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87
平淡、安稳,这才是婚姻该有的面貌。
而其他东西,例如欲望和怨恨,是可以也必须被放下的。
当沈沁正在接受这种似乎已尘埃落定的结局时,大屏幕似乎出了故障,MV还差一个尾声便咔嚓一声蓝了屏。
这在工作人员中引起了小小的骚乱,赶紧分派人去调试机器,宾客们原本看得正在兴头上,如今只能疑惑地面面相觑。幸好大屏幕很快就恢复了画面,但画面一恢复,所有人都傻了眼。
那是一张沈沁裸体睡着的照片。
而她身旁拥抱着她的那个男人,却不是今天的新郎。
全场哗然。
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沈沁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瞬间掏空了,冷得彻骨。工作人员们也都傻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照片集锦继续播放着,足足播放了有半分钟,最终还是沈沁猛地醒过来,慌忙地跑下主席台。
踩着高跟挂、穿着曳地婚纱的她,被裙摆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却没有人扶起她。她的父母丢尽了面子,又失望又愤怒,而丹尼尔双眼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种绝望,几乎要把她溺毙,没有人再顾得上去扶起她,扶起她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女人。
沈沁狼狈至极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扯掉大屏幕的电源线。
大屏幕终于黑了,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因此戛然而止。宾客们看她的眼神,疑感、惊愕、鄙视,汇集成一股力量,把她从头到脚贯穿一般钉在了原地。
这是沈沁这一辈子所经历的最可怕的噩梦。
蒋令晨通过这样一种让两家人统统颜面扫地的方式,彻底地报复了她……
所有人都走了。
沈沁从休息室里出来,回到大厅,已经是一片空旷。
眼前的五十张空桌,是她留给这个婚礼的唯一纪念。沈沁一屁股在了主席台的台阶旁。一切都是自己活该,她哭都哭不出来。
有脚步声从大门口传来。空旷的大厅上空,响着不疾不徐的回声,有那么一瞬间,沈沁还奢望那是去而复返的丹尼尔,可当她抬起头来,她看到了现实。
现实是,蒋令晨检阅他报复行动的成果来了。
她没有力气和他厮打,甚至都有点想要为他拍手叫好。可真要她笑,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艰难地勾起嘴角,“你满意了?我们两清了?”
“……”
“……”
“我们这一辈子都两清不了。”
毫无波澜起伏的一句话,却判了她的死刑。
蒋令晨把她拉了起来,要带她离开。沈沁挣扎了一下,反倒让他感觉到了她手上的钻戒。
“这玩意,就别带走了。”
蒋令晨近乎野蛮地拉起她的手,一把摘掉她的戒指,不等她开口,他已随手一扔,叮的一声,钻戒被扔出颇远,而这清脆的一记响声。也仿佛在与她做着最后的告别。
时隔多年之后,沈沁问过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跟着这个搞砸了她婚礼的人离开婚礼现场?
那个时候,除了跟着他离开,她还能怎样?毕竟全世界都已经将她舍弃了。
隔天,她去找过丹尼尔,被丹尼尔的母亲冷冷地拒绝在了门外;她回自己家,发现偌大的房子也早已人去楼空。
好不容易联络上父亲,电话那头父亲的语气疲惫,“我们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我们怎么还有脸住在人家买的房子里?”
走出这栋高档住宅楼,沈沁看着从她眼前穿行而过的车辆、路人,这些车,这希尔有来处、有归途,那她呢?她能去哪儿?
看不到前路的这一刻,蒋令晨朝她走来。
“走吧,回家吧。”他朝她伸出手,这次没有勉强没有逼迫,他给了她选择权。
沈沁在蒋令晨家住了半个月。
除了他不能再挥金如土地给她买奢侈品这一点,一切仿佛回到了过去。
大雨天,顶楼加盖房漏雨,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接水,却仍旧不敌越来越猛的雨势,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突然把接的那半桶雨水往对方身上泼,以至于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打起了水仗。
嬉笑声,讨饶声,第一次在这个破旧的房子里回荡。
终于,精疲力竭、浑身湿漉漉的他们,枕着各自的双臂躺在了一片狼藉的地板上。沈沁仰头看着还在滴水的天花板,看着看着就笑了,那一刻,她爱上了这种平庸而贫穷的生活。
突然,蒋令晨一个翻身,笼罩在了她上方,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许久后,他说:“我们结婚吧。”
沈沁愣住。
“下个星期有场赛车比赛,等我拿到五十万的奖金,全给你用来买大钻戒。之后我会去找工作,像你说的,以后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你个疯子,有五十万做什么不好,全拿来买戒指?”
