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较量

  那九五至尊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干懵了,瞪着和车轱辘一样圆的眼睛,“你……”

  你了半天,屁话都没放出来。

  这一国之君顺风顺水多年,已习惯弹指间就能摆布众生的性命,万事皆在掌控之中,未曾想过会阴沟里翻船,被一直瞧不上眼的儿子摆了一道。

  尚贵妃病恹恹的身子骨拖着一身沉重的华服,由宫女搀扶,急匆匆走上来,脸色惨白道:“�i儿,你这是作甚?”

  淳于�i头都没回,寒声吩咐:“来人,扶母妃下去休息。”

  “�i儿”,尚贵妃一生温柔如水,连句狠话都没和儿子说过,如今是真急了,“你要弑君杀父吗?”

  若是御林军是六王爷的人,那么现在弘法道场、整个皇宫,乃至京城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只见淳于�i冷冷一笑,“他算哪门子的君父?身为天子,他醉心权术,不思德政,搅得南楚朝堂一团乱麻;身为父亲,他心狠手辣,纵子相残,暗中挑拨我辈手足仇杀;身为丈夫,他阴险歹毒,谋害妻妾,母妃你这一身药石无灵的顽疾就他下的毒,越皇后不过是个替罪羊,她自己都毒入膏肓,命不久矣……”

  抱着儿子在地上痛哭的越皇后突然一愣,如坠冰窟,想起自己近年来越来越虚的身子,这两日都有咳血的症状,莫不是……

  尚贵妃低眉未言,柔弱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恼怒,只余一弯江水的平静。

  这回轮到淳于�i愣住了,心一沉,突然大笑道:“母妃原来你早就知道,知道还如此袒护这人?哈哈……”

  这份爱到底有多卑微?才能每日笑语嫣然地喝着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人送来的毒/药。

  “�i儿,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皇。”

  “他不配,就算顶着五雷轰顶的罪孽,我也绝不承认这个父皇……母妃,你糊涂啊……”

  直到这会儿,在旁边杵着看戏的苏辞看南楚皇的目光带了一丝鄙视,怪不得淳于初死活不待见他爹。

  “�i儿,别再错下去了。”

  尚贵妃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泪俱下地央求着,却被淳于�i一把甩开手,狠心道:“母妃,儿臣恨你,恨你不争,同样是亲生骨肉,凭什么我就是他可随意舍弃抹杀的?老七却被他护在掌心里,要什么有什么,连皇位都倒贴地捧到跟前……您知道吗?在这奸诈小人的全盘计划里,就算我今日不忤逆谋反,他也会以三哥同谋的罪名将我一并处置……这就是我的父皇,他从小到大可曾给我半分父亲的慈爱?”

  南楚皇摆着帝王的架子站在刀口下,无半分悔过之意,嘲讽道:“你要慈爱?可笑,你以为你的母亲良善到哪里去?越妃毒害先皇后,她是知道的,自诩金兰姐妹的却只字未言,亲自送去汤药,是你们这一干后宫的蛇蝎妇人逼死了朕的元熙……”

  深宫就是个大染缸,谁比谁干净到哪里去,多少挂点染料。

  尚贵妃瘫在地上,朝着南楚皇啜泣忏悔道:“陛下恕罪,臣妾当年只是胆怯懦弱……”

  她害怕越妃的威胁,亦害怕元熙在一日,那帝王眼中就再容不下其他人。

  苏辞本来是不愿意踏皇室这浑水,更何况还是别人家的皇室,单纯替淳于初不值,多嘴道:“陛下,害死元熙皇后的不是后宫嫔妃,分明是您……”

  “你说什么?”

  南楚皇怒目瞧瞪来,眼睛红得像张牙舞爪的厉鬼,可见元熙皇后当真是帝王的软肋。

  “您若真的爱元熙皇后,为何要设三宫六院、宠佳丽三千?无白首不疑之心,为何要娶?娶了为何要杀?我若是元熙皇后,见你风流于宫廷之中,要么弑君,要么离去,最不济一头撞死也挺清净的,而且您毒杀妻妾、残害骨肉的行径污了元熙皇后的眼……”

  别拿深爱当幌子,当它变成幌子时,早变味了。

  淳于�i闻之大笑,“父皇,听听一个局外人对您的评价,您标榜自己为千古一帝、圣贤之君,随便抓个百姓过来问问,他们心中您哪里有丝毫圣贤可言?还不是您养的满朝蛀虫为了溜须拍马,忍着心里的作呕说的蠢话。”

