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节课是政治,政治老师是一个挺放松的人,她是用最老套的方法上课的,就是她上半节课,然后学生背半节课书。
前半节课周仰和就这么恍恍惚惚的听过去了,还知道用笔划出重点,后半节课她打算在全班懒散的背书声里装模作样的含糊过去。
但是秦亦童这个八卦巫婆一点也不给她这个机会,举起课本把脑袋掩在里面悄悄的朝周仰和靠了过去。
“嘿!!”她在周仰和耳边喊了一句,满意的看到对方回过神来,“看不出你和喻溪关系这么好呀,还放学一起回家。”
周仰和推开秦亦童一直往这边靠的身体,再靠过来政治老师就发现了。
秦亦童不干了,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再不说以后吃饭就不一起了啊。”
周仰和在班里和秦亦童的关系最好了,但也止步于同桌间的正常活动以及吃饭问题,偶尔会和上下桌一起拼起来吃个饭也是可以的,至于其他人,也就是卫生方面的交流。
总结起来,她在班里的存在感全靠那点芝麻大小的官职,以及那天的一战成名。
就算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女生的小团体聊天她也是哪个团都去过,偶尔回答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参与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反正每次她的同桌——秦亦童秦小巫婆会带动整个聊天氛围,她只要附和就好了。
二班的男生也少的可怜,六根独苗,连打麻将都凑不齐两桌,所以无论什么活动都是女生参与的多,女生们对周仰和也是平平淡淡,可以一起去打个水,说客套话,可以一起去交作业,说客套话。
在别人看来她是一个不爱说话,负责 ,有脾气的人。
也只有秦亦童在不知疲倦的试图和她深入聊天了,对秦亦童这个同桌,周仰和也是客客气气的,该包容的该包容,该借的借,该说的说,该分享的分享,该划清的划清,就像她从不提家里的事情,秦亦童也从来不问。
“行行行行我和你说。”周仰和连说了好几个行,“就是我不小心打破了喻溪的花盆,陪她再去买了一个,然后发现我们家很近。”
秦亦童还以为周仰和不会说的,没想到说的这么……简单粗暴。
她呆呆的“哦”了一声,盯着周仰和的侧脸看了好久,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这个同桌真是深不可测。]
喻溪在年级里挺有名的,高一军训的时候就传出来这一届最她好看,后来零零碎碎有些汇演也是有喻溪的钢琴弹奏。
这个女孩子会钢琴,还会什么古典乐器,成绩又好,长得好看,在学校里一下子就出名了。
平时笑眯眯的,你和她打招呼她也会点点头。
也许挑不出不好的地方,总会给她加一层下意识的想象,觉得她就算笑着也不好亲近,也不会鼓起勇气去认识,只能在背后悄悄的讨论。
讨论她有没有男朋友,讨论她家条件是不是很好,讨论……
秦亦童脑中飞速的闪出自己平时和别人聊天得来的喻溪的资料,左手拿书,右手托着嗓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人比人气死人的咯。女神就是女神如果我也长得好看会一门擅长的东西……嘿嘿嘿。”
周仰和被秦亦童的傻笑弄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在心里说:“你擅长嘴皮子也可以了。”
她也羡慕喻溪,但她更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讨人喜欢,说话温和,不像她这么死板,可以游刃有余的和别人交往。
她突然就想到今天喻溪站在她面前说的邀请。
周仰和那时候惊讶的“啊?”了一声后,喻溪揉了揉她的脑袋,喻溪比周仰和高半个头,这个动作毫不费劲,笑着重复了一遍邀请。
当时周仰和脑中闪过的都是前几天喻溪对自己家的惊讶以及她们共同走过的那段路,还有她把文竹端到她家门口,喻溪给她的那个充满温暖的怀抱。
周仰和抬起头,说了句“好。”
——
晚自修下课就将近九点半了,周仰和本来想在最后一节课收拾东西免得喻溪等,但还是因为地理老师讲作业不得不推迟了,周仰和最苦手的就是经纬度的题,她到现在都不太懂,给一个纬度算国土面积这种题目别人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只能在自己的座位上暗自咬牙,至于秦亦童这个没有尊严的人早就哀嚎出声了,讲台上问题目的人一大串一大串。
周仰和刚把书包拉上,喻溪就走了进来,她穿着长长的羽绒服,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围着一根红色的针织围巾,她现在倒是把头发给扎起来了,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显得格外精神。
喻溪先是张望了一下,看到了站在位置的周仰和就笑着走了过去。
周仰和在喻溪走进来的时候就听见班里剩下的人悄悄讨论的声音,秦亦童本来都要从前门走出去的,有转过头看过来,对她竖起大拇指,秦亦童戴着衣服上的帽子,长长的毛绒盖住了她半张脸,不过周仰和也可以想象的出对方八卦的表情。
周仰和有点苦恼,她觉得喻溪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
但她还是向喻溪走过去,“你来啦,我刚整理好东西,不好意思。”
喻溪倒是觉得周仰和太客气了,摆摆手,拉着她就往外走。
走廊上的灯有点昏暗,有好几个班的灯都关了,喻溪一边走一边和她说:“你们班今天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呀,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经过楼梯的大灯,亮的刺眼,周仰和觉得喻溪实在是耀眼了,心里把[羽绒服太白了]这个选项也勾上。
“今天地理老师讲作业比较久,好多人快下课了还在问题目。”
“噢~”喻溪晃了晃脑袋,“那你们的地理老师是不是“君姐”呀。”喻溪觉得周仰和实在不是很能说话的人,只能挑起了话题。
“嗯。”
看吧看吧,这姑娘是天生话少还是不想理我啊!!!
