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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处理的。”

　　孟尝君皱起眉，“我知道你的个性，不想麻烦别人，但是这种事情你能怎么处理？陪徐公子一晚，还是很多晚？”话一出口，孟尝君又有些后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反倒是耿夜并不在意。“就算告诉了你，也不过多了一个担心的人。”过去的孟尝君或许可以找Jack帮忙，但现在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不想自己的朋友为了他放下自尊去求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更何况事情的起因在他。

　　孟尝君的手慢慢捏紧了，就算是影帝又怎么样，在某些人面前，一样毫无力量。

　　“徐公子怎么会把事情弄得这么高调？”公然往剧组送花？他们这样的人最聪明的做法不该是把人私下弄过去，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耿夜喝了口水，“也许他想追求我？”

　　孟尝君看到他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脸上终于有些无奈，“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

　　“我要是真把这个当件事情来想了，你才应该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耿夜拍拍孟尝君的肩膀，披上阿康之前带来的衣服。

　　孟尝君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徐公子的花也不是轻易送的，虽然送花对这些公子哥来说都是小事，但唯独徐公子，送人花的意义反而比送那些值钱的玩意儿来得贵重。

　　不是他看上眼的人他绝不会轻易送人花，但凡接过他花的男男女女也都是他承认过的伴。在圈里，被承认的伴和被随便拉上床的可是截然不同的。耿夜如今收了徐公子一车子的花，又是在剧组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之后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孟尝君对他当年的那一段也是知道的，耿夜这么多年低调行事就是不想卷进圈子里的破事，可自从《苍龙诀》那部片子开始，似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孟尝君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边安静地捧着水杯的男人。俊秀、安静、淡淡的妆容让他的眉眼更加精致，却不是逼人的尖锐的漂亮，反而有种游离于圈子之外的淡然。这个耿夜跟几年前的那个人已经大不一样了。

　　孟尝君对耿夜最初的记忆是因为他出色的演技，三年前，他饰演的黑警有一场殴打小混混的戏，而耿夜就是那个被打得浑身都是瘀伤还闷不吭声的小混混，那时候为了逼真的效果，许多拳头都是用了真力道的，那个人被打得缩在墙角，却只有隐隐约约地哼声。

　　一脚一脚被人踢在身上，浑身的脏污，就像那个年代随处可见的下层人物。本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在孟尝君转身念最后一句台词的时候，那个被打得像瘫烂泥的小混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仅仅是一眼，孟尝君就怔住了，差一点忘了接下来该演什么，甚至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年代的黑警，整个角色的经历仿佛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幕一幕地掠过。

　　跟黑帮私下合作，良心被抛到脑后，接受贿赂，纵容犯罪，只能用酒精和暴力来添补心底的空虚。对“警察”这个职业幻想的破灭，家庭的窘境，让最初单纯的憧憬一去不复返，彻底走上跟其他黑警同流合污的道路，却因为心里残留的良知不断地自我折磨。

　　一边堕落，一边挣扎。

　　而这些画面居然是因为一个被他殴打的小混混抬起头时的一个眼神勾起的。

　　孟尝君那一瞬间的自然反应被无数人奉为经典，他们说他的演技炉火纯青，把那个警察演活了，甚至也因为这部片子，他被提名了当年白兰奖影帝，开始进入演技派的行列。

　　只有孟尝君知道，那不过是耿夜的引导，因为看到了他眼里真实的空洞、茫然和绝望而产生的连带反应，是孟尝君被他带的真正入戏了。

　　他被这个连配角都不如的小角色吸引了，连带着对这个经常在各个剧组跑龙套的演员有了兴趣，他发现他出众的演技，也知道他因为不愿意妥协而始终无法出头，因为长了太漂亮的脸，很多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反而被忽略了。