  “混账,你……”

  “知道父皇顽固不堪,今日儿臣有大把的时间,就让您瞧瞧您志得意满的朝局是个什么样子。”

  说着,便挥了挥手,让御林军将三公九卿押了上来,定要把他父皇最后一丝颜面也撕扯粉碎。

  那没出息的大司徒一到跟前,就干脆利落地跪在台阶上,满脸惶恐地鬼嚎道:“殿下,我可是您亲舅舅,自古就站在您这儿边的……”

  巧了,大司空是三王爷的舅舅,这会儿只有干磕头的份,卯足劲几个响头下去就是一头血,抖如筛糠,哆嗦道:“殿下,越氏满门愿全力效忠……”

  南楚皇也是,把一帮子尸位素餐的废物亲戚都捧上高位,专门贪污腐败,祸害他的江山,这不吃饱了撑的吗?

  紧接着九卿连磕带拜,纷纷大表忠心,满朝的栋梁之才竟无一硬骨头,当真奇了。

  淳于�i什么都没说,只是满目讽刺地看着南楚皇。

  唯有三公之首的大司马气愤填膺地站出来,指着姚远的鼻子骂道:“竖子,老夫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门生?”

  这老家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缺德事一样没少干,但对南楚皇的忠义没话说。

  姚远的剑还架在帝王的脖子上,面不改色,反倒一脸正义凛然,“多亏恩师传授大义,才让我一早看出南楚朝局腐朽的源头,有幸能亲手拿下昏君,为社稷除一大害。”

  南楚皇早被刺激得眼前发黑,害死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又被扣上了一顶昏君的帽子,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苦撑的颜面悉数扫地,如旱地里的鱼垂死挣扎道:“尔等放肆……”

  帝王高傲的尊严如同夕阳下摇摇欲坠的祭天台,昔日巍峨奢华、高不可攀,现今唯剩黑火肆虐后的断壁残垣,任人践踏。

  他脸上蒙了一层日薄西山的死灰色,气得不稳的双腿一哆嗦,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次竟没觉得疼,浑身上下跟冻僵了似的,愣是没人再去扶皇帝。

  淳于�i居高临下瞅着他,冷声道:“劳烦父皇下圣旨,召七弟一人回京,也好给这场江山乱局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召淳于初一人回京,届时城门一关,乱箭齐发,交代一具尸体罢了。

  南楚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有气无力道:“你休想。”

  西边的日头徘徊在地平线上,那般柔和的泛黄余晖缠绵着青山,为万物染上一层温情,可洒在祭台上,就空剩一种江河日下的凄凉――那一代帝王终将落幕。

  ……

  落云跟着大将军,有幸见识了南楚百年来最激烈的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大戏,在台下瞧着都一身冷汗,他真心不晓得大将军是怎么做到冷眼旁观这锅乱炖,而内心毫无波澜。

  关键是祭天台之后,苏辞就被关押到弘法道场边上的皇家别院,这心宽似海的人一进屋二话没说倒头就睡,不带酝酿的,根本没给落云一个开口商量下一步计划的机会。

  他眼巴巴瞧着那人睡到半夜,自己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偏又不敢叫醒,大将军累了一天,脸色奇差,比前几日还严重,本说找大夫为她诊诊脉,一直耽误着。

  忽然,苏辞一个激灵,跟诈尸般从床上直愣愣地坐了起来,把落云吓了一跳。

  “王妃怎么了?”

  苏辞目光迷离的睡眼不情愿地扯开了一条缝,委屈道:“我饿了。”

  “……”

  看守的侍卫得到命令,要好生照看屋里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好在皇家别院的饭食不赖,吃得苏辞一脸餍足。

  落云毫不怀疑若非饿醒了,大将军定能睡到日上三竿,见某人又去摸枕头,差点喷出一口血来,“王妃不能再睡了。”

  南楚皇和一干大臣、宗室贵戚都被关在了皇家别院,连护国寺的老方丈也被六王爷重点关押起来,这可是威胁淳于初最有力的筹码。

  “也对”,苏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本正经地胡扯道:“还愣着干嘛?用你的美色把门口那几名侍卫勾引走。”

  “……”

  哦豁,现在让大将军睡死过去还来得及吗?

  苏辞低声笑了笑,然后就见门外侍卫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翻窗进来,落云亮出袖中的钢刀,刚准备抛出去,赫然见到一张听雨的脸。

  空气一时尴尬,听雨和那脸涂成猴屁股的高大“美人”四目相对,吓得脚一抽筋,险些从窗台上摔下来,半信半疑地结巴道:“落……落云?”

