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过了好一段时间贺初和李奇才回来,进门之后李奇看着周遇端正的样子,不免皱了皱眉头。

  周遇面上是真的很乖巧的样子,可是真的喝起酒来又是他们三个之中最猛的那个,上次周遇帮他们救场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平时看上去越正经的一个人,疯起来的时候就越是疯狂,谁都拦不住。

  今天酒吧里的人很少,想必是王智知道要给周遇过生日一早就限定了待客的人数,连放的曲子都不再是之前的重金属而改成了爵士乐。

  可是周遇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的样子,好像他们的精心布置和平常的喧嚣并无区别。

  周遇就是这样,他对环境的改变的敏感程度很低,因为他不怎么关注这些问题。在他看来,能有个安身之所就很不错,至于这个地方是什么样,环境好不好,那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他对人的心理变化又抓的很细致,有时候贺初垂着眼睛,他都能感受到贺初在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贺初简直觉得自己在周遇面前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就好比现在,酒吧里的氛围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但是周遇却看都没有看一眼,在他看来酒吧就是一个喝酒的地方,只要有酒喝无论是否吵闹都是一个样,只要不影响自己,需要自己做出什么反应的话,他都能够自动过滤掉那些所谓无用的“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吵闹的教室里安心的看着他的书。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能够把他从那种专注的状态中解除,大概就是贺初了。

  可以说,贺初真的是周遇活这么大,第二个能改变他状态的一个人,第一个就是周遇的母亲。

  王智的酒吧生意很好,有时候想来还需要预定位置,但是今天来的人却还不如平时这个点来的人一半多,大概是王智提前说好了要限制人流量,到时候方便清场。

  他身边这位坐着的少年一如往日的清冷模样,仿佛和这里格格不入,但是他却喝着这里最好的酒,面色坦然。他忽然勾起了想要调戏调戏这位小大人的欲望,于是凑到他跟前笑道:

  “跟我说说,你和那小子进行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周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贺初,又看向王智,那家伙挤眉弄眼的,嘴角噙着狡猾的微笑。

  周遇低头小声说:“就……接过吻。”

  “感觉怎么样?”

  “啊……挺,好的吧……”

  周遇在说这档子事的时候面子就变得很薄,说话虽听不出内里的端倪却声音也小小的。

  但王智其实并不好奇周遇到底说了什么,他只是觉得看周遇这样难得的有些可以称得上是窘迫的表情十分之可爱。

  他刚准备伸手去捞一下周遇的下巴让他把头抬起来,忽然一道无比不友善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王智手一抖,又小心翼翼的收回去了,贺初看着王智的动作,满意的笑了。

  那笑容就像在黑夜里的狼,看到自己的猎物没有被自己身边的家伙偷走一样,带着小小的得意和炫耀。

  王智抬起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

  贺初的眼睛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然后贺初的手就偷偷摸摸的摸索过来,悄悄捏了一下周遇的指尖。

  周遇默不作声的任他捏着,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又反捏了他一下。

  两个人在一起的模式有时候就像小学生一样,带着点小小的幼稚,牵个手都要从小心翼翼才能到放心大胆地肆无忌惮,然后再腻歪的十指相扣回去。

  贺初其实更想直接牵着周遇对所有人宣告他对周遇的所有权,但是他发现周遇这样一个冷漠又克制的人,好像对这样慢热的状态很受用,渐渐地贺初总会在十指相扣的时候耍一些小花样,比如说捞一捞周遇的手指好好调戏一下再牵,这样周遇和他牵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牵的更紧一点。

  他对周遇的占有欲也很强,见不得别人当着自己的面碰他一下。

  贺初看着周遇的神色,看见周遇在昏暗的空间里向他转过头来,这时旋转的灯光恰好打在他脸上,贺初刚好能够看清他的嘴型,只见周遇嘴角含笑,无声道:

  “幼稚。”

  原来他刚才一直没有动作,就是为了等着灯光转过来的那一刻。

  贺初笑了,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让周遇的手心和自己的更加贴近了一些,然后他像小孩子一样将他的胳膊甩起来又跌回沙发里去。

  就是那个小学生走在路上蹦跳的时候手高高扬起的动作。

  周遇明显被这样的小动作取悦了,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他用空着的手拿起酒杯,朝贺初隔空敬了一杯。

  贺初松开了他的手揉了揉他的碎发。

  “诶,我问你个问题。”

  “?”

