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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上队列的最后一个位置后,没隔多久,身后又陆续跟上了几个干瘪瘦削的男男女女。
那是几个很奇怪的人,看起来就像是犯了什么大错误一样,低着头,沉默着一步一步跟在我的背后。
最初我没放在心上,但随着移动缓慢的队伍走了一阵后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几乎不怎么移动的队伍依旧还是在加长中,不知不觉身后又多出了一大截尾巴,而且奇怪的是,整个队列都异常安静,甚至没人说话,静得有些不可思议,仅仅是机械地跟着队伍往前移动。
“……”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心里产生了种奇怪的预感,形容不出的不舒服。于是我便拍了拍前面的那个男人的肩膀,纠结地开口道。
“那个……请问一下……”
男人顿了顿,他停下了步伐,然后迟缓地转过了头来。
那同样是一张面无血色的脸,眼神空洞,阴沉,让人感觉不到生气。
“……”
他用着空洞洞的眼神瞪了我一会,盯得我心里一阵发慌。
好一会后,他才开口道,“干什么……”
那声音沙哑并且生硬,有种形容不出的干涩。
我心慌地吞了一口口水,转头避开了他无神的眼睛,于是干笑着说道,“呃,其实我是想请问……大家这是要去哪里呢?”
“……三途川……”
男人机械地答道,声音依旧毫无任何感情起伏,冷得如同冻结了的冰块一般。
“……”
我的手僵在了那里,一下子愣住了。
男人麻木地转过身。在这停下的功夫,前面的人已经走了老远,但男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身后的人却安静的等待着,并没有任何人插队或者催促。
这是在开玩笑?
不对……这也太不正常了……
我很确定天朝的人应该不会这等的有礼貌,如果没有政府用武力监控下是绝对排不出这么长的队伍,早就乱作一团了。
我这是在哪?
见着诡异的景状,我索性脱离了队伍,一个人拔腿朝垂着枯枝的巨木下跑去。
一个个都是这样……每个人的神情都呆板麻木,简直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真的是活人么?有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这种疑问。
但是在自己靠近那巨木后,我却被眼前看到的东西震惊了。
一颗巨树静静地生在一片荒土中央,垂下的枝桠上片叶不生,在树底下有个老太婆正在熟练地剥着那群排着长队神情麻木的人们身上的衣服,他们一个个始终是毫无动静,不反抗也不叫唤,任由老太婆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递给旁边的一个老头。
老头把那些人的衣服一个个挂上了枝桠,然后再由奇怪的老太婆递还给对方,偶尔能听到她阴笑着说什么,“罪孽深重呢”之类的话。
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到了一个比原先更不正常的地方。
……难道真如之前的男人所说,这里是三途川?
我不敢同那个奇怪的老太婆对话,于是赶紧掉头准备往回跑,但不管跑了多久,我都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不管是跑到哪,都是那片寸草不生的黄土地,以及麻木排着奇怪长队的人们。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我仿佛能感到那些面无表情的怪们人都在看着自己,眼神变得危险而诡异。
为什么逃不掉……
原本变回了自己的那种喜悦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无限的惊慌。
直到最后我跑的气喘吁吁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那棵怪异的巨树下。
“别白费力气了,没有人能从三途川的必行道上逃走……嘿嘿嘿……”
正当我蹲着大喘气的时候,不远处巨树下剥下了一个人衣服的老太婆突然怪笑了起来,用着非常狡猾的眼神盯着我,嘴角一颤一颤。
……还是三途川?
脑内顿时像被噼了一道惊雷,一时竟不知所措地呆在了原地。
我不是就算死了也可以原地复活的吗?!在那之前还好好的,只不过被那个蓝发少年捅了一下,就跑到三途川来了?!
……怎么可能!
“过来吧,孩子,让我来检验一下你罪恶……”
老太婆伸出了枯柴版的手臂,劝诱妆地对我招了招。“来到三途川的死者基本都已经丧失了意志与思想……我很少见到还有想从这里逃走的人类……嘿嘿嘿……”
我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奇怪的树,会剥人衣服的老太婆,以及那群毫无活人气息的排队者……
小时候奶奶跟自己说的故事,在人死后经过三途川的时候,会在衣领树下被脱衣婆剥下衣服,然后由悬衣翁挂到树上,检测死者生前的罪恶轻重,决定他可以在什么地方渡河。如果这个人是罪大恶极的话,就会被判在水流最为汹涌的地方渡河。
我……来到了三途川?
