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颜若栩侧目看去， 微笑着对枫大人道：“你来的正好，有一人要请大人一见。”
说罢，颜若栩对郑昊点头。
枫大人蹙眉， 如玉的脸庞上云淡风轻， 直到郑昊带着太子府邸的一位婢女上前。那婢女名唤贝儿， 是太子妃身边的人。
“枫大人， 你可认得她？”颜若栩问道。
枫大人微微侧目，指尖微微一颤抖， 旋即攥紧双拳淡然道：“眼熟，但不认得。”
颜若栩冷笑，对贝儿道：“你呢，可认得枫大人？”
那小婢女偷偷抬头看了枫大人一眼，眼圈红红， 接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她啜泣道：“奴婢认得， 枫大人时常见太子妃殿下，奴婢在旁伺候过。”
“胡说！”枫大人怒不可遏，失态怒吼道。
贝儿吓得往后一缩，哭着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奴婢， 还有他们往来的书信，都在这。”
说罢，贝儿掏出几封书信来，上面白纸黑字， 确确实实都是枫大人的笔迹。
府中门客私下与太子妃相见实属不妥， 这婢女也明白其中的利害，生怕今后出事情自己受到牵连， 竟然偷偷藏了几封太子妃嘱咐她销毁的书信。
颜若栩一开始只是怀疑萧嘉柔在背后偷偷搅动朝局，这才派人去探查她，不曾想竟然挖出她与枫大人勾结的证据。
枫大人脸色蓦然苍白，他强撑出冷静的样子，直视着颜若栩的眼眸道：“不过是普通的书信往来，里面不曾有见不得人的话。”
事到如今，还要做垂死挣扎，那好，叫你无话可说。颜若栩冷冷的看着枫大人，说道。
“我一直好奇枫大人的来历，苦苦探查，终于知晓原来大人出生于瑶姬山脉，并且是山主的幼子，大人，离乡多年了，你与家乡的联系还很密切，往来书信之间，还说起复国之事，对否？”
枫大人冷静的样子终于维持不住，他恶狠狠回头，指着他身边的小童厉声问道：“是你！背叛了我，背叛了雪国！”
那小童低着头，默默走到颜若栩身后，声音颤抖道：“大人，雪国早已经不存在了，如今，瑶姬山脉只是大燕一隅。”
十数年前，瑶姬山脉存有一小国，因瑶姬山脉长年积雪，世人都称此国为雪国，可惜国主十分昏庸，国民奋起反抗，杀死了皇室众人，随后归属与大燕。
枫大人的父亲则是在动乱中侥幸逃命的皇子，从小枫大人便立志光复国家，他苦心经营，接近太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夺回失去的一切。
可这一切，如今都成了一场空梦。
枫大人颓然一笑，他输了。
接着，颜喆带人领兵入了太子寝房所在的院落，他抓住了一个来往京城和边城之间的探子，搜出太子妃与萧彦臣合谋造反的证据。
太子妃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与颜黎这般亲近过，门外兵荒马乱，屋内他们执手相看。
随着颜喆禀明实情，颜黎那才镇静下来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狠狠推开萧嘉柔，大喊道：“贱妇！谋反，谋反！你果然也背叛我。”
萧嘉柔头磕在桌案上，额角淌出一线血迹，她知道事到如今覆水难收，与枫大人勾结左右太子抉择不假，和兄长勾结意图谋反也不假，可她为的，不过是能陪在颜黎的身边，她当真只是这般想罢了。
从一开始，她的出身便注定太子会疑心她的真心，从开始便是错。
萧嘉柔推开窗，从二楼看着院子中密密麻麻手执利刃的兵卒，苦笑着对颜黎道。
“愿来生你我只生在平民之家，平安顺遂一生。”
伴随着颜黎一声“回来！”，萧嘉柔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扑向虚空，半途坠落。
颜黎扑向窗旁，看了一眼窗下，而后眼前一黑，人事不醒。
城门之外，众多围城的兵卒围着几个人议论纷纷，有的情绪激昂说着要报仇，有的摇头惋惜。
那人群最中央站立着的，正是冯将军，他的病情已经稳定，对着围城的郡守还有兵卒静静说了边城之事的真相。
冯将军的手紧紧握着拐杖，声音沙哑道：“萧彦臣有狼子野心，他才是大燕最大的隐患。”