  好家伙,落云受的打击更大,手中钢刀哐当一声掉到地上,七尺男儿的节操碎了满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瞧着苏辞。

  大将军没心没肺地眨了眨眼,“咋了?我觉得挺俊俏的。”

  这要是拉到光棍了一辈子的苏家军弟兄跟前,绝对是天女下凡。

  落云:“……”

  听雨憋笑憋到满脸通红,咳了咳,故意绷着脸道:“落云咱两多少的兄弟,不带你大半夜这么吓人的。”

  落云:“……”

  要不是为了能贴身保护王妃,他至于出卖色相吗?再瓢泼的大雨也冲刷不了这份心理阴影。

  苏辞偷偷笑够了,见好就收,严肃道:“少废话,事情都办好了吗?”

  说到这里,听雨就不得不佩服大将军的料事如神,府中的侍卫和城中的暗桩前脚刚潜藏起来,御林军后脚就封府查抄,京城一时风声鹤唳,街道上连个遛弯的酒囊饭袋都没有。

  他急忙掏出两身别院侍卫的衣服,苏辞手机麻利地换上,将那一头的玉冠珠饰阔气一扔,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英姿飒爽的身影竟丝毫辨不出雌雄。

  落云如法炮制,将脸上的脂粉抹了个干净,恨不得把皮都搓下来,人生耻辱啊!

  完事之后,三人趁月黑风高,又在提前埋伏好的眼线帮助下,将老方丈一并偷了出来,说白了淳于初对这金碧辉煌的京城没半分的眷恋,唯一放心不下的不过苏辞和恩师老方丈,以及那混账出天际的亲爹。

  皇家别院外,树林中。

  落云没脑子道:“王妃,我们不救出陛下吗?”

  苏辞给他一个看智障的眼神,“你当我生了三头六臂吗?且不说南楚皇的别院看守森严,我们混不进去,若是南楚皇不见了,淳于�i必会丧心病狂地大肆搜索,届时谁都逃不出去。”

  不怪落云头脑简单,大将军从来一副运筹帷幄的镇定模样,仿佛什么难关都能迎刃而解,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南境十万苏家军哪怕战死到只剩一兵一卒,也会像利刃一样插在城墙下屹立不倒……

  有苏辞站在边境,宛如神邸,是万军的信仰。

  “那现在……”

  “先把方丈送出城。”

  为今之计也只能救一个算一个,让淳于初少牵挂一份心。

  老方丈已是耄耋之年,纵然年轻时武功盖世,如今心中只有一盏古佛下的青灯,如深山中清晨的钟音荡向天际,仿佛随时都会坐化,劝道:“孩子,你带上老衲委实是个累赘。”

  “何来累赘一说?淳于初待您如师如父,您若有个三长两短……”

  恩师惨死之痛,没有人比苏辞更尝得透彻。

  她低眉一抹苦笑,目光坚定得亘古悠远,好似把那份无法弥补的遗憾寄托给了眼前人,沉声道:“方丈,您必须安然离开京城。”

  ……

  直到天朦胧亮,一路护送苏辞和老方丈的暗卫已折损过半,落云、听雨驾车飞快朝一条茂林路奔去,但架不住身后的御林军穷追不舍。

  “停车”,苏辞敲了敲车门,声音似乎极为难受。

  待到马车勒停,她立即扒在车边吐了个肝肠寸断,连带胆汁一起,半条命差点就此打住,以前也没晕车这毛病,莫不是身子骨越来越弱了?

  落云、听雨见那人脸白如纸,吓坏了,七手八脚地乱成一团。

  苏辞混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指着前面的山道:“无妨,落云、听雨你们带方丈翻山出城,其他人驾着马车引开追兵……按照之前安排好的,集中全部人手在南城门附近待命,等淳于初回来里应外合。”

  听雨皱眉,“那您呢?”

  “不走了,累得慌,尤其是……哇……”

  又吐了,简直要命。

  老方丈白花花的眉头皱到了一起,上前想为她号脉,刚摸到脉门上,就被苏辞挣开了,身后传来马蹄声。

  “我无事,你两孵蛋呢,非让我一人抽你们一嘴巴才动吗?”

  “可您……”

  “有啥可操心的?淳于�i不会动我,再说了你家主上的缺德爹还在皇家别院呢,我正好回去瞧瞧他,死球的可不行……你两赶紧滚蛋!”

第46章 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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