　　但那时候那个叫耿夜的小演员还是个对演戏充满热忱，对人和气偶尔羞窘也会发脾气的小青年。孟尝君从来没有主动接近他，有时候默默地关心比主动接近更加安全。

　　谁知道后来竟然听到了他和薛劲一起的事情，当他因为一部部的戏名声渐显的时候，小演员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用一张脸攀上高枝的人物，无数人在背后奚落他，等着看他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的样子，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捧高踩低，人人都恨不得巴上靠山，却又幸灾乐祸地等着爬上去的人摔下来。

　　孟尝君在错愕以后真的以为他看走眼了，大环境摆着，有些人是没本事干净到底的，他再不去刻意关注，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个叫耿夜的小演员的消息。

　　谁知道再见面的时候，那个人居然变了那么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奚落，他一个人站在场中，接受各种各样恶意的、漠然的、鄙视的眼神。他背脊挺直，自始自终无人应援。

　　言语是最恐怖的武器，杀人于无形。

　　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连个动容的表情都没有，孟尝君恍惚间觉得那个缩在墙角的小混混又出现在眼前，只是这一次，并不是演技。

　　他不知道自己发了哪门子的疯就跟着耿夜出了宴会厅，跟着他回了家，一路上，所有的门都像忘记关了一样，一扇扇地敞开着，他看着那个青年站在大开的落地窗旁边，那样子就像随时会跳下去一样，白色的衬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只能飞快地冲上去，死死地拽住那个人。

　　被拽住的人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那时候他才第一次发现，真实的绝望比演技恐怖太多了，让人忍不住害怕，忍不住往后退。

　　耿夜还认得他，却一直没说话，在那间有着很大落地窗的房间里坐了整整两天，孟尝君也陪着他坐了整整两天，就连他去厕所也跟着，生怕这个人无声无息就没了。

　　最后，要不是他的经纪人阿宁找来，两个人估计就得饿的上医院了。

　　后来耿夜慢慢好了，有些东西却怎么都找不回来了，比如看人时眼里的热情，比如笑容里的真实，孟尝君看着那样的耿夜才明白，他是真的喜欢过一个人，或者说爱过一个人，以至于伤痛也真实可触，触目惊心。

　　整整三年，他重复着无意义的小角色，孟尝君以为他连演戏都会放弃，耿夜却像是慢慢走了出来，他在拼命地愈合，不是每个人都有再站起来的勇气，这个时候，最好谁都不要再冒出来，孟尝君甚至在心里想着，帮这个家伙挡挡吧，自己混到这样也到头了，再不必像当年那样迟疑害怕，怕影响自己的前途事业，以至于让那么有灵气的演员落到那样的境地。

　　孟尝君又看了眼耿夜，眼神复杂，耿夜若有所觉，回过头朝他笑了笑。

　　“看呆了？”眉眼稍动就让人移不开目光。

　　孟尝君轻哼一声，“喝你的水吧，待会儿就到我们的戏了。”

　　“嗯。”耿夜满眼笑意。

　　“这次你可别敷衍我了，看你以前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知道。”耿夜拢了拢衣服，脚也交错着动了动。

　　孟尝君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阿夜，你是个好演员。”

　　“嗯？”耿夜抬起头，莫名地看着他。

　　“没什么，我是说，徐公子要是再缠着你，你就说我们是一对。”

　　耿夜一愣，愕然地看着他，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木讷，对着朋友也顶多是淡笑，露出这种表情也是难得一见。

　　他拢拢衣服站起来，拍了拍孟尝君，“谢了。”看着一脸不赞同的孟尝君，又接着道：“我们还是当哥们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下午试镜的内容并没有提前公布，倒是这部戏的内容有些传言。”

　　“是黑帮片？”

　　“是黑帮片没错，不过主角是个胖子。”

　　13章

　　没过两天，耿夜就正式结束了《天子》里韩嫣的戏份，刘成伟在他拍完最后一场戏之后，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期待下次再一起合作，以刘成伟在业内的身份，这样的话相当有分量，耿夜受宠若惊，剧组里的人待他也更加热情，那架势倒像是对待未来大明星的。耿夜笑着一一应酬了，对谁都是差不多的态度，并没有轻慢哪一个，于是，原本不少心存嫉妒的人心里舒坦了不少，连脸上强装的笑也变得好看了几分。