  “你还记得今天几号吗?”

  “四号吧……怎么了?”周遇有些不明所以,他向来不太关注这些时间,只在临近月考的时候才会算一下日子。

  他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要月考了?”

  贺初莫名的悄悄松了一口气,果然周遇这家伙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生日了,这样也好,让周遇收一个惊喜也不错。于是他挑了挑眉道:“你再想想?”

  周遇听了他的话倒是真的去想了一会,慢慢的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四十二天?”

  这个回复显然出乎了贺初的意料,他没有明说,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声没什么就若无其事的拉着李奇喝酒去了,倒是弄得周遇一脸莫名其妙,转身王智就又凑了上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了一段时间,从彼此都有涉猎的古典音乐聊到王智酒吧的经营,话很是投机,不知不觉的就聊了很久。

  再去看贺初和李奇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喝多了。

  周遇出门很少带手机,但他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就好比现在,虽然之前被他们硬拉着喝了几杯酒,他却忽然发现酒吧里的人渐渐地开始散去了。

  他心里估计了一下时间,想着大概已经十一点多了,但是贺初和李奇两个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准备去台上表演醉拳。

  其实远没有喝到那种地步,但是贺初今天晚上特别兴奋。

  周遇刚准备到舞台上去把贺初拉下来,就被王智拉住了,他转过头去,不解道:“今天生意不好么?还没转钟就散场了?”

  王智连忙解释道:“那倒不是,但是今天晚上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提前清场了。”

  周遇一听就准备站起来,心想着如果有事自己耽误别人也不好,就朝贺初喊了一声:“贺初,先回去?”

  谁知贺初好像有些喝大了,从舞台上冲下来就一把抱住了周遇的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又抬起被酒精熏得有些泛红的脸,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周遇,小声道:“再玩一会嘛……”

  周遇心里一跳。

  但想着王智也许一会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将贺初从怀里拉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背,耐心道:“王智说等会酒吧有事,现在也很晚了,赶紧回去吧。”

  贺初本来就不是真的喝多了,此时一听周遇的话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身上却越发软绵绵的,无赖一样赖在周遇身上蹭。

  “就不回去,等一会嘛,就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好不好?”

  周遇吃软不吃硬,见贺初这个样子又不想让他失望,无奈看向王智,王智朝他扬了扬下巴:“他不想回去你就将就一下等会回去吧?”

  说完他将“烂醉”了的贺初拎了起来笑道:“起来了起来了,陪我去一趟洗手间。”

  要放在平时,两个男人还要一起去上洗手间那绝对不正常,但此时王智的语气轻佻,贺初又是个醉鬼,一听这话就赖在了王智身上,给周遇来了个清闲。

  周遇静静的看着两个人踉踉跄跄离去的背影,摇头笑了。

  这两个人的的关系是真的好。

  李奇见了,又扑过去:“等我一下我也去!”

  贺初和王智这一去又是很长时间,周遇虽然有时候在自己想事情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是现在就觉得他们离开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刚准备起身去洗手间看看,忽然传来了跳闸了的声音,所有电器“轰”的一声瞬间全部熄灭,整个酒吧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中间。

  周遇心里一跳,无声的捏紧了拳头。

  酒吧门口厚重的帘子也在不知道的时候被拉上了。

  周遇又坐回了沙发上,身体微不可见的轻轻颤抖。他的手紧张的在沙发上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在找贺初的手,那双温暖而有力的,能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的手。

  他一直没告诉贺初自己其实特别怕黑,尤其是现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又寂静无声的环境。