不,不会吧……
“过来……”老太婆再一次劝诱出声,她的话仿佛有着魔力一般,自己的双脚突然变得不听使唤,竟然自己动了起来慢慢朝老太婆走去,就算自己的脑中拼命呼喊还是无法停下自己的身体。
几十步的距离越来越短,越接近诡异的老太婆自己的心中便越是惊惧。
停,停下来啊啊……
很快自己就到了她的跟前,终于近距离地看到了她那张可怕的脸,倒勾的鼻子尖长就像是童话中的巫婆一样,充满了邪恶的气息。
“孩子,不要动,来让我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我伸出了枯枝般的手,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一瞬间就剥下了我的T恤,然后交给旁边的那个老头,让他挂到了树上。
果,果然……
我咬着牙盯着他们的动作,这时候就觉得所有人似乎都用着不怀好意的眼神在看自己,突然越发感到害怕。
那衣服就像是灌了铅块一样,把那树枝压的有些格格作响,老太婆惊呼一声,大惊小怪地尖着嗓门叫了起来。
“啊呀,真是不得了,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娃啊……”
她立刻命令老头把挂上枝桠的T恤还给我,然后伸出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条激流汹涌的河。
“你在那里渡河!”
……我是罪孽深重?
有没有搞错啊!我明明是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要说罪孽深重的人应该是那群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才对吧?!
变成富江被折磨了二十年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变回了原来的自己,却竟然只是以灵魂的状态来到了三途川。
……为什么我死了?那个身体不是就算粉碎了也会复活再生的么?!
……我现在必须去轮回了吗?
深知来到了这里即使反抗也毫无用处,只恨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难道是身体被那个蓝发异色双眸的少年夺走了的缘故?
……我没有回到原来的身体,反而灵魂被送到了三途川。
我……
“好了,你的引路人在那里,跟着他走吧……经过六道轮回后,你才能重新成为人类呢。”老太婆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沮丧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带着翻边西装帽,身材高挑挺拔,类似嘲笑般唇角微微勾起。
男人双手插着口袋,轻笑着望着我。
……reborn?
……为什么是reborn?!
不可能……他现在是个小婴儿……为什么会变成大人的样子,而且是我的三途川引路人?
难道真如他一直所说,要送我去三途川那样吗?
“……Re……”像是有什么卡在嗓子里,我哑着嗓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复杂又矛盾的情绪油然升起,原本那慌乱害怕的情绪竟然渐渐平复了下来。
为什么看到他就感到会安心……我在期待着什么?
我现在已经不是富江的样子了,他还认得出我吗?
“为什么是你……”我盯着他喃喃道,眼眶中似乎有些湿润了起来。
他是来把我送进三途川的吗?为什么是他……
“不必介意,那只是黄泉引路者幻化作的人形……嘿嘿嘿。”老太婆阴笑着说道。
“女子的引路者就是她初次交换的对象……真让我感到意外,你的男人竟然是这等美男子……嘿嘿嘿……”
“……”黄泉引路者?
那种莫名从胸口涌出的期待与安心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转而被绝望所代替。
原来不是他……
……我真是可笑呢,自己竟然是在危险的时候见到鬼畜才会安心。
……呼,这个坏习惯,竟然过了二十年也一点都没变呢。
这回看来真的是彻底结束了,连同和他的那份孽缘一起。
……
我不想死,我想回去,我想成为富江……我不想跨过这条河!
但是……如何回去……?
上帝还是送了我最后一个恶作剧,我已经哪都回不去了。
我想……我是再也见不到你了,reborn。
被踢下了三途川
“那个,老太婆。”我纠结地盯着同鬼畜一模一样的那张脸,越发感到不自在,于是挠了挠脑袋,转头问脱衣婆,“既然他能幻化作那个人……那么对方的性格也会被还原吗?”
“不会。”老太婆诡异地瞥了我一眼,阴森森地笑道,“他们不过是由人类生前的执念而形成的思念体……嘿嘿嘿……不过奇怪,你身上并没有死人的味道……”
因为我还活着啊!被人强行夺走了身体才来到这里的!
“真的没有希望可以回去吗?”我不死心,盯着她问道。
“没有,你别指望了。”
“……”
我悻悻地垂下了脑袋,那个酷似reborn的引路人微笑着对我伸出手,提醒我应该走了。
深知即使反抗也毫无用处,我郁闷地叹了口气,于是慢慢走向那个长着鬼畜脸的引路人,他依旧保持着友好的微笑。
直到我走上前以后,我没有去拉住他的手,突然微微下蹲,猛的一拳揍向了他的□。
“……”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青黑,捂着要害弯腰半蹲了下来,仿佛由于受到了极大的痛苦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啊,抱歉,我早就想对那家伙这么做一次了。”我收回了拳头,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双腿发抖的引路者说道。
原来这东西被攻击要害也会疼的,我还以为他不是人类呢……
“……”他浑身微微颤抖了好一会,才面色铁青地抬起头,哀怨般盯着我。
看到鬼畜的脸扭曲成那种表情让我感到无比欢快,报复的快感顿时填满了空虚的内心,突然产生了种想要再踢他一脚的冲动。
反正他不是鬼畜,他不能拿我怎样,他不过是个顶着张鬼畜皮的三途川“导游”罢了。
现在我想用他来报复社会。
“……算你狠……”他弓着背,呲牙咧嘴瞪了我好一会,突然从身上冒出了一团黑气,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褐色短发的青年。
咦咦——这是谁?
