意就掰，谁还浪不过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虽然萧晨旭现在不算完全光脚，但是肯定比对面穿得少。

　　“听起来, 你并不是很想给核心造个身体——我要求的是完完整整的, 该有的部件一个不少一个不多的那种——啊, 多点部件好像没啥问……”

　　眼看话题要被带偏，X博士也明白不能放任萧晨旭带着话头跑偏，便道，“核心的‘身体’并不在计划之中，我们所要开发的，只有主脑的潜力与一些附带事项。”

　　“可是啊，这都是谈好的事情了。”萧晨旭笑道，“既然没有合作的意思，那么大家就这么掰了吧？”

　　“你觉得你进了这里后。”被面具隐去情绪与表情的男人忽然开了扣，“还离得开吗？”

　　萧晨旭眯起眼，仅一瞬间就从沙发上跃起。身上很快就就有了被什么东西锁定的感觉。

　　实验室陷入了一片红色之中，但凡还能争取存在感的设备，统统转为了警告的红光。男人依旧坐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像。

　　“哦豁，要玩游戏吗？”萧晨旭脸上闪过几分恣意，速度极快地逼近了X博士，竟是毫无阻碍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毫无阻碍，该有的防护的反抗都没有，就好像是直愣愣坐在那里当靶子一样。”

　　那个男人的喉咙透着几分暖意，随着他的开口而微微震动，“你果真成长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萧晨旭顿了顿，就好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了那般，手劲松了，但是并没有完全松开，保持在一个能够困住这个男人的程度，“哦豁，这个时候了还有时间感叹，就不怕我这一错手，接下来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

　　“研究院的成员，要对自己的实验负责。经手的实验品造成的任何结果，一应需要承担。”X博士看起来并不慌张，“对于我们来说，实验出现什么结果，都要接受。”

　　“包括被我一个兴头上来掐死？”萧晨旭毫不避讳地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包括。”

　　“哦豁？”萧晨旭眨眨眼，霎时间道，“冰球，别轻举妄动。”

　　虽然萧晨旭这么吩咐了，但是看到眼下的局面，艾思博依旧先把周围的红色警报全部消除了，再回到萧晨旭的身边。

　　萧晨旭一脚踹了出去，把那坐在沙发上的那人直接踹到了地上，而后用膝盖压住，掐住脖子的手依旧没松开。

　　“我这个人不喜欢说谎和藏私。”萧晨旭幽幽地道，“所以老老实实把你的打算和想法说出来。”

　　“一切不过是为了核心计划的进行。”即便被萧晨旭整得有些狼狈，X博士依旧没有丝毫动摇的模样。如果不是那淡淡的体温可以确定他的生命迹象，萧晨旭都要以为这是个假人了。

　　萧晨旭沉默着看了x博士半天，而后，突然站起来，拍去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道，“无聊，都说了我不喜欢说谎。”

　　说完，他摆摆手，“冰球，看来博士并不想和我们合作，我们赶紧收拾收拾跑掉——别去动这里的数据。”

　　萧晨旭回头看，虽然依旧看不出X博士的想法和状态——虽然没有防御手段，但是那些遮掩和伪装的手段一个不落。萧晨旭本来还想试试摘面具，在发现面具和脖子和身上的袍子都是连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撇嘴放弃。

　　他现在并不想让冰球进入这个实验室的数据里边，如果他做了那个举动，冰球九成九吃醋从而失控。

　　与他相处多时，萧晨旭早就明白那醋坛子的思路了。

　　他绝对有什么藏着没说的东西。

　　X博士的遮蔽手段，可以让一切察言观色的手段失效。他就像是一个活动的雕像，所有都表达和行动都经过处理，你不知道他的真实容貌真实身形与真实的声音。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是核心计划的执行者，是最不能被看破的存在。但凡是人，都会有弱点，而隐藏弱点，在这里是必修功课。

　　而这次，萧晨旭靠的是直觉。他并没有看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男人藏着什么没说的话。

　　在见到萧晨旭有了去意之后，男人似乎终于没办法冷静下来了。他从底衫站起身，道，“你不能走。”

　　“为什么？”

　　“核心……”

　　“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萧晨旭的态度不可谓不嚣张，“‘参与核心计划’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必要理由。我只知道你不乐意和我合作。以及，你觉得我离不开这里，就可以让我配合了吗？”

　　萧晨旭的脸上多了几分张狂，“你说……是你们的手段来得快，还是我让核心自爆来得快呢？为了我们感天动地惊世骇俗的爱情，各位一起陪葬，也没啥问题吧？”

　　不就是玩威胁嘛，谁不会啊！

　　萧晨旭威胁的后果实质上是将他自己包括进去了的。如果事情成真，那么萧晨旭本人定然也无法逃出生天。

　　但正因为他是个疯子，所以千万不能忽视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因为他真的会去实践。

　　男人伫立在原地，似乎是叹了口气。

　　“你的行事，果真捉摸不透。

　　“我不想当刀子。”萧晨旭见状，也转身回来，眼神带着几分深意，“想自杀然后把锅赖我头上，这种事情我可不接受。”

　　X博士陷入了沉默。似乎是没想到萧晨旭会这么说。而萧晨旭也不管对方惊不惊讶，照着自己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我这个人吧，其实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只要我觉得有趣。但是吧，我不喜欢被利用，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萧晨旭一边说，一边道，“冰球，切断这里的传递讯号，记得，不要去读取和接收任何的记忆。”

　　“你不说出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会配合。”