　　耿夜应付完人，脸上的笑也没褪，只是一上车人就靠在车门上了，阿康还想回头跟他说说话的，结果那人已经闭上眼睛，胸膛安静地起伏，累得很了，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阿康把车停在他家楼下的时候，耿夜还没醒，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一路都在睡，只是表情看起来并不算安稳，车子在门口停了一刻钟，阿康终于还是决定叫醒他，这么睡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家去好好休息。

　　“耿哥，耿哥。”

　　耿夜迷迷糊糊地睁眼，眼睛一时间没什么焦距，“什么事啊？”

　　“到家了。”

　　“哦，知道了。”耿夜坐起身，身上盖着的衣服落到座椅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感冒了？”阿康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耿夜的脸色很差，不知道妆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脸就跟白的纸似的。

　　“要不要去买点药？”明天可就是新电影的试镜了，耿夜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状况。

　　“没事，家里有药，我待会儿上去吃点就好了，你先回去吧。”耿夜拿了衣服穿好下了车，外面不比车里，一出来就是一阵冷风刮过来，耿夜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阿康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下车亲自把耿夜送到楼上。“要不还是找个人来照顾你吧，你这样子万一晚上发热了怎么办？”

　　“我家人都不在这边。”说完又笑了笑，“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快三十岁的大男人了，难不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阿康看了他一眼，终于妥协，“吴哥说，明早他来接您一道过去，让您早点做好准备。您晚上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做助理的都是24小时开机的。

　　耿夜点点头，“好，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大早吴穹就来敲耿夜的门了，昨晚阿康打给他的时候说耿夜感冒了，他还担心耿夜今天不在状态，看他一身整齐精神也还好，这才放心不少，上了车就开始交代关于试镜的事情。

　　“本来试镜的时间是在下午，结果那边提前通知，改到上午10点，有两个比较有威胁的家伙因为要赶早上的通告去不了了。”吴穹侧头看了耿夜一眼，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继续道：“下午试镜的内容并没有提前公布，倒是这部戏的内容有些传言。”

　　“是之前说的黑帮片？”耿夜回过头，总算有了兴趣。

　　“是黑帮片没错，不过主角是个胖子。”吴穹说着皱了皱眉，谁都不能否认彭导的才华，大概但凡有些才华的人总有点奇怪的性子，这位彭导最大的乐子就是挑战，拍别人很少拍的题材，从另类的角度去拍电影，在路边随便拉人去当主角，关于他的各种各样的传言数不胜数，不知道这次又想玩什么。

　　“没人说过，黑帮老大不能是胖子。”耿夜低声接了一句。

　　吴穹一愣，“你有信心？”他对耿夜的演技一直没作太大的指望，虽然最近是比之前那几年好了不少，但要说能达到彭路的要求，耿夜还很差点火候，只不过……想起一大清早接到的电话，吴穹的眼睛又眯了眯，如果有人要捧，当然不一样了，所以那一问也就是一问罢了。

　　耿夜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习惯在演戏前尽量地放空，这样接触到角色时才能全身心地融入，他就是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他。

　　到达指定的恒威大厦时，正好9:30，不算早也不算晚，因为天气比较冷，室内开着暖气，进了大厦之后，吴穹就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上到17楼，门口已经有些人在等了，吴穹在这一行认识的人不少，他手下的两个大牌现在正当红，吴穹在业内的名气也跟着水涨船高，因此，一见着他带着手下的人进了会客厅，就有不少人上来跟他打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想攀上点关系，对跟在他身边的正主耿夜却要冷淡不少。