蒋令晨撇嘴,看得很淡,“我就是个疯子。”
沈沁没法反驳了,是啊,他就是个疯子,为了一个不值得他这么做的女人,可以这么不顾一切。
可是沈沁没有告诉他,就在昨天,她接到了丹尼尔的电话,丹尼尔在电话里说:“沈沁,我想了很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这些事,跟我回纽约吧。我爱你……
比赛当天,蒋令晨先行出门,临出门前千叮万嘱要她别错过比赛。
沈沁点头,扑过去与他拥吻,没有哪一次送他出门时她会如这次一般的依依不舍。蒋令晨满意地消受着。
四个小时后,沈沁登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
早已坐在既定座位上,正焦急地看着手表的丹尼尔,听到她轻柔地唤“丹尼尔”时,便猛地抬起头来。
丹尼尔将她拥入怀里,力气那么大,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后怕地叹惋道:“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沈沁不说话,只用力地回拥他。
她选择了她想要的安稳的生活。
这就是结局。
漫长的跨洋航行的旅程结束了。
登机前沈沁把手机关了,飞机着陆之后她重新开机,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短信消息淹没。丹尼尔的中文虽说得还不错,但他看不懂汉字,问她:“这么多短信?”
沈沁笑一笑,“我朋友知道我回纽约,都在限我道别。”
丹尼尔一手推着登机箱,一手拉着她的手下了飞机。沈沁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迅速地翻阅了短信。
全是蒋令晨发给她的。
“出门了吗?”
“赶紧的,别迟到了。”
“你在哪儿?电话怎么不通?”
“你他妈的在那儿?比赛就要开始了……”
“沈沁,你倒在哪儿!回答我!”
沈沁一条一条浏览着,再一条一条删除,可删到只剩最后两条短信时,沈沁顿时眼前一虚……
“请问是蒋令晨的家属吗?”
“你的电话一直关机,请你尽快过来,替他办理后事。”
沈沁从没想过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回事在停尸房的无人认领区。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是麻木吗?可是为什么心里一直在一抽一抽地疼着?可是如果还有知觉觉,为什么她的指甲狠狠地扣进了她的掌心,她却丝毫不觉得疼……
陪同她进来的警察见她不哭不闹,猜测这位小姐和死者应该不是太亲,便直接跳过那些“请节哀顺变”一类的官腔说正事了,“这次比赛造成了一死两伤,非法赛车的发起人已经被刑拘……”
沈沁却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耳朵里嗡嗡的,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只缓缓地抬起发虚的视线,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警官的胳膊,“他……是怎么出的事?”
警察一愣。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她和死者不亲?如果真是那样,这个女人的声音怎么会沙哑得几乎不成音?而抓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更如同垂死挣扎的病人般瑟瑟发抖。
警方帮她调出了出事时的现场录像。
蒋令晨在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刻还在查看手机。
沈沁一瞬不瞬地看着监控画面左上角显示的时间,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那时候查看手机,应该是在看有没有她的回信。
最终,警方把监控画面定格在了车毁人亡前的最后一刻,不忍心再播放下去。画面里显示着,在最后一刻,蒋令晨的手机似乎响了,而他,竟然在这高速行驶的车里试图查看那通来电。
普方说给沈沁听:“本来是不能带着手机上车的,他这样违规操作,最后还因为手机分散了注意力,才导致他在最后一个弯道失手,最终酿成了事故。”
再醒来,沈沁发现自己身处医院。
她还记得自己昏厥前的最后一刻,她在警察的办公室里,面对着定格了的监控画面,哭得那样声嘶力竭,哭得直到闭住了气,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徒劳地硬咽着。最后似乎是警队的队医闻讯赶来,为她注射了镇静剂,她才昏睡过去。
深夜的病房里,沈沁睁着眼睛,木讷地看着天花板,泪水已经流干,再也不能夺眶而出。
她赤着脚走出病房。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打着盹,没有发现她,她最终一路畅行无阻地上了天台。
沈沁翻越过天台的栅栏,脚下的水泥地透着阵阵冰凉。看一眼楼下二十几层楼的高度,她竟不觉得害怕。
这样迎着夜风站着,紧紧缠绕在她心尖的那无形的桎梏反倒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令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纵身一跃……
就这么……
结束吧。
迅速坠落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蒋令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这样,似笑非笑地在时光的尽头等着她。以至于沈沁也忍不住笑了。
我欠你的,这样偿还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