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人间梁州盛传着一位王爷的事迹。
这人姓裴名景,据闻生下来时便身带异香,甚至接产的婆子在这孩子身上看见过一只金色的蝴蝶,以至于后来裴景长成翩翩少年时,有了个“金蝶郎君”的雅号。
梁州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兄,一直活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梁州地处敌国交界处,国家大部分兵权都握在骁勇善战,忠心不二的梁王手里,所以这么一来,梁王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腔热血忠心都剖出来放在圣上眼前,只可惜这般英勇的人却生出了个混账儿子,临产时害死生母不谈,长大后更是为非作歹,梁王也不是没考虑生个小的,大的养废了在重新养一个就是了。
可自己一有娶妻的念头,上头那位便打定主意要往他身边塞些不安分的人来,若说纳个良妾,可梁王身边的女人无一不是贪恋梁州的权势,没一个是真心对他好的,这样一来二去,梁王便歇了心思,反正他还有儿子,总比那些一个没有的好。
所以梁王在处理政务之余便是替他那儿子收拾一堆擦屁股的破事。
要说这也奇怪,自从有了这儿子为非作歹之后,上面那位就再也没找过梁王麻烦,大概是因为看梁王被这个儿子烦累的着实可怜,连年终赏赐都比以往多了多,甚至梁王有时被召回京还被圣上安慰。
谁家没个倒霉孩子,大家也不都是过来人,接着两兄弟便回忆起自己年少时干过的混账事,说说笑笑,彼此之间的氛围倒也缓和了不少。
而此时的裴景正玩弄着手里的玉佩,玉是南山云白暖玉,千金一粒,他这败家玩意不知从哪弄出那么一大块,还请的大师雕刻成一只翩飞的蝴蝶,倒也真对得起他金蝶郎君的雅号。
他面前是醉春楼里妈妈找来的姑娘,梁州不比水乡,这里姑娘都泼辣妩媚,一曲舞下来,小腰扭的让人魂不守舍,可偏偏裴景看了就没多大兴趣,若不是他几个平日里的狐朋狗友应拉着他来,说是醉春楼里新来了个小花魁,说是从南方来的,他才不会来这。
他对女人一向没有兴趣,可听说今晚这个小花魁是个男人。
那妈妈这下也没摸清了这位大爷的性子,她们醉春楼一向男女不忌,小馆也是有的,只是碍于梁王不好给裴景介绍,毕竟梁王唯一的儿子若是在她醉春楼里传出好龙阳的名声,那梁王还不得带兵踏平这醉春楼。
钱还是要赚的,谁人不知梁王的儿子是个财大粗,赏起钱来够老百姓活一辈子了。
“裴爷,想必这些歌舞你也看乏了,不如换点新口味?”
“哦?有什么新口味?”裴景挑眉显然就等着这句话了。
妈妈挥挥手便有人下去,过了会才领着一个人慢慢走上来。
那是裴景第一次看见泑玉,人如其名,果真如水玉一般清澈透明,尤其那双眼睛,清冷的让裴景不由想折毁他,戏本上的一见钟情,裴景想他是懂了,更何况一见这人,他便有种似曾相识感。
“这人我要了!”
干脆果断的声响让妈妈大惊,面色为难的想到了梁王:“这…这不太好吧?裴爷……”
“嗯?怎么?妈妈舍不得人?”裴景凝眉淡声问道。
妈妈紧忙摇头,这爷说好是好,可不好的时候,拆花楼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那…那倒不是……”
“既然不是,那明日便来府里拿钱。”
裴景把话放下就抱着人出了醉春楼。
醉春楼里的歌姬小馆有很多,卖身的,被人拐卖骗来的,自愿要养活一家子的人比比皆是,可楼里有楼里的规矩,凡事第一天待客的都下了药,以防哪个没开眼的临时逃跑。
裴景眼光毒辣,一看怀里的人就不是个安分主。
“别动,摔下去了我可不管,你脚还使得上劲?”若说裴景这张皮像极了他母亲,秀丽之中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我不管你怎么被拐到醉春楼,反正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想要逃出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裴景展颜一笑,背后是大正午的阳光,也不知道哪个更闪耀些。
“后来呢?后来如何?”一穿紫金衣裳的姑娘横着眉追问一说书的下面的情况,“后来这裴景如何?”
那说书的老者看着年轻姑娘凌厉的面庞,虽是美艳但总觉身上凉飕飕的一股子渗人的寒意,但终究还是压不住眼前的银子开口说道:“这后来梁王便知道了裴景从青楼里抱小馆回来的事,一怒之下将他差点打的半死。”
“但裴景性子也倔,被打的奄奄一息也不松口,最终还是梁王认输大病一场之后向他妥协。”说书人喝了口茶继续道,“这接下来裴景更是为了泑玉终身未娶,梁州城里本来还有些姑娘期盼他浪子回头,可等着等着,连梁王都老了接受现实了,那些姑娘自然也不敢在盼望。自古红颜多薄命,泑玉没过几年便没了,一朝醒悟,最终……”
说书人冲那紫衣姑娘笑了笑:“姑娘你猜怎么着?”