在大燕的子民心目中，冯将军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当他出现时，众人先是喜他尚在人世，后又惋惜英武的将军折戟，如今成了这副面貌，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萧氏。
萧昌呈已死，可是萧彦臣还佣兵在外。
“我们要为冯将军报仇！”
不知是谁大声呐喊道。
史书有载，天旭十三年，边城守将萧彦臣谋反，韩氏举兵平反，连战连胜，叛军全军覆没。
两年后乾景帝退位，却没有传位于太子颜黎，而是太子嫡子继位，幼主年幼，由嫡公主及韩氏一族，并徐氏监国辅佐。
太子颜黎则寄身庙宇中，发誓再也不问俗世。
一切尘埃落定，城外的窦老夫人来到了女儿的坟墓前，她轻轻在碑前放了一束栀子花，温声道：“女儿，萧家那个畜牲已经死了，你能安心了罢。”
当年萧彦臣和窦老夫人的女儿暗生情愫，两个年轻人私定终身，萧彦臣允诺要向窦家提亲，却忽然半途退亲，转而娶了她人，那时候，窦老夫人的女儿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窦老夫人为了女儿还曾拉下脸去萧府求过萧昌呈，却是徒劳而返，十七八岁的女子受不了这个打击，在萧彦臣成婚的当月自刎身亡。
一尸两命，连带着窦老夫人晚年生活的支柱一起逝去，叫她如何不恨。
***
清风拂面，花香满园，颜若栩正在花园中赏花，陆垣蛰从外头走入，伸手从背后将颜若栩揽入怀中，脸贴着她的脖子，委屈道。
“若栩，沈然和燕姑娘的孩子都满月了。”
颜若栩轻笑，戳了戳他的脑门，明知故问道：“是啊，该给他们的孩子准备满月礼了，不过沈然的商铺已经开满大燕，他富可敌国，似乎什么都不缺。”
陆垣蛰伸手刮了刮颜若栩的鼻尖，故意假装有些恼怒，说道：“不许转移话题。”
言罢将颜若栩打横抱起，往卧房走去。
“你干什么？这是白日呢。”颜若栩急忙轻轻捶他的肩，半路遇见低头走过的婢女，颜若栩脸一红，急忙将头埋在陆垣蛰胸前。
陆垣蛰勾唇一笑，轻声道。
“咱们要追上他们的步伐才是。”
金风玉露相逢，窗外的玫瑰花蕊娇艳欲滴，花瓣上露水凝结，春风得意，吹得花枝乱颤。
颜若栩搂紧陆垣蛰的脖子，唇边笑意久久不曾散去。
岁月安稳，如此甚好。
沈千络容色淡淡：“就算是我们夫妻要上法场的那一天，也要装扮的干净体面，该帮我们的人，总是会帮忙，不该帮我们的人，就算我找身乞丐的衣服换上，他们也还是不会帮我们，而且，没准等我们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要嘲笑起我们来了。”
兰桂点头道：“娘娘，无论贤妃娘娘帮不帮我们，咱们都要体体面面的去，您放心，无论前面是什么，奴婢都陪您去！”
沈千络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角，端正了领口的蝴蝶水晶扣，这个时候，落霞跑进来阻拦道：“娘娘，进宫一切都要小心，不为别的，就为肚子里的小王子，咱们也要多加小心！”
沈千络点头，摸了摸落霞的头发，说道：“落霞，你在屋里好好看着这些东西，我们下午就回来。”
沈千络带着兰桂先去宫里，路过披香殿的时候，她想了一会儿，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而到了贤妃的住所。贤妃想是刚从尚宫局回来，要到后面去更衣，沈千络坐在前面等了半日，她才慢慢从后面出来了。
沈千络立刻起身行礼，贤妃冷冷地看着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坐吧，雪橘，去倒茶。”
那个被唤作雪橘的丫头端上茶来。沈千络喝了一口，又问贤妃：“母妃，我看这位雪橘姑娘跟从前的雪丹似乎有几分相似，他们是姐妹吗？”
贤妃回道：“雪丹没了，雪橘是她的同胞妹妹，本宫就把她叫来伺候了。”
“母妃觉得得用就好，要是母妃这里还缺人手，儿臣也可以帮您找几个。”
贤妃抬起头，扫了沈千络上上下下的装扮一眼：“千络，若儿的事情，你没听说吗？怎么还有精力打扮的这么漂亮？难道真的不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吗？还是在想什么别的？本宫劝你，还是早点想着怎么让你的父皇轻点降罪要紧。”
沈千络放下茶杯，脊背挺的很直：“儿臣相信，萧若无罪。”
她如此淡定正直的态度，倒让贤妃这个有些心虚的人不太敢说话了。沈千络转而面向贤妃，竟然直接开口刺她：“难道像母妃一样，穿一身白色，父皇便会心软，就不降罪给萧若了吗？”
