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喜事(三)
崔青海讶然道,“仙师?”
寒昭默然一瞬,道:“有个……特殊之法。”
妇人眼中立马闪起了光,她起了身,抹了把眼泪,“您说,您请说……”
“只是看你们受不受得住。”寒昭道,“我的剑很是特殊,一箭穿心可以逆天改命。你若实在想活,我可以帮你。”
妇人瞠目结舌。崔青海笑容僵硬道:“仙师……这、这会死人的吧?”
寒昭淡淡道:“人命关天,我不会说谎。”
宴白流的春秋双剑,谓勇绝之剑。而寒昭的忘川剑,谓威道之剑。他的一剑即可净涤五脏六腑,散去经脉中的尸毒之气。为护着她的生机,寒昭亦会用灵力护住她心脉,最后妇人身上只会分毫无伤,反倒是寒昭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寒昭静静看着那两人面面相觑。
“那……那会痛吗?”
“自然。抽筋拔骨之痛,痛不欲生。”
妇人身子一晃,眼中闪过些许绝望。
伸头崔青海一剑,缩头寒昭一剑。崔青海一剑斩头,落得痛快,寒昭一剑穿心,劲力绵长,痛不欲生。
妇人心脏抽痛,连连拒绝:“不要了!我不活了……”
崔青海眼中利光轻闪。
他伸手掰着永梅的肩膀,却被她肉皮膨胀一按就陷下去的触感吓了一跳,他触电似的缩回手,深吸一口气,厉声道:“不准如此自私!女儿才多大?她怎能没有母亲?不过是一剑而已,你为何不能为她受住?受过仙师这一剑,你不用死,也不会发病,不是会很好吗?”
妇人抽泣道:“老爷,那可是抽筋拔骨之痛啊……你、你怎么忍心!”
周遭一圈的家仆也有些不忍,对视一眼,叹一口气,却不敢劝阻。
崔青海恨其不争:“一剑你死一剑你活,你怎么就看不清呢?我是为你好啊!”
“老爷,老爷……呜呜……”
寒昭站起身来,白衣纤尘不染。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到他们耳边:“按崔夫人的心意办吧。”
崔青海有些不满:“可……”
“穿心之苦,的确非常人能忍受。”寒昭道,“生死之事非同小可,交由崔夫人自己决定吧。”
崔青海只得放弃,揉着眉心摆了摆手,让家仆将妇人带下去,自己再度走到寒昭身前。
“咳……内人的状况,仙师也看到了。”崔青海道,“寒水镇中,此非个例……其实据我所知,这都是因为那张家小少爷还阳。”
寒昭皱了皱眉,问道:“张公子的墓在何处?”
“在寒水镇离劫海最近的地方。”
“找人带路,我去看一看。”
崔青海心里正烦,就随手指了个家仆,让他领着寒昭往墓那边去。
二人一路无话,家仆胆战心惊,生怕惹了这位眉目冷清的仙师不快。等到了地方,才小声指给他看:“仙师,就、就是此处。”
寒昭颔首,道:“知道了。”
家仆颤声道:“那奴才这就退下了?”
寒昭应声。
家仆离去后,寒昭环顾四周打量这地方。
他脚下是一条泥路,两旁皆是草木,其实是一处随处可见的景色,唯一让人感觉到诧异的,就是这里的植物较之寻常,长得都比较粗壮高大。想来应该是有灵气滋养的缘故。
寒昭边看边走,忽然瞥到一处泥块翻开隆起了两个狭长小包的地处。他拨开杂草走进一看,只见两丛泥块中间,有一块两人高两人长的空缺,内里一樽金丝楠棺木歪斜着放在那里面,红绒底的棺材中空荡荡,连一点痕迹都未留下,棺材盖更是不翼而飞。
寒昭看过后就知道了,这就是崔青海所说的张小少爷还阳之处。
寒昭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知道还阳一说,从来只有修士——不管哪道修士——的专属。譬如鬼,譬如仙。
王家儿子安安分分做一具尸体,是不会无缘无故还阳的。只有外界将它引化成鬼,才有这个说法。
既然是鬼,也就有阴气。
寒昭盯着棺木看了一会儿,正要退开,就见深深的草丛间有一片什么东西映射着红光。他俯下身将其拾起,是一枚半指长的菱形片玉,内里染着血一样的红,隐约可以从这片红中辨别出更深的颜色,似乎写着某个字。
寒昭手指移向片玉中间按了按,又轻轻摩挲两下,察觉到有轻微的凹凸不平。
细细辨认之下,竟然和小巫山老头所使的纸片人上面的形状有些相像。
寒昭眯了眯眼略微沉吟,把它收回乾坤袋中准备有时间再去研究。
他移步四下看了看,见没有特殊之处了,才从草丛之中迈了出来。刚站在路上,就见两个男人赶着马车从那边往他这儿来。
那少年两手枕在脑后,舒服叹了一声,道:“可算是要回去了……这寒水镇真是怪啊,太怪了,怪得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骑在马上的大汉间或挥几下马鞭,道:“可不是嘛,小少爷死而复生竟也是真的。这镇子总让人瘆得慌,下回别接往这儿来的单子了,还是命重要哇。”
小年轻翻了个身,道,“死而复生之后,他还得成亲呐!”
