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七十四】 搏命(下)
伴随着慕写月有如利剑般带着锋芒的话语,宣奕目光中的光芒越来越盛。他握住方才放在一边的水魄剑的剑柄,慢慢收紧手指,周身气势变得凛冽肃杀,而对慕写月说话却依然如同春风般和煦轻柔。
“好!”
虽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蕴含了万千未尽之意。
下一刻,他便如离弦之箭,挟着令人心惊的锐气,挺剑向红鸾刺去,肉眼可见不过一道残影,还有水魄犀利的寒芒!
火把上燃烧的火焰被招式间带起的疾风刮得摇摆不已。
红鸾心中一凛,同时眉心闪过躁郁不耐。
“不自量力!”她叱了一声,迎了上去。
所谓孤注一掷,便是再无顾虑,拼尽全部的力量放手一搏。而人一旦没有顾忌的事物,那拼起命来也是十分可怕的。
慕写月眯了眯眼,右手掌心聚起白雪心法覆于左臂上,以精妙内力强行压抑住毒性,随后一把抓起流光剑,也纵身跃入战局。
这回宣奕没有焦急不安地让他退开,也没有立刻收了攻势护在他身侧以防不虞。剑光流转间,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双剑开阖,直取红鸾命门!
……
迷谷腹地,罗刹教。
溯溪伏跪在一座建筑前的空地上,石板的冰冷顺着膝盖蔓延,入侵到身体内部,他仿佛浑然不觉,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
在他一侧,宣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当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绣着精美暗纹的靴子时,溯溪沉静的目光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隐隐可见欣喜与思念之色,动动僵硬的手指,伏低了身子,声音恭敬中微带激动的颤抖:“拜见尊主,尊主,溯溪幸不辱使命,已带得宣朗回教。”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男声:“本尊收到禀报,你回来的时候走的是禁地那条路?”
溯溪心中一紧,道:“是,溯溪请罪,溯溪在怀瑾城的时候……不慎中计被俘,所带去的属下全部身亡。”他眼前浮现阿爻临死前的画面,不觉又是悲从中来。
男人没有再说话,溯溪的不安在寂静中被酝酿成恐惧,浑身忍不住战栗起来。
“那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些人,是谁?”男人轻声道,喜怒难辨。
溯溪额头上渗出冷汗,嘴唇有些发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道:“是、是墨临风、慕写月,还有,宣奕。”
“哦?”对方拖长了音调。
“属下没有泄露教址所在!”溯溪急急叩首,额头重重落在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当时情势不由人,属下只好相机行事,装作为他们所制,寻找机会诱导他们自己将宣朗奉上。属下不敢让他们接近教舵所在,引他们去了禁地,如今已经摆脱这三人了!”
“是怎么解决的?”男人似乎有些好奇。
溯溪深吸一口气,缓和些许后,道:“墨临风被属下引到了魍魉藤那里。”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些惊惧,声音有些发紧:“宣奕和慕写月,被红鸾带走了。”
“红鸾?”男人重复道,微微带着些惊讶,又隐含感慨,“这个女人竟然还活着么?”
第136章 【七十五】 情殇(上)
“是的。”溯溪道,“虽然未见其人,但属下可以确定,一定是她。”
他眼中闪过几分后怕与庆幸。原本引墨临风几人前往禁地,只是计划利用魍魉藤和其他陷阱来对付他们,他心中其实并无十分把握,但是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他还故意装病,在路上多拖了些时日,使得到达后便接近月食之日,这样,抓到宣朗后便能尽快进行祭祀炼蛊,以免夜长梦多。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遇见红鸾,幸运的是,红鸾将目标锁定在宣奕和慕写月身上,反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论起辈分来,溯溪其实应该尊称红鸾一声太师伯。
五十余年前,罗刹教出过两个十分有天分的弟子,一男一女,男子名叫饮觞,女子名叫红鸾,他们不仅是师姐弟,还是一对情侣,同进同出,十分恩爱。
罗刹教的教主尊位之争一向是十分激烈并且不择手段的,当年的一切具体是怎么发生的现在已经说不清楚,只知道最终是饮觞获胜,继位教主,也就是在漓染之前的上上任教主。
红鸾却因为修习禁功,被逐出罗刹教。
禁功之所以为禁功,自然有其阴损之处。红鸾修习禁功后,骨骼重塑,外形渐渐发生变化,最后竟变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模样,虽则寻遍医者,也找不到复原之法。
后来饮觞教主大婚,迎娶的夫人是红鸾自幼体弱、不宜练武的弟弟轻鸿。
人都说饮觞教主是无法对红鸾忘情,才选了与她相貌有七分相似的弟弟作为伴侣。
红鸾自从被逐出教后,便失踪了。而她再次现身,是在饮觞与轻鸿的洞房花烛夜。
亦是饮觞与轻鸿双双丧命之日。
听教中老人说,那天众人发现异变赶到的时候,红鸾一袭鲜艳嫁衣,坐在饮觞房中,诡异的紫色的手上满是淋漓鲜血,正拿着酒壶自斟自饮。她脚下,是饮觞和轻鸿死不瞑目、已然冰凉的尸身。
众人惊愕之后便向她攻击而去,红鸾疯狂大笑,毫不畏惧地迎上,在人群中辗转腾挪,招招取命。