贤妃道：“沈千络，你跑到本宫这里来说这些话，是存心要跟本宫过不去吗？难道你不应该央求本宫，让本宫去求一下陛下，好放过你的夫君？”
“如果母妃真的会去救萧若，就不会这么问儿臣了，难道母妃现在跟儿臣这么说，不是因为不会出手帮忙才这样讲的吗？”
贤妃冷笑一声：“你倒是明白，既然明白，为何又要来跟本宫说这些？”
“因为儿臣想试一试，母妃是否真的心里全然没有萧若，看着他被关押也无动于衷。儿臣就是不明白，十皇子萧源和安王萧若，都是您的亲生儿子，为何您对待这两个人差距如此之大，您对待十皇子就倾心吐胆，对待萧若，就像躲避瘟疫一般，避之不及。”
贤妃眯住眼睛：“本宫对待萧若难道不好？如果本宫对待他不好，你觉得你能嫁给他吗？本宫主张陛下把你嫁给他，成全他的心思，就是对他最大的好处了，难道这个道理，你会不明白吗？”
沈千络站起来，道：“儿臣在来之前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没想到，虎毒不食子这个道理真是错的。”
贤妃抬眸看她，目光好像钉子一样，钉在沈千络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我从来都很心疼我的孩子。”
跟贤妃说的这几句话，基本已经耗费了沈千络所有的耐心。她已经一句话都不再想多说，直接转身走了。直到出了门，落霞才在旁边小声说道：“娘娘，咱们怎么不跟贤妃娘娘服个软，现在还有事要求她呢！”
沈千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披风：“我本来也没想着她能出手帮。如果她能帮萧若，那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是无论怎样，我不会跟她低头服这个软，如果这样，萧若也不会同意，也不会高兴的，再去找别人，另外想办法。”
沈千络刚走到宫道拐角处，檀香却从那边匆匆跑了过来。到了沈千络面前跪下，说道：“娘娘，你怎么一进宫来就跑到贤妃娘娘那里去了？我们娘娘正在等着您呢！赶紧过去吧！”
沈千络道：“檀香，你回去告诉姑母一声吧，我今天有事，实在不能过去了，明天再说吧，明早我还会入宫，到时候一定会去看姑母。”
檀香还想说几句，但是沈千络已经匆匆离开了。回了雪园，沈千络明明没有胃口，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看着厨房做好了贝母瑶柱等物，都放在膳食里，吃完了饭菜之后，又喝了一碗保胎药，才睡下了。
萧若被关起来的这几天，雪园里的仆人们都在议论纷纷。两个丫鬟站在海棠树下剪去年秋天干枯掉的枝子，一面在聊天：“你说，咱们王爷都被关到宫里好几天了，娘娘除了每天上午到宫里去一趟，其他时候，除了吃就是睡，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丫鬟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王妃是尊贵的络国长公主，当初嫁给王爷的时候，宫里还有人觉得可惜，说是应该嫁给太子或者是建王才对，嫁给咱们王爷已经算是有点委屈她了，现在王爷被关起来了，就算是再放出啦，肯定也不如以前了，没准娘娘这次不动手，王爷就被销爵了，到时候凭着咱们娘娘的身份，再嫁给一个好人，也是没奈何的。”
“你这话可是说错了，你平日里看着，咱们王爷和娘娘的关系多好，彼此的心里都只有对方，我看就算王爷死了，咱们娘娘八成也不会独活，没准就跟王爷一起死了，可真是让人难过。”
“你说，要是王爷和王妃都没了，咱们这么大的地方，连个支撑都没有，岂不也就散了？”
另一个丫鬟立刻道；“快别说了，说说就冒出这些不吉利的话来，你这么大哥丫头，怎么现在就会诅咒人了？我觉得，咱们王爷和王妃娘娘，一定都会好好的，到时候王爷能好好的回来，咱们还是能一起。”
“没错，而且，咱们王爷和王妃娘娘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就跟着王爷一块坐以待毙了，肯定不会的，他们一定会一起好好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