大汉一愣,笑道:“他一个死人,成什么亲,和谁成亲?你这又哪里听来的谣言?”
“茶楼听的。”小年轻扣了扣手指,道,“他们都这么说的。还说已经找到了阴年阴月阴时阴日的女孩和他一同下阴间……”
“这世道,有钱真是不得了啊。”大汉感慨道,“我这一大把年纪了,都还是个老光棍,也没人给我张罗着相亲。人家张小公子有个好爹,死了都有个媳妇伺候他呐。”
“净胡说。”小年轻道,“依我看,不止是那小公子,张家也迟早要遭报……老、老大!你看路中央哪儿是不是有个人?”
大汉眯着眼定睛一瞅,发现是个白衣青年。远远一看通身素白,唯有一头黑发乌黑如鸦羽。劫海边多雾,本来就视物不算清晰。这么匆匆一瞥,虽然是大白天,可他们也莫名有些慌神:“这是……这是哪路神仙?”
小年轻小声嘀咕,“老大……这不是白无常吗……”
他们正议论着,马儿倒是兢兢业业向那白衣黑发的“人”走去。寒昭见他们过来了,便迈了一步出来,沉声问道:“两位可是清楚小少爷的事?”
走进了见他是个容貌清隽的青年,两人才放下心来。大汉扯着绳“吁”的一声喝停了马,笑脸相迎:“小兄弟是想问点什么?”
小年轻趴在马车上,托着腮看着他,满脸好奇。
寒昭道:“你二人方才说的,成亲。”
小年轻立马道:“哦,这个啊!听寒水镇他们说的,张小公子定在明日傍晚成亲,十里红妆迎新娘!要不是我们见这儿净出怪事不敢多呆,也是想留下来瞅瞅热闹的。”
“好大的排场。”大汉惊叹道,“张家可真是有钱……”
寒昭又问:“可知是哪家的姑娘?”
小年轻想了想,道:“有说王家的有说李家的,七嘴八舌谁也分不清。不过倒是有一点大家都认的——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是个极阴之人,正好和已经死了一遭的小公子配对。”
寒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们来着寒水镇有多少时日?”
“我们是来交货的,也就一两天时间吧。”大汉应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道,“我俩来寒水镇那天晚上,正好看见张小公子‘起来’呢。”
小年轻一哆嗦,四处望了望,给寒昭指了个地方,“喏,当时就是在那儿,站着个人。眼睛又红又亮,大晚上很是显眼的。”
寒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正是那棺材所在的地方。
大汉道:“其实张老爷人还行,就是子孙命不好。大公子花天酒地,小公子药石无医。这可是传宗接代的事儿啊,放我身上我也得找点歪门邪道了。”
“话不能这么说,歪门邪道越走越远可不行,得给子孙积点德啊。”小年轻冲着寒昭笑笑,道,“你说是吧?”
寒昭也笑一下,点点头。
大汉爽朗地笑笑,问道:“小兄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哎。”
寒昭道:“还有一问。张家婚宴,何时举行?”
大汉和小年轻对视一眼,又扭头回来齐齐看着他道:“你想参加?”
“想看看。”
大汉好心道:“那可不行。”
“对啊。”小年轻也说,“张家这回成亲可不是什么体面——唔,好吧,看起来是挺体面的,十里红妆呢——不过本质真不是什么体面事儿,他们不会邀外人参加的。”
“这样吗。”
“对啊。”小年轻点头,“到时候在场的,都是两家的亲戚姊妹,还有几个法师……呃,仙师这样的吧。”
寒昭沉吟不语,略微颔首。
“热闹嘛,在外边看看那十里红妆就行了,何必凑到里边去看呢。”小年轻啧啧道,“说真的,这事可险得很,指不准就得翘辫子。”
大汉瞪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我的错我的错。”小年轻笑嘻嘻,“不过我这是真话啊,公子可别去尝试。”
寒昭略微勾了勾唇,道:“多谢。我明白了。”
小年轻憨厚地揉了揉头发,“那我俩就先走了?”
寒昭道:“一路顺风。”
“驾!”大汉喝了一声,“借你吉言嘞!”
马哒哒哒地往前跑,寒昭目送他们往劫海方向走,指间微动,一道灵力划过雾气送到了他们身边。
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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