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沈梁没有马上接下。
“这是什么?”他略带戒备地问。
“这是更生党建造思维控制塔的证据。”屠梓言简意赅。
“思维控制……”沈梁失笑,“这你也觉得我会信?”
屠梓早预料到沈梁会是这个反应,不慌不忙地道,“里面有部分的设计图,我们可以详细解释——”
“屠梓!”
屠梓话才说了个开头,却被突然打断了——一只手猛地将他拉后——那是浪涯的手。眼前的沈梁亦随即后退,鼻尖突地冒出一滩血,伤口处还带着被子弹擦过的灼烧感。
屠梓一个激灵,方才因为和沈梁近距离接触而全部集中在眼前人的感知瞬间解放开来,顷刻就找到了危险源。
“蓝鸟!”一直戒备着周围的辛逸林比他更早喊出来。
言墨当下就疾扑上前,要将蓝鸟制服。蓝鸟自然也防备着,几下精神攻击拖慢了言墨的速度,回头再补的一枪却被补位赶上的黄晨掰着手腕射上了天。
“你疯了吗?”黄晨卸掉蓝鸟手中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反扭着他的手臂很顺利地把几把小刀也搜了出来扔下,但同时也把人护到了自己身后。
要非屠梓和浪涯还在面前拦着,沈梁已想把地上的武器捡起来使用。
——呵,军人放假都不能把武器带出去,这些流氓倒是不缺武装。
“你疯了?”辛逸林从后赶至,也是一个反应。
“你们才是疯了!”蓝鸟狠狠地瞪着众人,“竟然把情报交给更生党的军队?!”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辛逸林倒抽一口气,“只要是军人就该不想不问一枪杀掉么?”
“哼——”
“辛逸林!别吵了,”刚从地上爬起来,言墨就拉住理论者的肩膀,“还有人在赶来!”
辛逸林一凛,“哪一边的?”
刚问出口他就觉得多余,看蓝鸟这表情就知道是哪一边的!
浪涯当机立断,从屠梓手上拿走资料,以沈梁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塞进他怀里,“这资料要不要信、该怎么处理,你自己心中有数,我们也省得说服你。如果你要找我们,我们每天都会看《航程日报》。走!”
沈梁抱着那烫手的资料,也没多拉扯,待几个激进派跑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他半块衣角了。
“……”来人全都是归来帮的旧人,半个那些外来的激进分子也没有,所以见到几人,几个眼神来回互相打了招呼,都带着半分尴尬。
“……人呢?”领队的哨兵问蓝鸟。
“跑了。”松动一下刚被黄晨放开的肩膀,蓝鸟出乎意料地没再嚷嚷。
“那……”
“先散吧。”蓝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毕竟是军营附近,我们聚着不安全。”
气势汹汹地赶来,就这么散,大家都感觉不太自然,“那……”那领头的张了张口,犹豫着暗指屠梓等人。
“我会处理。”蓝鸟斩钉截铁。
这些人也不是真的想跟辛逸林之流对上什么的,互相拉扯了几下,拖拉着走了。
蓝鸟自己却留下来,阴恻恻地,一动不动。
“蓝鸟,”辛逸林却没打算让他沉默太久,“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当然是靠监视了,还用问吗?”蓝鸟倒完全没有回避这问题的意思。
辛逸林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了,“你监视我们?凭什么?”
“凭你们食古不化要把大家往死路里逼!”蓝鸟也爆发了。
论想说的话,蓝鸟比之另外五人只多不少,“你们到底对占据那无畏的道德高地有什么执念?甚至不惜和敌人联手?啊?之前死了那么多人就是因为你们死活说什么‘和平’、‘不主动攻击’、‘要谈判’,哈,人家有跟你谈判吗?还不是把你骗进陷阱里面一窝踹死!”
“结果你们不但不反省,发现了思维控制塔这么重要的事甚至还不告诉大家,宁愿把证据都交给敌人。”蓝鸟深呼吸几口气,忌讳着数十米外的节日游人,又压低了声音,“要不是杂物房里早安装了监控,我也不能想象到你们愚昧至此!”
