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沈岩以最快的速度向辅导员递交了请假申请,回宿舍简单地收了几件衣服直奔高铁站。当列车徐徐开动的时候,她的一颗心仿佛才回到原处,像是麻木了太久的人终于恢复知觉。绿油油的农田朝身后退去,她好像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在做什么。
她用纸巾捂住眼睛,将头靠在车窗上,细细回想自己过去这段时间的冷漠,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她用她自以为是的高傲和可笑幼稚的维护尊严的方式,深深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最心疼她的人。
沈岩到的时候,孙嘉萍正躺在病床上休息,两只眼睛轻轻地合上,眼周的皱纹更明显了,人瘦了很多,没什么精神。
房间里静悄悄地,有个老太太正靠在床头看报纸,见她进来稍微抬了抬眼皮,又低下头去默不作声。窗台边放着的一小株水竹已经枯掉了叶子。
那声“妈”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她将背包放在门口,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孙嘉萍睡眠极浅,她刚刚靠近就醒了。
这一眼对视,酸涩到了沈岩的心里。母亲对她笑着,一如从前,温和慈祥。
“妈妈,你怎么了?”她哽咽着,无声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只是在开口的瞬间,这一路上的隐忍终于爆发,她像个孩子一样伏在床前呜呜哭了起来,她本就是个孩子,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这哭声里包含太多东西,心疼、自责、追悔、担忧、害怕......
在至亲面前,一场示弱即可冰释前嫌。
孙嘉萍也没有劝慰她,只柔和地看着她,轻轻地拍她的背,任她哭出声来。过了许久沈岩停止了哭泣,但仍忍不住抽噎,她用脸颊紧贴着母亲的手臂,像婴儿般轻轻磨蹭,“妈妈。”
孙嘉萍拍拍她的头,从枕头旁边的袋子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沈岩微微别开了头。就是这笔钱,她曾经清高得不得了,为此居高临下地指责自己的母亲,却未曾想到,罪魁祸首原来是自己。
“这个给你,怎么处置我都听你的。”孙嘉萍将卡递给她。
沈岩沉默了一瞬,握住母亲苍老干枯的手连带着那张卡一起放在自己胸口:“妈妈,我们用它来治病好不好?这算我们借的,我以后还给人家。”
孙嘉萍摇摇头:“有医保呢,看病用不着这个。”她将那张卡片塞进了沈岩的上衣口袋里。
医生说目前肾脏衰竭并没有到无法医治的地步,只要控制饮食配合治疗,是有能够正常生活的可能的,希望患者及家属配合。沈岩在医院待了几天,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带着那张卡出门了。
她决定去找傅叙澄,决定去挽回他。道歉也好,卑劣地哭泣卖惨也好,她想要他回来,想要他站在自己身边,想要他的安慰想要他的心疼,想要他给予的一切,哪怕是怜悯。
沈岩打了一路的腹稿,要怎么告诉他妈妈是因为生病了才替她讨要了这笔钱,要怎么说才能获得他的原谅。她可以为一切道歉,因为她真的很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声音,为此她甚至可以卑微。
这是沈岩人生中少有的几次,不,第一次勇敢。可是她却没能明白一个道理,世界上的事情并非只要勇敢跨出第一步就能够得到好结果。
在她鼓足了勇气来到T大时却扑了个空,打他电话没人接,她甚至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跟什么人一起,就这样放弃却又是不甘愿的。她就那样在他宿舍楼下等,漫无目的,不知结果。
就在她等到快要绝望的时候,傅叙澄回来了,并非一个人。
沈岩忐忑地从路边的花坛边上站起来,却看到他手搭在一个女生的肩膀上,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喝了酒,他们走得很艰难。
她突然愣在原地,这些日子一次都不联系她,是因为这个女孩吗?那个女生很漂亮,打扮很时髦,穿着牛仔短裤显得青春又有活力。
傅叙澄也看到了她,他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肯再往前,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似乎在分辨那是不是幻影。
谭玉这时才发现两人的异样。她是知道傅叙澄有女朋友的,也知道他最近心情低落的原因,偏偏就是在这最应该避嫌的时刻,她固执地站定不肯离开,任由傅叙澄的胳膊绕在自己肩上。
沈岩往前走了几步,傅叙澄才有了反应。他将手从谭玉身上放下来,走到树下那条堆满树叶和灰尘的长椅上坐下:“你来干什么?”明明想问的是等了多久,偏偏拉不下脸一出口就伤人。
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认错道歉的话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一句都说不出来,她紧紧捏着那张银行卡走到面前递给他,颇为诚恳地说道:“我来还钱。”
傅叙澄盯着那张卡看了几秒钟,然后轻轻别开脸:“钱不是我的,别给我。”
沈岩却固执地不肯收回手,仍维持着递卡给他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僵持着。
他在这一刻忽然暴戾,夺过那张卡试图徒手掰断,只是半天也没能成功,他将卡狠狠扔进垃圾桶。
当啷一声,没扔准,那张被折坏的卡与金属垃圾箱碰撞,声响惊心动魄。他余怒未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就可以走了。”
沈岩强忍住崩溃大哭的冲动,克制地对一旁的谭玉说:“可不可以请你回避一下。”
“啊?哦。”谭玉如梦初醒,正要离开却被傅叙澄阻止。
“不用。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他定定地看着沈岩。
好啊,看来他们已经到了可以共享隐私的地步。
沈岩吸了吸鼻子,极力镇定,压低声音对他说道:“我是真心实意来跟你道歉的,为了之前的事情。但是我......”
傅叙澄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厉声打断她,“我他妈不想听你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就没别的可说的了?”
