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乐府谜案(三)
回到桃花坊已是傍晚。
林小鹿侧身靠在门框上连连打着哈欠,她看着厢房里像个吸尘器一般正四处搜寻的萧在宥不由得犯了困意。
“大哥,这都找了一晚上了,你究竟找到线索没啊。”她说着又连连打着瞌睡。
就在这时萧在宥从白苦菊的床榻里发现一封信,林小鹿注意到那封信,朝他走过去。
“这怎么也有一封信?”
“据桂儿姑娘说他们常有书信往来,我想这大概是江梓竹寄给白苦菊的。”萧在宥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信果然是江梓竹寄来的,里面的字迹也确实出于她之手。这封信倒是写了一个段落,似乎很有内容。
“没准又是一封情书!”林小鹿又回到门口靠在门框边不屑的说。
萧在宥浏览全文后回答她,“这是一封诀别信,江梓竹在信中说自己决定顺从父母之命嫁给陈家少爷,望白苦菊从此将她忘记,两不相见。落款处的时间是中秋节的前一天……”
林小鹿反问道:“既然都和人家说了分手,江小姐为什么还会在第二天也就是中秋节这天又来到桃花坊见白苦菊?”
“除非是白苦菊特意写过信请她来的,否则以她信中决绝的口吻绝不会来见他。我记得沈妈曾说白苦菊中秋节这天一早便来与她辞行。很显然他是收到了江梓竹的诀别信,于是心灰意冷决定返乡,便托人写了信寄给江梓竹,想要与她作最后的告别。”萧在宥做着逻辑推理,独自言语着继续说:“这能够说明什么呢?一壶毒酒,两只酒樽,两人同时一饮而尽,最后却只毒死了白苦菊……”
林小鹿插话道:“凶手有没有可能就是江梓竹,她给白苦菊下了毒,故意留下喝过酒的痕迹。”
“不会,如若她真想杀死白苦菊的话何必亲自动手,更何况还亲自到桃花坊来招人耳目。我看她对白苦菊用情极深,断不可能杀他。还有,江老爷我也排除了。他已经唆使沈妈把白苦菊折磨的身败名裂,重要的是他女儿也听从安排嫁给陈少爷,既然目的全部达到,也就完全不至于再取白苦菊性命。还有那些曾嫉恨白苦菊才华的人就更加不可能杀他了。如今的白苦菊已是落魄不堪,恐怕难以给京中任何一位名角构成威胁。”
“我知道了!那他就是自杀!对,一定是这样,他看着江梓竹离他而去,悲伤不已。就在江梓竹出门后独自在酒壶中下了毒,自己毒死自己!”林小鹿对自己的推理极为满意,正以为会得到萧在宥的刮目想看,没料到他立刻就把她的话反驳回去。
“不会,我问过阿东,白苦菊从房间中出来时状态如何?据阿东说当时白苦菊与平时并无两样,只是有些不耐烦,甚至还曾与沈妈在最后一场戏的价格上争吵过,嫌给他的银两不够多。我也打听过了,他确实那晚准备返乡,在马车上放置了许多积蓄。试想,如果是一个心灰意冷,不再留恋人世的人如何还会计较银两多少,如何还有心情继续若无其事的登台演戏?”
“这个也不会,那个也不会,你说,他究竟是被什么人杀的?”
“如若外面的人都排除掉,那么杀他的人就只可能在这桃花坊。”他看向放在桌上的那壶酒,“如此推测的话,他俩怕是都不知道这酒中有毒,那么最初端上来这壶毒酒的人应该在?”
林小鹿顺着他思路说到“厨房?”
她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阵器皿摔碎的声音。他们闻声连忙赶出门外,只看到窗下一只刚刚打碎的酒壶。萧在宥立刻用轻功飞到房檐上,此时天色已暗,即使站在高处也看不清什么,但他仍就看到一白衣很快的钻入了厢房后的树林里。他奔向那树林,深夜里的林子显得荒凉而神秘,树木的姿态在黑暗中变成张牙舞爪的轮廓,他跟着那影子没走到树林中,那影子却消失不见了。
林小鹿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喊他:“喂,你怎么跑这么快!刚才在窗子下偷窥我们谈话的人找到了吗?”
“让他跑了。”
林小鹿停下来歇一口气,她抬头之余竟看到不远处有一身着白色衣裳的人。萧在宥也同样看到,他们两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悄然走上前去。刚刚走近了些,那人竟忽然转过身来。
“倪娜?哦,不是,颜之!怎么是你?”林小鹿惊讶的喊道。
从颜之面若冰霜的表情里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讶异。
她只是淡淡的回复,“是你。”
林小鹿持疑质问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干嘛?”