  所以他每次睡觉的时候床头都会点一盏小灯,作为给自己的心理安慰,假装那些魑魅魍魉都不存在的样子。

  周遭还是一片死寂,几分钟过去了,贺初还是没有回来,这下连工作人员的脚步声都没有了,他仿佛是被遗忘了。

  一瞬间他好像陷入了那个噩梦之中,那个从小到大都在反复的梦里。

  他坠入无边的黑暗,失重的感觉直击他的胸膛,他的大脑开始有些缺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猛地站起来,却因为一阵头晕目眩而跌回了沙发上。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一盏灯忽然就亮了,上面多了一个人。

  周遇睁大了眼睛,台上那瘦高挺拔的身影竟然是一位小提琴师。

  他的左手手指不自觉的微微分开,像是一个按在弦上的动作,随即他的手又触电似地一弹,无力的搭在了沙发的边缘。

  台上的小提琴师缓缓搭弓,拉响了他的第一个音符。周遇听着听着不由得怔愣了起来。

  那简单的,缓慢的旋律,竟然是《生日快乐》!

  为什么要拉《生日快乐》?

  难道王智之前说的事,就是这个人要过生日了所以要清场吗?

  周遇听得出来小提琴师的技巧并不娴熟,手上的动作也远远达不到周遇认可的要求,可是唯有那曲子里所含的情感是无比清晰的,穿透耳膜在脑海中回响。

  周遇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样子就像看见了自己的梦想。

  眼神专注而温柔。

  直到那首《生日快乐》终了,周遇的目光都一直停留在小提琴手的左手上一动不动,他已经认出了这个背影的主人是谁,那只手他不会认错的。

  那样清秀的手,又是那样拙劣的技巧,还有那样炽热的感情。

  连一首《生日快乐》都被他的情意浸满,一直润湿了周遇的胸膛。

  小提琴师慢慢的转过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停顿了几秒钟后朝他笑道:“生日快乐,我的周遇。”

  那是贺初。

  是他喜欢的贺初,是承载着周遇情意的贺初。

  贺初说完这句话,身侧有人推了巨大的生日蛋糕上来,王智将十五根蜡烛全部点燃了,将蛋糕摆在周遇跟前,从身后拿出来了一张碟片:“生日快乐呀小遇,哥没什么好东西给你,柴可夫斯基的一张黑胶碟片希望你喜欢。”

  王智右边一直没声的李奇这时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身后的帽子里拿出来了一张游戏的专辑,有些不好意思:

  “遇哥儿生日快乐。我,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上次你提过的游戏,我帮你买了,你就在平时花点心思在上面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周遇一直没说话。

  他的嘴唇轻轻颤了颤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原来今天是他生日啊。

  原来贺初昨天特意带他来是因为今天是他生日啊……原来王智要清场也是因为今天是他生日啊……原来他们一直喝酒拖着时间不让他走,就是因为今天是他生日想给他一个惊喜啊……周遇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有点难受。

  他被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温暖包围着,明明是那样温柔的温度,周遇却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要被这些情意温暖的快要燃烧起来。

  自己身边竟然会有这么多温柔的人,原来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原来自己也是会被别人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王智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少年人,还是要多点欢乐的好,不要整天都跟个小冰块似的,你要相信即使你是一块冰,身边也总会出现那么些人将你融化成一滩柔软的水的。”

  周遇轻轻的应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贺初朝他一步一步走来,在周遇的注视下在周遇面前单膝跪下,将手上的小提琴近似虔诚的捧到周遇面前,把琴弓轻轻塞到了他的右手里。

  他慢慢的说:“我知道你喜欢,但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继续拉小提琴了,这把琴你收好了,我的心也就在这里了。”

  ——我的心也就在这里了。

  周遇忽然低下头去,在琴弦上重重的一吻,又凑上前,轻触了一下贺初的额头。

  只听他的声音低缓:“我的也在了。”

  你把你的心放到我手上了,那就把我的也收好,放进自己的脑海里记牢了,这样才算得上是圆满。

  李奇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人,忽然想起进门之前贺初把他拉出去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贺初的神情几乎可以被称得上是“忧愁”的,他的嘴角向下搭着,眼神也有些落寞。

