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4
不知为何,明明我害怕到脑子空白一片,身体却不受控制般有所动作。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刀子就稳稳地刺进我的胸膛。我看见了那人脸上的恨意与痛快;我还看见不远处我最喜爱的桂花漫天飞舞而后洒了满地。我控制不住吐了一口鲜血,疼痛随之如波涛汹涌般席卷全身。身体好似被抽空,我向后倒去。
时间突然就慢了下来,我清楚地听见晏卿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听见有人被踹飞倒地的声音;听见有人向我飞奔而来。鲜血不断涌出,一点一点浸湿了我身上的素净纱裙。
我以为我会狼狈倒地,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微微睁眸,就看见眼眶通红,满是泪痕的晏卿。
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模样。我从未见他这般哭过。
我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摸摸他。他好似有所察觉,便紧紧抓住我的手,往他的脸上带。我便摸到了想象中柔软细腻的皮肤,只是此刻湿润一片。我顿时感到心酸与悲痛,更多的是不舍。
书上说,人在临死时,会看到他的一生。
可是为何,我看见的全是我和晏卿在一起时平淡如水但欢声笑语的日子。
忽然之间,我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这便是人们所谓的爱情吗?
会为了他,奋不顾身,无畏生死。
为何我到现在,才明白呢?
我好想再陪陪他啊。
他免了我一生颠沛流离,我也想免他一世孤寂。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实现了。
他的泪如雨般不断掉落,不过片刻便湿了我半边的发。我艰难地扯出一笑,虚弱道:“晏卿啊,别哭。”
“我不要!阿遇,我不要你走,我求求你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可否不要留我一人独留世上。”晏卿如孩提般嚎啕痛哭。
见到他如此模样,我的心又酸又痛。却又庆幸,他没事。
我知道,我的生命已到尽头。所以我想,我要为自己再做最后一件事。
我努力地直起身,一点一点凑近他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此生最后也是最想说的一句话:“晏卿。我很爱你。”
我向来愚笨,直到临死前,我才看清自己对你的心意。
我真的很爱你,所以愿你不要忘了我。
也愿你往后余生不再孤寂,哪怕没有了我。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冬至。
“吱”,是沉重的木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个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的人从中走了出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庭院的桂花树下。
他轻轻倚靠着树根席地而坐,伸出手去接空中缓缓落下的飘雪。
“晏卿。”
恍惚间,他听见熟悉的声音。
他惊喜地回头温柔地唤了一声:“阿遇。”
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晏卿低头自嘲般大笑了起来。不过短短数月,这种现象就出现了数百次。
笑着笑着,他突然就抱膝痛哭起来。
可是,阿遇,我真的好想你啊。
为何你如此狠心,不曾来我的梦里看看我?
你又能否带我走?
当夜,寒风瑟瑟,漫天飞舞的洁白霜雪在地上堆积了一层又一层。墙外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鲜艳红梅在庭院里落了满地。
晏卿闭着双眸安详地躺在卧榻上,脸上尽是难得的笑意。
梦里,晏卿终于见到许久未见的阿遇。她的身上依旧穿着他送给她的素净纱裙,万缕青丝随意地垂落在腰际。
她伸出了白皙的手,温柔地笑着对他说:
“晏卿,这次终于轮到我来接你回府啦。”
全文完。
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幼清听得脑壳仁疼,加上舟车劳顿,越发没了耐心。这天鹊喜又要同她说话,幼清找了个理由,说要去看看那几只黑犬,逃一般蹿出了帐子。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幼清往装笼子的地方去,前前后后忙了一圈,抬头一望,天已紫红。
远处有条河,天空阔野,水天一色,美不胜收。
幼清呆呆看了会,外头的风景果然比兽园树上窥得的景色要好。踮起脚尖伸长脖颈,想要看得更远些,落日余晖已散,紫霞尽头,恍恍望见几重星火,马队逶迤,气势浩大。
是亲王郡王们御马而归的队伍,应是在比赛,听见有人喊“睿亲王”的名号,一声盖过一声。
定是他赢了。幼清一想起那日见到的正主,便下意识往里拢了拢肩,十板子的痛楚,如今仍旧历历在目,她总不会承认自己是该挨打的,但也不好怨他苛责下人,他是主子爷,是一府之主,以传闻中他的雷霆手段来说,她能活着已是万幸。
幼清一边走一边想,若不是她身份太低,算起来还得为他后来遣大夫的事道谢,其实她也算是谢过恩的,连氏领她到来喜大总管跟前,来喜不在,便在张德全跟前谢了一番,就算是谢恩了。
走到一处营帐,听得有人在说话,声音有几分熟悉,幼清抬眸去瞧,想什么来什么,刚想着大总管和张德全,如今人就摆面前了。
张德全半弯着腰,几乎要哭出来,旁边来喜冷着脸,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盯着张德全。
碎碎听见一句,“徒弟一时犯糊涂……”别的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幼清心中一顿,转身就要避开这处是非,无奈脚步迟了半步,身后已有人唤住她:“前头是哪位姑娘?”
幼清只得硬着头皮回身行礼,不敢出大气,将头压得低低的。
张德全见势就要上前逮人,来喜狠瞪他一眼,还嫌犯的错不够?
张德全顿时蔫了,退两步,老老实实跟在来喜后头。
来喜瞅一眼幼清,见是她,当即堆了笑,“幼清姑娘,是您呐。”
幼清轻“嗳”一声,旁的不敢搭话。
但凡说错一句,葬身荒野也是常有的事。这种时候,就得什么都不说,越是辩驳,越让人生疑。
来喜面色沉着,视线在幼清身上扫了扫,定在她那双眼睛上,顿了三秒,而后移开。朝身后张德全呵道:“不过缺个侍女而已,也亏得你到我跟前求人情,如今现成的人摆在这,你领了往大帐去,横竖先替几天。”
张德全张大嘴,万万没想到来喜会来这出,“师父,她……她可不行啊!”
“她不行谁行?还想找谁?难不成要使皇上帐里的宫女么?张德全你好大胆!”
来喜烦透了他,因着先前侍女生病的事,便打算发作,不过是因为这会子有了别的念想,欲借张德全之手,观望一二。
主子爷那里,可谓是刀插不进油泼不进,莫说是贴心人,连暖床的都没一个。这种事他本不该操心,都已经做到大总管了,上头也没地升了,但若能讨得主子欢心,倒也不妨一试。这次如此巧,张德全那里出了事,又在这里碰着她。
这就叫机缘。
张德全跪在地上,来喜看都不看他,抬靴离去。来喜走后,张德全扶着膝盖起身,狠狠啐一声,见眼前搁着的人,没好气地嚷一声:“跟我来。”
幼清后背冷汗涔涔,是刚刚吓的。耳边嗡嗡的,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站在原地不肯走,问:“去哪儿?”
张德全剜她一眼,恨她这般轻巧就夺了别人处心积虑想要的机会,“能去哪?去王爷跟前伺候着呗。”
幼清下意识回一句:“可我是伺候家畜的,伺候不了王爷。”
张德全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幼清道:“怎么,王爷还不如个畜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