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这房子你买的?”陆博渊说着坐上沙发,修长的两条腿叠到一起,手臂搭上靠背。
嗯,沙发的材质不错,还算有眼光。
谈毓书泡了一杯蜂蜜水,放上陆博渊跟前的茶机,然后距对方三个人的位置坐下,“只是暂时租的,生活还没稳定下来,以后可能会换。”
陆博渊盯着他唇边僵硬的弧度,知道这个笑是挤出来的,于是眼睛一冷,问:“毓书,我们一定要这么生疏么?”
谈毓书以为他在说房子的事,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骗你,这个房子真的是我租的。”
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陆博渊看他手足无措地解释,小心翼翼生怕说错半句话,本就不多的怒气荡然无存。于是叹了口气,起身挪到他旁边。
“毓书,别这么谨慎,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来,只是有话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白鸽腹部最柔软的羽毛。谈毓书发誓,这绝不是当年那个冷漠高傲的陆博渊。
所以鬼使神差地点头,“好,你说。”
陆博渊犹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措辞,片刻之后,终于决定。
“如果我要复合,你会觉得我是疯子么?”
咚!
谈毓书心里被鼓槌狠敲了一下,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又慌乱地收回来,抬手一挥,“你别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不可能?”陆博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我们还互相在意,怎么不可能?”
谈毓书眼神错乱,不知道往哪里看,“你有家庭,很幸福。我也有——”
“——那天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陆莞。我没有结婚。”陆博渊握住他紧紧攥着裤腿的手,笃定地说:“你不是也一样么?而且,你还关心我。”
“我没有!”
他像被烫了一样,否定得很果决。用力往外抽手,却发现不能动弹。
“你给我调蜂蜜水。”
从前,陆博渊的胃不好,大大咧咧的谈毓书每天都调三杯蜂蜜水给他。他说,这个喝下去,舒服。
这几乎是他每天的功课,记在他的小本本上,从来不忘记。
今天只是条件反射,而且,是有理由的!
“那是因为我们家没有其他喝的东西。”
陆博渊轻轻一笑,“可我明明看见有茶叶和咖啡机。”
苍白的理由很快就被戳穿。
这下,谈毓书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是,怎么能复合呢?
怎么可以复合呢?
不可能的。
陆博渊往他的方向又挪了挪,这下,两人是紧紧贴到一起了。
客厅里尤其安静,壁画上的眼睛也祥和地闭着。
“毓书,我可以重新爱你吗?”
曾经不可一世的陆小公子,却如此卑微又谨慎地求问一个人。
咚!咚!咚!
谈毓书能听到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对方一直在等他的答案。
空气都静止的沉默,大概是能杀死一个人的。
啪嗒!
卧房的门突然打开。
陆博渊惊愕不已——这个房子,还有第三个人?
走廊的灯没有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像从森林深处款款而来的精灵。
“爸爸,有客人吗?”
☆、第 16 章
“爸爸,有客人吗?”
他的声音很稚嫩,许是从梦里刚醒过来,还有一丝发哑。
他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抱着小猪佩奇的布偶。头发是褐色的小毛卷,眼瞳像晴日里的大海——不是纯中国血统。
谈毓书错愕地抽出被陆博渊攥着的手,嗖的站起来,讪笑地指了指身旁的人,“对,这是陆叔叔,快叫人。”
孩子歪着小脑袋,打量了一番这个着装考究的男人,十分有教养地鞠躬。
“陆叔叔好,我的名字叫谈墨,你可以叫我的小名——胖胖。”
大名很诗情画意。
小名很......随意。
“你好......”
陆博渊迟疑了半晌,终于找到自己的情绪轨道,对他勾了一个礼貌性的疏远微笑,“你的儿子?”
谈毓书像找到救星一样走到孩子身边,帮他把睡衣牵扯正,动作娴熟,“是。”
陆博渊像是被谁刺了一刀,眼眸划过痛意,“多大?”
这是他的报应么?当他回心转意,满心期许想找人家复合时,对方已经有孩子了。
谈毓书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似是在躲避,“五岁,马上念小学。”
陆博渊算了算时间,思考的样子颇像悬崖上孤独的苍鹰,“我还以为当年的事对你的影响很大,看来并没有。”
然后歉然笑着推翻自己的理论,翘腿的方向突然改变,泄露了他的不自然,“不过就算有影响,五年走出来,也很正常。”
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你不想往前走的时候,也让对方原地不动。
突然而至的客气将四周推入死水,谈毓书笨拙地左右看了看,没有说话,只难堪地“嗯”了一声。
陆博渊起身,走过去蹲在他们面前,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踏在谈毓书心尖上。
他大度地望进谈墨的眼睛,大度地说了一句百感交集的话:
“他很可爱。”
虽然他极不愿承认,毓书跟别人的孩子的一切优点。因为承认其中的某一点,都会让他心情大坏。
“谢谢,我想我长大以后会很帅。”谈墨信誓旦旦地抱着小猪佩奇,心想一定要帅过面前这个男人。
他虽只有五岁,但有一种与同龄人极其不同的成熟。
如果他不懂事,又哭又闹又不懂礼貌,陆博渊心里大概会平衡一点——看,谈毓书离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然而,这话的对象却是他。
又把谈墨哄去睡觉之后,谈毓书才下了逐客令,“那个,我也要睡觉了。”
陆博渊听出弦外之音,“嗯,我先回去。”
“我送你吧。”
“不用,留孩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我锁好门,就送你到楼下。”谈毓书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待客之道还是要的。”
客?
这句本来很常见的客套话,却如芒刺扎进陆博渊的心脏,心里一痛,气息不动声色地混乱,没有说话。
公寓在二楼,不用坐电梯,两人顺着楼道一路往下。鞋底踏出的声音很突兀,嗒...嗒...嗒......敲在心口。
临别时,陆博渊将手揣进口袋,抬眼看了看星辰,眼神落寞,叹着气说:
“谈毓书,十年这么久,我没有背叛过你。”
谈毓书下意识往楼上看了眼,退了一步。
“我们早就分手了,说什么背叛不背叛?”
他们的感情,结束很久了。
他甚至忘了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陆博渊听了答案之后,咬紧腮帮,准备再回敬一句毒舌过去,却想不出比这还伤人的话。
从前,人们以为平行线最无奈,两个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
其实更无奈的是相交线,过了交点,渐行渐远,如何回头?
整栋楼房的灯都灭干净,陆博渊还坐在车里,眼神阴鸷。唰地摘下无名指的戒指,随手扔出窗外。
光芒微弱的指环在草丛里滚了几圈,一下子就没了影子。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的时候,还是不甘心,认命地推门下来找。
打着手机的灯在草丛里摸索了近半个小时,终于摸到了那枚坚硬的冰冷的银环,本应该皆大欢喜,他却想着自己一前一后理智完全被感情支配的愚蠢,发狠地踹了几脚车门。
明亮的路灯下,颀长的身影显得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