　　X博士的视线似乎是停留在萧晨旭身上的。气氛非常糟糕，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沉默。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终于道，“核心剩余部分的数据就在这里。”

　　“哦豁？”见果真与艾思博有关，萧晨旭来了兴趣，“什么情况？”

　　“核心计划的研究方向是‘主脑’，拥有超强演算能力和模拟能力的存在。原本相关的研究只得到了小部分进展，但是我们并没有想到，你的加入直接让核心迈过了‘伪智能’这个阶段，拥有了自我意识。”

　　“但这并不能改变核心的数据内核。在先前核心挣脱研究所设备的时候，它留下了了大量的数据。如果取回了它们，我想经过现有数据的补充，核心的自我意识会被增强，连带着数据的运算能力也会增长。”

　　“所以？”萧晨旭觉得这些话里有些蹊跷，“既然这么好，那么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

　　“杀了我，核心便能获得储存在设备里的数据。”X博士缓缓地道，“若问为什么，赎罪罢了。”

　　“我身为核心计划的执行人，不仅让阿尔法帝国失去了一直以来研究的核心，还让帝国奸细潜入帝国研究所，干扰了核心计划。如今，我更是令得研究所大量的数据与资料毁于一旦。”X博士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想借你的手自我了解。那么你准备做出什么选择？”

　　“核心作为计划产物，也有我的心血在里边。若是不趁势摆脱研究所，我们的人会用尽一切办法强制核心服从命令。”

　　“我不会反抗，也不会干涉，只要获得了剩余的数据，核心的力量增强，你顺势脱离阿尔法帝国也不是问题。”那人缓声道，“我觉得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

　　“一点都不美。”萧晨旭轻哼一声，“白担个杀人犯名声，亏死了。”

　　“你不配合并不是问题。”X博士道，“核心，我想你计算得出利弊，是从此以后摆脱实验室的阴影好，还是一直受阿尔法帝国的钳制好。”

　　身为数据的集合体，核心定然是理智的存在。他的行事和做法，都是在自我演算，确认利弊后做出的行为。

　　事实上，X博士提出的条件非常诱人，在入侵实验室数据成功的前提下，想要杀死一个X博士并不难。

　　自由，是一个很美好，却总显得有些高不可攀的字眼。如果趁势摆脱阿尔法帝国的控制，那么之后的生活，定然能少一重阴影。

　　但是，艾思博做出了X博士没有想到的选择。

　　【晨晨并不想搭理你的提议。】

　　显示屏上出现了这样的字眼。

　　萧晨旭眼角微微抽搐——得，等这个时候来搞肉麻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萧晨旭炫耀似的看向对方，“如何？算错了吧。”

　　“你们果真是相爱？”X博士似乎有了几分感慨，“核心也能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我觉得那家伙贼理智。”萧晨旭道，“这种时候跟我唱反调的话，这日子怕是不想过了。”

　　场面陷入僵局，X博士并没有说动萧晨旭与艾思博，反而让萧晨旭坚定了看好戏的心思，同时意味深长地道，“有什么话，说出来不好吗？藏着掖着的，跟见不得人似的。”

　　“你和以前一样，还是太聪明了。”X博士感叹道。

　　“感谢夸奖，我一直都这么聪明。”

　　“对于拥有核心的你来说，即便是杀了我，因为核心已经接近完成体了，皇帝那边也不敢怎么动你。你又为何一再抗拒？”

　　“因为我不乐意。”萧晨旭直截了当地道，“我说了，我不喜欢被当成工具。”

　　“那么将你当成工具的我，有着充足的被杀理由，又为何不行动。”

　　“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萧晨旭忽然疑惑道，“你现在怎么是这么一副怪怪的态度？”

　　“……”长袍男人顿了顿，“你没有失忆？”

　　“哦豁！”萧晨旭定定地看着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果然有隐情，藏得这么深，还是被我诈出来了吧！”

　　“你知道吗？你一直跟我强调想做成某件事的话，我反而会不爽，不想去做。更何况……”

　　在博士还在思考如何应对萧晨旭的难缠的时候，萧晨旭开了口。“我，不会做我不乐意的事情。”

　　这件事，萧晨旭在方雨身上得到了充分的确认。即便是身上被动刀子，动其他的地方，只要是他不乐意的研究，他铁定不会配合。

　　他依稀记得，被送到实验室的时候，自己还剩下一点自我意识。如果他不乐意参与进计划之中，那么，那个时候就可以反抗了。

　　所以从博士口中诈出了这件事的时候，萧晨旭并不意外，甚至觉得事情就该是这样的发展，不然对于他本人来说，太奇怪了。

　　萧晨旭一直是个不顺心就会发疯的人物，没道理那个时候突然乖巧了。所以萧晨旭倾向于当时发生了什么，让自己选择了参与计划。

　　当然，自己没多久就昏迷，然后随便他们摆布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既然博士已经被自己诈出了有隐情，那么这个猜测就可以当不作数了。

　　萧晨旭面上带了几分得意，笑道，“说起来我想问问，那串编码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那就是有，只是我还不知道怎么去解读。”

　　“……”博士似乎是无奈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不是早就说了吗？给我的爱人整个身体出来啊。生理需求一直得不到解决的话还蛮急的。”

　　“那么杀了我夺走数据，有朝一日也能完成这个目标，为何还是不动手？”

　　“这个我也早说了，我不乐意。”萧晨旭就像是耍赖那样，“我一旦不乐意，你就是怼我刀子上了我都要给你救回来。我萧晨旭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强迫，也没人能控制！”

　　博士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让核心完全封闭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