  从小贺初天不怕地不怕,神情高傲语气嚣张,连跟人打架也毫不示弱,非要打到别人叫爷爷不可。他和“不可一世”早就挂上了钩,如果说贺初惆怅的稀罕度和什么对等的话,那应该就是铁树开花。

  “其实我和周遇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有种挫败感。我一直都不懂他想要什么,直到现在我觉得我们做过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但是我还是会很担心他有一天突然就跟我分手了。

  “你知道吗,周遇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明明一直都在你身边的一个人,但是你就是抓不住他。你有没有发现他这个人很难融入到一个很大的环境里去?可是只要你给他一点温暖他就会加倍的回报给你,但他这个人又很不会表达,他把很多事情都瞒在自己心里。他不跟你说,你在不在意他也不在乎,他只知道自己要对你好,只要你好了,他就满意了。

  “可是他对人好的方式不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好多事情我都是问了于敬州才懂的,真有意思,明明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外人,但是他远比我了解周遇的多。上次我约他出去,我听到他说周遇的时候,我觉得我难受的想把周遇圈起来,我想对他一辈子都好。

  “他身上真的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觉得我一天不知道我就一天放不下心,我就会让自己一天比一天不好过。可我想等他自己告诉我。

  “他就是不说,宁愿憋在心里也不想告诉我。

  “我之前对很多男孩子动过心思,可是只有周遇会让我产生想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想法。我都在想我是不是疯了。

  “我想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我也愿意为了他做很多事情,但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

  “就是这么贪心的。之前只是看他那张脸,后来想得到他这个人,然后就想和他交心,再然后……我怕我得到更多了就会想要的更多了。

  “周遇是个榆木脑袋,情商又低,想让他往前走一步简直比登天还难,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那个让他往前走的人。

  “你说的也对,他有时候就像个小女生一样,有点多愁善感又十分敏感记仇,我跟他之间的一点小事他都能记好久。也许他现在还是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其实这事搁我身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一个人,我居然愿意为了一个人去低三下四的跟他说话,愿意为了一个人小心翼翼……说出来简直都不像我了。

  “但是就算只是看脸我也愿意为了这个人疯魔,其他人就算再好看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再好看也不会是我的。

  “我想对他好一点,但是我也怕我累了。真的,我这几天总在想这个事儿,他不回应我,我就怕我总有一天就坚持不下去了,可我明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有话不说等人主动……

  “我知道有时候他也是有话要讲的,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就是说不出来。你懂那种感觉么,你心急如焚的时候等着对方给你灭火,可是他却一滴一滴的倒给你。

  “倒的时候让你越来越心焦,只有最后一滴下来的时候,你才能感觉到刚才的那么多滴水现在是一口气倒给你的,之前的都是在为你火上浇油。

  “真是做了孽了。”

  贺初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几乎可以说的上是落寞的。

  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李奇并不是很懂,他也不懂周遇,却也知道贺初说的问题,周遇性格上的缺陷让他到现在都和班上人有点“面和心不合”。

  他不禁有点为贺初担心,如果高一贺初真的拉着周遇一起融入到这个班级里了,那么高二分班以后呢?如果到时候周遇还是这样呢?

  贺初还能坚持多久?

  周遇是那样执着又很有依赖性人格的一个人,从李奇平时和周遇聊天的时候他就能发现,周遇喜欢的东西都很单调,他总是喜欢什么就一直喜欢,不喜欢尝试新的,也不愿意去丢掉旧的,只要看上了就一直揣在身边,就像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喜欢柴可夫斯基一样,他甚至可以把他的一首曲子连续听一整个月不换。

  如果贺初第二年坚持不下去了呢?如果他们俩分开了呢?以周遇这样子的性格,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眼前周遇和贺初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二人世界里面都是恋爱的腐臭气息,李奇苦笑了一下,贺初那句无奈又深情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真是做了孽了。”

  作者有话要说:生日快乐呀小饼干。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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