　　剧组的人给他们准备了茶水，吴穹倒了一杯放在耿夜手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这次试镜来得人不少，吴穹本来以为耿夜是被人另眼相看的，可现在带人过来了才发现彭导让来试镜的人都能挤满一个40坪的会客厅了，而且，这还是人没来齐的状态，心里有点没底了，但脸上还是保持了礼貌的笑，和上前打招呼的人应酬了一圈，吴穹正准备回头跟耿夜说话，门口又是一阵骚动，原本就有些嘈杂的会客厅这时候更是充满了窃窃私语。

　　“那个是万松吧，他也来试镜？”

　　“他最近不是正红么，那个《苍龙诀》，怎么跑来电影试镜了？”

　　“拍电视剧哪能跟电影比啊，再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不趁这个时候转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不是听说他刚刚被薛总甩了吗？”

　　“哪个薛总啊？”

　　“连薛总都没听说过？回去问问你的经纪人吧。”

　　万松一路走进来，长风衣，黑色的墨镜，笔挺的身材，确实有股大明星的架势，只是露出的唇紧紧抿着，看起来高傲又不近人情。他一路往前走，到了耿夜面前的时候却停下脚步，“你也来试镜？”墨镜也没取下来，万松挡住众人的注视，居高临下地望着耿夜。

　　“嗯。”耿夜点了点头。

　　万松轻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出个什么东西来。”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完，就从他身边走过去，徒留了一圈探寻的眼神。

　　等他走得远了，耿夜才挑了挑眉，微微笑了起来。

　　10:00是试镜正式开始的时间，但是坐在这里的人对试镜的内容仍然一无所知，连个临时的剧本都没有，干坐着又没事干的时候，人往往会变得十分焦躁，暖气越来越热，不少人嘴上没说什么，却开始频频擦汗了。

　　吴穹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他坐到耿夜旁边，“刚刚我去打听了一下，万松这次来不是试镜的。”万松和耿夜之间不对盘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只是当初拍《苍龙诀》的时候，耿夜只能算个小配角，万松发点脾气忍了就是，但是现在耿夜既然已经决定好好演了，这个人就不得不注意。

　　“万松是来配合演戏的，剧组那边已经确定了，他会演出彭导这部片子的男二号。”吴穹压低了声音，“你打算怎么办？”

　　“你是说他是来和我们这些试镜的人配戏的？”

　　“应该是。”吴穹认真地看着他。

　　“那不是很好吗？好歹我和他搭过戏，也知道他的一些习惯，这样不是更加有利。”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要是万松真的跟他对戏也没什么，就怕他看耿夜不顺眼中途使绊子，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被毁了。

　　“别担心了，你看今天来试镜的这么多，就算万松不插手，我也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假使真的有什么，就当是积攒经验好了。”耿夜淡淡安慰他，眼里却一片深谙。

　　吴穹点了点头，心里发闷，要不是徐公子一大早打电话给他，他也不会抱这么大的希望，现在这又是玩的哪一茬啊？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大门应声而开，等了许久的一干人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集中到进门的人身上，拿了一叠资料的女助理在身后几人的陪同下走到台前。

　　“欢迎大家参加这次试镜，试镜分为上午和下午两场，拿到单号牌的先生待会儿请跟着这位女士到1号会客厅。如果您被分到下午试镜也请暂时不要离开，因为彭导的飞机有些误点，各位可能还要多等一会儿，我先在这里代替彭导对大家表示一下歉意，等彭导一到，我们的试镜马上开始。”女助理简短地说完，后面抱着盒子的人就开始发放号码牌。

　　等了半天听到彭导还没到，不少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也没谁发傻地说出口，只闷闷地领了号码牌。

　　拿到单号牌的人跟工作人员出去之后，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会客厅立时空下来不少，所有陪同来的经纪人和助理也被安排到其他的会客厅。

　　吴穹走之前跟耿夜打了个招呼，耿夜默默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是22号，只用待在现在这个会客厅就行了，耿夜安静地坐在原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是‘镜公子’！”满是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耿夜下意识地侧过头，眼前的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长得很俊秀，眉目间都是青涩的味道，眼睛却十分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