我打量了眼那个神情看起来有些气恼的青年,刘海遮住了他一只眼睛,五官端正长得还不坏,但是……我确定自己应该没有见过这人,更没有同他交欢过=_=
“别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恼火地直接伸手指着我的鼻子,怒道。“你这是什么心态!我又不是那个男人你打我干什么……你实在太失礼了!”
“啊,真是抱歉。”我扭过头,毫无歉意地说道。
谁叫他变成reborn的样子,我当然要趁机干些以前不敢干的事情呐。
好吧这是迁怒。
“快给我道歉!……哦你道歉了,哼……算了,我是三途川的引路人,你要叫我歧那大人!”
……这种蠢货真的是引路人么?看起来很靠不住的样子……
而且这家伙的气场与黄泉散发出的死亡气息显得十分违和……
“我警告你哦!你若是再敢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就把你踢下三途川和水下的亡灵作伴哦!”他似乎也能看懂我内心一样,立刻从背后抽出了一根船桨,咬牙切齿地瞪着我说道。
我无辜地摊摊手,见他直接转身离去,于是追上前问道。
“唉?你不变成那家伙的样子了?”
“不了!”他转头怒视我,没好气的说道。
……好吧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跟着他沿着泥泞的黄土河滩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一艘破旧的小船旁,我顿时一阵唏嘘,要乘这种小破船过如此激流汹涌的河?船会沉的……绝对会沉的!!
“本大爷驾的船还从没沉过。”仿佛会读心术的青年瞥了我一眼,然后对着我伸出手,说道。
“船费。”
唉?要收钱啊……
青年皱眉,道。“废话,当然要收钱,不付船费就上船的话你会被丢下船去。”
我一哆嗦,赶紧去掏口袋,捞了半天,只有一张折成豆腐干的红色毛爷爷,一串钥匙,以及一个索尼爱立信W601C的手机。
“这个可以吗?”我展开了那张红艳艳的毛爷爷,小心翼翼地递到对方面前。
他也不说话,皱着眉盯着那张百元人民币看了许久,似乎是在嫌少。
“没有了吗?你这只够一半的船费。”
“没了,我只有一百块。”我很无辜地摊手说道。“要不再加上个手机?”
“我要那东西没用。”他摆了摆手,然后不满地从我手上取走了那张人民币。
“……算了,马马虎虎让你上船。”
“哦,谢谢。”我不客气地跳上了那条破船,尽可能地给自己找一个坐的比较稳的位置。
三途川的河水呈墨蓝色,无法透过水里看到任何东西,甚至也无法看到自己的倒影。
河里还有不少落水鬼,哀嚎着不停从川中伸着双手,似乎像抓到些什么。以前听到这些传说,那些东西貌似都是付不起船费的亡灵,一旦掉下三途川以后就会永远沉入河底无法浮起来,永世不得轮回。
船不知道驶了多久,自己跟着在那激流行驶的船只一同摇晃着,胃里似乎非常不舒服,但我想我应该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
“差不多了。”
那个叫岐那的引路人掏出了一个类似方形闹钟般的东西看了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皱了皱眉。
“还差一点……啧。”
说罢后,他把那个小盒子放在了船板上,我这才看到那似乎是个计数器,上面显示着……99.5?
那是什么啊……
我还在奇怪那和东西是派什么用处的,船又行驶了几米远,那个计数器上的数字突然一下子跳到了一百。
“好了!终于满了!”岐那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转头恶意地盯着我,咧嘴笑道。“你付的船费只能到这里,所以你快在这里下船吧!”
“什么?!”我震惊地从船上跳了起来,这时候又是一个大浪,自己险些没站稳掉下去,只好又哆嗦地捏着船沿蹲了下来。
“怎么能这样!你说可以马马虎虎让我上船的!”
“是啊,让你上船了,不过只能到这里了,就像你们人类乘出租车,行驶多少路就要付多少钱是吧。”他洋洋得意地单手捏着船桨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就算船摇晃的再厉害,他依旧不受影响一般稳稳地站在船头。
……你不早点说啊混蛋!我想要大骂他,但这时候竟着急的快要流泪了。
如果被从这里推下河的话,我就彻底完蛋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和那群亡灵一样永永远远沉在冰冷的三途川河底,绝望哀嚎着。
我不是圣〇士星矢能够用流星拳把这家伙打到河里,与其变成河底的悲哀亡灵,我宁愿选择魂魄消散。
“求……求求你别这样!”
我颤抖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哽咽着恳求他,但那个人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我踹下河,一边嘴里嚷嚷催促着一边拿着那船桨来捅我胳膊。“老实点快下去,我又不是义务劳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