有啊,有好多。可是你这样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呢
“没了。”她赌气。
傅叙澄盯着她那张倔强到令人发指的脸,压抑着怒气问她,“跟我就真无话可说了?那话都要留着说给谁听啊?吴峥?”话说到一半他忽然讥讽地笑了,“也是,你们‘门当户对’,共同语言多得很。”
沈岩倏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眼神似乎是要将他看穿,看清他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此刻只觉得几个小时前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没皮没脸的蠢货,竟然还妄想着他会可怜她,会心疼她,原来他一直看不起她,打从心底里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
忽然没了流眼泪的欲望,她强硬起来,用仅剩的力气顺着他的话茬接下去:“对,我跟他一样穷酸,穷人活该穷作一堆。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这样跟您不是一个档次的人竟然耽搁了傅少爷这么长时间,真是抱歉。放心,我们这样的人以后不会再来碍您的眼。”
“滚!”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想起自己等不到她的回电在夜里辗转反侧,才这样用话激她,其实只要她说一句“我跟吴峥不是那样的”他就信,不管她是不是经常跟他见面,也不管那天为什么没回电,只要她一句话他就肯不计前嫌。可她没有,她只是来还钱的,她以为他在跟她讨债,她的心里话都要留着说给别人听。那继续勉强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沈岩听罢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傅叙澄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见她到了人工湖边又折返回来,一副淡漠的样子来到他面前:“这个还你。”
她伸手去解那条他送给她的手链,她的手有些颤抖,打不开那个挂扣,干脆就发气地徒手撕扯,翠绿色的装饰在她的小臂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细细的金属链终于被她扯断。沈岩将它递到他面前。
等了几秒,他没伸手接。沈岩干脆松手任它掉在地上,小珍珠和翡翠叶子散落了一地。
待她走出去以后,傅叙澄才弯腰捡起那根被扯得七零八落的手链往前走了几步,咕咚一声扔进了人工湖。声音不大,但她一定听见了,她身形微顿但是没有停留。
谭玉目睹了这一切,只觉得不可思议。她原以为自己跟他很熟,今日一见才明白自己从没走近过他。从前只道他待人温和客气,虽有一点点富人家小孩儿的通病,也不过是些傲气。她从来不知道那个自己认为与众不同的傅叙澄竟也会如同任何一个跟女朋友吵架的男生一样言语带刺,大发雷霆。她看得出来,他眼底有不舍还有受伤。
谭玉重重叹了口气,原来他不是自己看到的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俗气,但那是真实的俗气,她永远没办法在他身上体会的。
沈岩那天在T大校门口哭了很久,她没坐公交车,走走停停到医院用了两个小时。怕母亲看出什么,她在洗手间整理了自己才回到病房,好在孙嘉萍难得睡得沉,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一连几天她都待在医院,帮母亲和同病房老奶奶打饭,替别人送来的鲜花换水。医生说最近妈妈身体状况还不错,积极配合治疗大有希望,她一直待了半个月等到小舅舅小舅妈从镇上赶到医院才回学校。
走的那天她突发奇想在路边的小摊处打了两个耳洞,跟旁边几个思前顾后畏首畏尾的女孩子比起来,她实在太过果断,连阅“耳”无数的摊主都夸她勇敢。她也说不清自己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或许是因为某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或许只是因为恰巧经过这里有些好奇,当然也可能什么都不为,只是想做一点点改变。
街边的梧桐叶开始泛黄了,秋天已经来了,冬天也快了。
那么春天呢?就在后头吧。
——上册完——
摸着蒋文斌脸上刺棱棱的胡渣,姜悠心血来潮的拿过蒋文斌的刮胡刀非要替他刮胡子。
蒋文斌搬着小板凳坐在姜悠面前,仰起脸的同时还不忘的叮嘱道:“你看着你手指在那,别一刀就戳到了自己的手上。”
想到姜悠那跟刀有仇的体质,蒋文斌有连连叮嘱了一下。
姜悠嘴里应着脑袋点着,手里握着的刮胡刀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举起手,将刮胡刀轻轻的贴在蒋文斌的脸颊上,姜悠小心翼翼的跟着刮刀的走向歪着小脑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蒋文斌给毁容了。
蒋文斌到是没有什么感觉,眼睛望向低着头给自己认真的刮着胡子的人。
此时小嘴抿的紧紧的,睫毛微微颤的颤抖却不敢闭上,满目严阵以待,虔诚的像是在做一件大事一样。
蒋文斌就这样直直的望着面前的人,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心里那种暖暖的感觉却填的满满的。
缓缓闭上了眼睛,蒋文斌觉的他得再快点。
其实,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詹蒂斯这个人暴力狠毒,手下的人轻易就被策反了。
y国那边传来消息,詹蒂斯的老窝已经被他的手下带着他的对手捅了,陆桦那边再出手施压一下,詹蒂斯很快就能解决。
姜悠停手,看着自己的成果,自觉还不错,轻轻的拍了拍蒋文斌的脑袋,示意他起来去洗脸。
蒋文斌顺着姜悠的手起身,去洗掉脸上的泡沫。
姜悠就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她想看看自己的成果怎么样。
结果……
静默。
半晌,姜悠“噗”的一声就笑出了声,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
看着自己一块有一块没的胡子,像是济公破了的补丁的袈裟。
蒋文斌睨了姜悠一眼,伸手拿过姜悠手里的刮胡刀,自己自足了起来。
自足前还不忘违心的夸一句:“挺好的。”
本来还乐的欢的姜悠,此时到有点别扭了,但依然铿锵的承诺:“下次,下次一定可以的!”
蒋文斌望着镜子里的人,鼻腔里传来一声淡淡的高冷的:“嗯。”
但,眉梢眼角的宠溺和笑意都顺着瞳孔折射了出来。
不过,学会的过程可就不怎么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