“……杂物房里有监控?”蓝鸟如何得知消息的谜底解开,辛逸林知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呵,连杂物房都要安装监控,你们激进派本身怕也齐心不到哪里去。”
“……你别扯开话题,”蓝鸟反驳,“这不是重点。是,我们也不是铁板一块,但总比你们用尽办法扯后腿的好。”
辛逸林冷笑,“哦,不愿胡乱杀伤无辜就是扯后腿。”
“给敌人送人头就是扯后腿。”蓝鸟订正,“而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就这么简单。”
他的眼神如此坚定,一时间众人也无言以对。
多么荒谬的时势,如此血腥的论调竟能听起来是对的。
见众人不说话,蓝鸟也感觉无话可说。此时,沉吟良久,屠梓终于开口。
“……蓝鸟,”屠梓叫住要转身离开的蓝鸟,“我们不是要扯后腿,我们只是想保住最基本的底线。”
“底线?”蓝鸟笑了,“更生党那边又何来底线?”
“那更生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你不是看见了吗?”
蓝鸟没有回答。
屠梓续道,“现在哨兵向导的境况和我们抗议之前并没有多大分别,但出来反对更生党的人却比我们当初抗议时多了许多。是因为同情我们的人多了吗?是因为更生党示弱了吗?我想不是。”
“……你想说什么?”蓝鸟终于回过身来看屠梓。
“我一个人当过逃兵,在你离开归来帮之后。”屠梓撇撇嘴,这话说起来他羞愧,“那时候我觉得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真正在乎我们少数人群的人权、愿意为之发声的人,社会上根本也只是少数——事实上,到现在,我的想法也没有改变太多。”
“屠梓……”浪涯愕然。
屠梓对浪涯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回首继续面向蓝鸟,“但当我决定即便如此仍要垂死挣扎的时候、当我走出来,我却又发现,情况和我以为的不一样——反对更生党的人多了许多。”
“但那是因为同情哨向吗?是因为当初镇压的惨况吗?我抚心自问,我觉得不是。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更生党在近来倒行逆施、乱施暴政,导致受害的人愈来愈多,他们伤害的,变成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就像你现在的同伴一样,他们最初不一定同情哨向、甚至还没有亲眼看过当初镇压的真相,但他们都对更生党有深仇大恨,因为他们自己本人,就是受害者。”
蓝鸟不置可否,“这跟你们的固执有什么关系?更生党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屠梓摇头,“更生党管治了好几十年了,原来情况有那么坏吗?”
蓝鸟语塞。
“没有吧?”屠梓说,“那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之间一切急转直下?是因为我们示威捅破了一个仅关于哨向的黑幕吗?是,但也不是。真正把更生党往斜坡下推的,不是我们的示威,而是更生党处理我们示威的方式。”
“为了堵住我们的嘴、彻底击沉我们的力量,更生党放弃了作为一个政权应有的底线。舆论,不要了;民意,视若无睹;国际风评,那算个屁……只要能达到目的,面子里子真相良知统统抛弃。不愿意盲从上意的团队,换掉;能闭眼当一把刀的,不论是什么混账,都要表扬起用。在佟权决定不顾一切翻脸彻底镇压示威者的那一夜,他打破了最后的底线,在社会、在部队之中从新树立了一种价值观——只要给上头完成任务,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而在这种价值观下,上场的,又能是些什么人。”屠梓苦笑,“顶着遵从上意的名头欺男霸女、中饱私囊、激起民愤,把更生党推进更严峻的局面。而这一切,皆由更生党,或者说佟权舍弃掉最后的底线开始。”
“当然佟权不蠢,他之所以放弃那一条底线,是因为得到了思维控制塔这张底牌,但我们呢?蓝鸟,”屠梓问,“作为抗争者,我们的底线应该在哪里,你还看得见吗?你还守得住吗?世界上万事万物,一旦没了底线,必将分崩离析,你可曾想过,在跨过了那条线之后,纵使一时达到了目的,再往后我们该怎么办?”
蓝鸟看着屠梓。
“……赢都还没有赢,”他说,“讲这些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