教主已死,众人本就已经离心,各有算盘,见此情形心惊胆怯,渐渐不敢上前,最终红鸾离去,隐没到迷谷雾林最凶险的一片区域中,那处也因此被划作禁地,无人靠近。
之后,饮觞的其中一名师弟,也就是漓染的师父成为了教主。
红鸾虽然不再现身,但众人知道她就在禁地之中,最初的几年,常常听说有男性爱侣双双被人掳到雾林禁地,有些被发现了尸体,有些则根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红鸾的报复。
当年她和饮觞之间一定另有隐秘。
一晃几十年匆匆而过,如今禁地虽仍在,但却似乎不再有关于红鸾的消息了。本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尚在人间。
“来人,把宣朗带下去严加看管。”男人声音淡漠,又转向溯溪,“你,跟本尊进来详说。”
“是。”溯溪应道。他缓缓直起上身,看着对方负手转入屋中的背影,眸中尽是眷眷痴情。
尊主,漓染……
没有得到起身的命令,溯溪膝行着跟在漓染身后,神情中并无半分怨怼不满。待漓染坐定,他也重新在屋中间跪好,恭敬地垂首。
漓染端起茶盏,扬眉看着溯溪。碧澄的茶水倒映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然而眉梢微微飞起,勾勒出几分狂傲。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目间褪去了青年的青涩,自有一股属于这个年纪的上位者的成熟魅力。
“说吧,你被抓后都发生了什么?”漓染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逡巡着溯溪上下。
溯溪脸上有些发白,惶然不安地飞快瞥了一眼漓染的脸色,却见对方面容沉静如水。溯溪虽是害怕,但终究还是按照自己已经在心里组织好的话交代给漓染。
他隐瞒了墨临风强行给自己种下傀儡蛊一事,不然就会暴露他血液异常的事情。这是他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未到时机,不能泄露。
说完后,他垂首静待发落,室内沉寂,唯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
漓染站起身来,清楚地看到随着他的动作,溯溪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心底的怒意不断上涌,但他面上仍旧不显分毫,走到溯溪跟前,伸手捏住了他变得尖瘦的下巴,寒声道:“你跟那墨临风,嗯?很好啊!”
“尊主明鉴,那只是权宜之计啊!”溯溪急切道,“属下跟他没有肌肤之亲,属下没有背叛您!”他睁大眼睛看着溯溪,目光中的情感灼热如火。
对上溯溪执着的目光,漓染心中交织着多重情感,有愤怒,有怀疑,也有一种说不清滋味的满足……
他不耐烦多想,望着跪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感受着独属于这个人的熟悉的气息,视线划过他清秀的面庞,顺着曲线优美的脖颈,落到衣襟掩映处,眸色渐渐变深。
或许……差一点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心中不由得一悸,下一刻,漓染毫不犹豫地撕开溯溪的衣服,将他拽起扔到了床榻上。
对于这般粗暴的对待,溯溪温顺地承受着,没有半分反抗。而当漓染覆身过来时候,即使没有爱抚的动作,他的身体竟也不受控制地升温起来。
随意开拓几下后,漓染挺身而入,溯溪半逸出口的痛呼被他咬住下唇死死压抑在喉间。他艰难地喘息着,努力放松,主动将身体更敞开些方便身上男人的掠夺,伴随着疼痛一起的,是惊惶后的心安。
漓染,我的爱人,每一次被你拥抱,与你这般亲密无间的接触,都让我无比幸福。
……
迷谷雾林的禁地山洞里,一场激烈的打斗刚刚止歇,洞中已然一片狼藉。
红鸾的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此刻无力地躺在地上,一柄冷光熠熠的长剑直指她的咽喉要害。
宣奕一手握着水魄,稳稳当当地制住红鸾,另一只手则搂住慕写月渐渐乏力的身躯,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同居高临下望着红鸾。
三人身上皆是伤痕累累,血迹斑驳。
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被逼到了绝路,人的潜力便会被激发出来,既然连最坏的结果都已经能够接受,那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如当年红鸾杀死饮觞,亦如此刻宣奕和慕写月联手战胜红鸾。
“解药。”宣奕冷冷道。
红鸾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缓缓凝聚,随后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意,道:“以命换命……啊!”
剑光一闪,她身上又多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宣奕重新将剑指向她的喉咙。
“我知道你有解药。”宣奕沉声道。最开始他是慌了神,后来静下心想想,便觉得一定另有解毒之法。似红鸾这般功法,对她自身损害也是极大,她练得这毒掌,自己体内定然也有毒性。一般像这样功夫,修习者若无弥补措施,往往早夭,又怎会像红鸾这样活到这么大年纪?
“呵呵……”红鸾笑出声来,有血沫从她唇角溅出,“就算有,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的笑声渐渐变大:“便是我死,也要拉上你们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