“你们认识?”萧在宥有些弄不清状况。林小鹿连忙介绍,“这是颜之,她长得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萧在宥继续问道:“敢问姑娘为何深夜独自来到这丛林深处?”
“闲来无事,来这林子里散步。”她的回复甚至说服不了林小鹿,就更别说萧在宥。
林小鹿把她打量一番,盘问道,“既然如此,你刚才见没见过有人从这林子里穿过?”
“没有。”颜之冷静的回答。
林小鹿思忖片刻又问,“咱们桃花坊昨夜死了一个戏子,名叫白苦菊,你知道吗?”
“白苦菊。”她重复念了他的名字,“同在这桃花坊,我自然知道。”
就在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丫鬟。
“颜之姑娘,你怎么独自在这里,害我好找!”那丫鬟一路小跑过来一眼看到了林小鹿。“我见过你,你可是新来的小鹿姑娘?”
“你是?”林小鹿没想到自己刚来桃花坊不久竟已出名。
“我是丙儿,颜之姑娘的丫鬟。”丙儿转身对着她主子说:“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此处风大,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说罢,两人就要离开。
萧在宥忽然叫住她,“还请留步。”
颜之迟疑转身。
“姑娘可知桃花坊平时专门用来供给舞伎伙食的厨房在何处?”
颜之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两个人,犹豫片刻说道:“丫鬟丙儿可以带你去,我便先行告退了。”说着就撇下丙儿独自离开。丙儿也只好不情愿的为这两个人带路。
“那你们且随我来吧。”
那丫鬟也一句话不说只顾朝前走,不多时便将他们带到供给舞伎伙食的厨房。这厨房院落甚是宽敞,走进院子看去里面竟有多间房舍都用做厨房。此时已是亥时,厨房仍是灯火通明,油烟飘香。来往仆人提着瓷饭盒出出进进,甚是匆忙。
“怎么大半夜的,他们还在工作?”林小鹿好奇的问丙儿。丙儿回复到:“桃花坊可不是一般的酒楼,这里宾客常常通宵达旦,饮食供应自然不能中断。”丙儿明显对这厨房很是熟悉,她向他们二人介绍了这里所有房间的各自的用途。
最后萧在宥补充道:“那酒窖在哪里?”
“在中央厨间的地下,里面除了专门看管酒的门隶,其他人都不得擅自入内。”
他们来到那中央厨间,里面有几个女仆正在案板上切菜。她们即使看到有外人进来也不曾分心,全部像机器人一般重复着工作。萧在宥注意到其中有一女子很是奇怪,面部以下围着一块纱,他便朝她多看了几眼。他悄声问丙儿,“你可知道那人为何遮面?”
“那是丫鬟小慈,据说是之前烧火做菜不小心烫伤了下颚。沈妈就让她遮住面容,以免吓着客人。”
“你们是什么人!”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转身一看眼前是一身材高壮的中年男人,他穿一身粗布麻衣,提着一把杀猪刀站在门口。
萧在宥应变道,“此处客人,晚间无事散步不知怎地闯入厨房,还请见谅。”
“哼!既然知道这是厨房重地,那就快点离开。要是弄脏了客官您的衣裳,小的可担待不起。”
“他是谁?”林小鹿悄声问丙儿。
丙儿与她耳语道:“他是这厨房管事名唤李潮,这里杂七杂八都归他管。此人平日还算温和,今日不知怎么竟变得脾气暴戾。”他们见此人怒不可遏,跋扈不已,只好默默退出厨房。
三人从厨房出来,又经过那片林子,此番厨房之游怕是没什么收获。萧在宥一言不发,思索着案情。此时林小鹿又想起颜之来,便不由得问丙儿:“你家姑娘怎么性格如此冰冷,好像不太好相处。”
丙儿听她这么说,扑哧笑出了声。“我一开始也这么觉着,但现在服侍姑娘久了才发现她待我很好。至少比白苦菊好。”
“什么?你刚才说你曾侍奉过白苦菊?”林小鹿忙问。萧在宥听闻也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位丙儿姑娘接下来的话上。
“对啊,白苦菊成名之后,我便被沈妈安排每日侍奉他。想必你们大家也都知道白公子与江家小姐的事情。那江老爷曾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刁难讽刺白公子,白公子便不再受沈妈的注重,他的仆隶和我们这些丫鬟就也跟着被撤走,重新分配给其他名角。”
林小鹿接着说:“于是你就被分到颜之姑娘那里。”
“是的。”
萧在宥也跟着问道:“我听闻江梓竹的丫鬟曾说除了中秋节那晚,江小姐从不曾来过桃花坊。你既是桃花坊白苦菊的门隶,可知那丫鬟说的可是事实?”