“出家做和尚去了?”
“不……是化作金蝶飞走了……哈哈哈哈哈……”
说书人看着目光愣怔的姑娘,笑容僵硬在脸上。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年轻高大的男子进来便拍了拍那紫衣姑娘的肩:“好啊,我们四海八荒的找人,你在这喝茶聊天,聊什么呢?”
九招歇下来给自己倒了被茶,一口还未下肚便听一旁的阿宁呆楞的说:“我…我可能找到殿王了……”
“噗………”
得了,一口都没喝。
“你找死是不是!”阿宁面目狰狞的看着自己的紫金罗裙,上面正好被九招喷了满嘴的茶。
“姑奶奶息怒,你刚才说你找到谁了?”
“殿王!”
“在哪呢?”九招瘪瘪嘴,不以为意。
他们找了近几百年也没找到,难不成歇个脚听个书就找到了。
“金蝴蝶!”
九招掏了掏耳朵:“金蝴蝶咋啦?”
“他刚刚说有个凡人化作金蝴蝶飞走了,是不是!”阿宁指着那说书人求证道。
那说书人忙不迭点头心下却觉得这个容貌艳丽的姑娘是不是有些愣,传说中的事情也能当真,哪个人能变成蝴蝶飞走。
“是真的?”九招面色冷凝看着那说书的。
那人被吓了一跳结巴道:“传说是这么一个说法……”
“你还记不记得司命说的话?”阿宁急迫的看着九招。
后者点点头。
“殿王功德福厚,以至于死后功德簿自爆引出万千金色蝴蝶,那些全都殿王这些年来积攒的功德,那些金蝴蝶说不定能保殿王魂魄不散重新投胎转世,对不对?”
九招挠头:“话是这么一说,可司命也没说那功德一定保他魂魄不散……”
阿宁狠狠瞪了九招一眼,成功使后者闭嘴。
“那现在怎么办?”
“回去找郗玉。”
九招愣了一下随即身子颤了颤:“真要去找他?”
“不然呢?”阿宁回头凝视。
九招哽噎,自仙魔大战,双方在如来佛的见证下勉强交和,可没等姜骜率着大军回魔界,人就被郗玉宰杀在半路上,连同一起造反的魔军将领,无一例外,不过陆衍之及时赶到留了个叫铘的魔怪。
即便这般,那魔域的半边天也被染红,从此威震六界,那些曾与伽罗有过恩怨的人恨不得夹着尾巴远远逃离。
说起来也奇怪,自那以后,人间便多灾多难,不就是战乱就是瘟疫,靠海的也有海啸,死的人多的地府都挤不下,连同仙魔大战死掉的那些要转世的,地府忙的差点要在门前挂上广招人才的旗号,但碍于郗玉那尊大佛在,估计也没人敢来。
九招就那以后对郗玉便有种莫名的惧怕,若真是个脑子有半分清醒的,哪个能以心头血喂养伽罗的尸身,哪怕知道人回不来了。
“司命的事只跟我们谈过,但怕最后希望落空才没告诉他。”
“那你就不怕这次也是假的?”
阿宁:“是真的?”
“嗯?”
“女人的直觉可一向是最准的。”
“……………”
“……………”
说书人见两人神神叨叨的走后心里嘀咕着:“这世道什么怪人都有……”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姑娘急匆匆赶回抓着他的衣领。
“姑娘…我可没说你们啊……”
“那裴景什么时候化蝶走的?”
说书人想了想:“好像就几个月前吧?我们这离梁州近,所以消息比较……啀…姑娘…”
“怎么走了啊!”
地府忘川。
裴景有些茫然地走在忘川河边。
他死前只觉身体一空,轻的能飘起来,眼前出现一只金蝴蝶便想也没想跟着它走。
可没想到,这走着走着,怎么觉得有些么不对,怎么这么像戏本上说的地府。
人死了确实应该在地府。
想到这,裴景也就释然,引他来的那只蝴蝶又再次出现,似乎就是在那等着他跟上一般。
这个小院过于简陋,可裴景却觉得似乎有几分熟悉。
推开一扇木门,入眼的就是满院的葡萄藤,上面结了硕圆紫色的葡萄。
绕过葡萄藤进入屋内,实在是简陋,过惯了富贵日子的裴景撇撇嘴看着那书桌,上面纸墨未干,裴景刚想去看。
“你是谁?”
从屋外走进一男子,白衣清冷。
“泑玉,你怎么会在这?”裴景一拍脑袋,“对,你也死了,也来地府了?”
那男人眼睛虽清冷却没什么感情,见到裴景的一刹那如死灰复燃。
“伽罗,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