“我确实没在桃花坊见过那位小姐,更不曾见公子带任何女子来他厢房,只是听闻宾客仆人们传闻此事。开始我也不相信,后来我发现白公子总是频繁的驱车离开桃花坊,才生了疑心。有一日我看到公子烧了一盆书信,后来我收拾那火盆时,在灰烬中看到‘梓竹吾爱’之类的残片,我才明白民间传闻原来并非子虚乌有。”
萧在宥听闻那丫鬟所言,忽然眉头舒展,像是心中有困惑瞬间解开,欣喜的说道:“我想我们很快就能抓住凶手了。”
“真的假的?”林小鹿不屑地打趣,“谁啊,你倒是说啊,你以为你名侦探柯南啊,是不是接下来就该说真相只有一个。”
萧在宥不理会她,转头与丙儿说道:“丙儿姑娘,可否劳烦你一件事。”
次日上午,桃花坊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宾客络绎不绝。不过这一日桃花坊里倒是来了一位小姐。经下面的门隶纷纷传闻,那人就是江府二小姐江梓竹。当日听戏的宾客们听闻此事,对此看法众说纷纭。有的同情这位小姐,有的则质疑她,尤其是白苦菊的粉丝们,恨不得冲进她听戏的厢房去审问一二。沈妈得知江家小姐赏光来听戏,自是喜不自胜,生怕怠慢,于是命厨房准备上等饭菜好生招待。到了中午,从厨房端来酒菜的丫鬟们纷纷把菜置于厢房外的桌子上,按规矩她们得等客人用餐完毕后才能离开,于是在旁侧站成一排。小姐还坐在里屋听戏,只能隔着屏风看到她纤瘦的身影。沈妈在屋外张罗着,饭菜摆好后她有模有样的冲里面刻意大声喊道:“江小姐,饭菜都为您准备好了。”江梓竹在屋内不应声,沈妈继续说:“不过啊,最近我这桃花坊很是不安全!我呀,生怕这酒菜里被人下毒。”她说着便拿出一根银针来,“让我先为您测测看这饭菜里究竟有没有毒。”她拿着银针把每道菜都试过一遍,最后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壶酒里,她将银针放入时那针竟瞬间变成黑色。她嘴角扬起笑了笑。
“哎呦,这酒真是好酒,闻起来都醉人!是不是呀小慈?”
她把目光落在众丫鬟中一个遮面的丫鬟身上。小慈低着头一言不发。沈妈从壶中到出一杯酒来,端着那杯酒走到她面前。
“我听说小慈你最会品酒,那么你先来替江小姐尝一尝这酒味道如何,要是你尝了说好,我才好意思倒给江小姐。”
小慈有些哆嗦,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沈妈的眼睛。
沈妈突然厉声道:“你到是喝啊!”
小慈摇着头,眼角涌出泪来。
“你知道里面有毒所以不敢喝对不对!说,是不是你哥李潮下的毒!我桃花坊的酒一向都是要经过他的检查才能端出来给客人,为何这酒中分明有毒他却看不出来!”
小慈瞬间跪下来,抓住沈妈的衣裳声泪俱下道,“妈妈,这与我哥哥没有任何关系,毒是我下的,是我下的,与他无关!”
她说出这句话时,何大人带着众衙役从门外推门而入,他身后当然还有谋划这一切的萧在宥。原来这一切都是萧在宥事先安排好的,昨晚他正是让丙儿在整个桃花坊散布消息说今日江小姐要来桃花坊看戏,又让沈妈配合表演目的就是为了引出真凶。
何大人背着手问那遮面丫鬟:“当真是你下的毒?”
她沉默片刻后绝望的看着房间一隅点了点头。
“还请问萧先生是如何得知凶手就是此女子?”何大人看向萧在宥。
“我并不知道凶手是谁,凶手无论是江府的人也好,还是嫉恨他的仇敌也罢,他们在白苦菊名声雀起得意之时便可动手,为何偏要在他落魄之时杀他。如果凶手身在桃花坊中,那么他随时都可以置白苦菊于死地,为何白苦菊却在桃花坊中一直安然无事。听闻江小姐的丫鬟还有之前侍奉白先生的丫鬟们都说从不曾见江小姐来过桃花坊,为何偏偏江小姐中秋那日初次来到桃花坊便发生事故。可见凶手想杀之人未必只是白苦菊,他的目标更有可能是江小姐。既然上次他的计划没有得逞,那么江小姐再次来到桃花坊,凶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我便散布了江小姐来桃花坊听戏之事引诱凶手上钩。”
沈妈放下那杯毒酒坐下来,望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小慈碎碎念道:“小慈啊,小慈!平日里我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待你不薄,也一直觉得你是个老实孩子,而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残忍之事呢!”
这时小慈缓缓揭开了遮住自己脸部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