尽管心里一阵咆哮,喻溪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她边走边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地理真的一点也不好。”
周仰和竖起了耳朵。
“那些世界地理还好,就是经纬网不懂。”
周仰和心里窃喜,原来她也这个不会,好像她和喻溪之间的距离就没那么遥远了。
“你呢?”
周仰和现在气定神闲的接下了话题,“恩,我也这个不会,觉得好难的,很难算。”
“对对对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期望期末考试没这么多经纬网的题啦咯。”喻溪的语气很轻快,她还朝周仰和眨了眨眼睛。
喻溪的眼睛是典型的柳叶眼。
[柳叶眼,又称媚丝眼,介于桃花眼和丹凤眼,内眼角呈微微勾状,外眼角上翘,细长有神。]
周仰和脑子里突然浮出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哪本杂书上看的了,她看的书很多,这种面相的书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看的了,人的记忆很奇怪,有时候看完一本书,没有刻意去记,但总有几句话会清清楚楚的刻在脑子里。
因为想的太出神,周仰和的脚步就停下来了,喻溪觉得奇怪,也停下来,她就看到周仰和专注的看着自己,专注到喻溪凑近一点就可以在对方的瞳孔中映出她的样子。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喻溪想。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周仰和会这种眼神看她。喻溪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专注的看过,她在这个寒风凛冽的晚上突然就红了脸。
也许今天在教学楼门口冲她打招呼,然后邀请她一起走回家就是因为这个眼神吧。
好像被这个眼神看着就觉得自己被全心全意的真心包裹,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
时间过的很快,期末考试来势汹汹。
班里总有几个怪人,平常吊儿郎当,但考试总是名列前茅。
“诶?你们说班长这段时间可不可怕?”中午周仰和还有秦亦童在食堂吃饭,刘竹清和她的同桌许安安也过来凑个桌,吃着吃着又开始聊起班里的事。
“班长咋了?”秦亦童一边用勺子切开红烧肉的肥肉一边接着刘竹清的话茬。
刘竹清倒是利索的回答了,“她最近超级超级用功诶,早上很早就来了,是不是这打算超过李敏然呀?”
这个问题真是超级无聊的,秦亦童撇撇嘴没有接话。
做在刘竹清旁边的许安安倒是好奇的紧,“李敏然不是一直在文科前十吗?咱们慢班唯一的小能手呀,哪是这么好超过的,”她给自己塞了一口饭,“早上再早早的过仰和吗?都要等仰和开门的。”
周仰和垂眸吃着饭,本来也不打算接话,听到许安安说道她只能回,“班长挺早的,我一开门就来了。”
“你们管别人干嘛呀。”
“哎呀我不是好奇吗,她俩总是这儿明争暗斗的掐,班长成绩比不过李敏然但是组织活动傲视比李敏然好多啦。”
刘竹清说完还撞了撞许安安的肩膀,“对吧,安安。”看到对方点头于是满意的朝周仰和仰着头笑了笑。
周仰和也不知道刘竹清为什么这么喜欢对她争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世界上有一种缘分很难说得清,她和刘竹清是小学同学,结果初中又一个学校一个班就成了初中同学,高中又分在一起,按道理是缘分中的大缘分了。但是周仰和和刘竹清的关系一点也不好,还不如秦亦童这种不到一个学期的同桌来的能聊。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候很匪夷所思,有些话可以和这个说但是不可以和那个人说,像是固定的话题固定的相处模式早就在两个人的关系上打了结,怎么也切换不到另一种方式去。
上次刘竹清莫名其妙的给周仰和报了三千米后,周仰和倒是有找刘竹清说,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觉得你可以的就报了”继续涂她的指甲,头也没有抬。
当时周仰和气的恨不得把她一脚踹出去,但还是忍住了,她是一个善于忍耐的人,她觉得她和刘竹清也算是孽缘了,互相看着对方长大,没有变成什么密不可分的朋友,偶尔还会掐起来,刘竹清在别人聊谁谁谁家里条件怎么样的时候也会提起周仰和,看到周仰和疑惑的眼神会摆摆手,又和趴在别人耳边说起来,不是还瞄几眼周仰和。
所以周仰和基本和刘竹清保持距离,偶尔刘竹清察觉又会熟稔的揽着她的肩亲昵的问她怎么了,周仰和都会移开对方的手,说句“没事。”
女生之间如果明面上摆出一副绝交的姿态,基本上和好的可能为零。虽然周仰和和刘竹清本来就没“好”过,但她为了清净一点还是没有彻底和刘竹清吵过架,但是心里的“卧槽”早就快实体化了。
自从上次和喻溪一起结伴回家,周仰和与喻溪的关系明显好了许多,一起回家的次数也多了,有时候是喻溪去周仰和教室找她,有时候是周仰和在喻溪班级门口等她。
喻溪班里的同学差不多都知道了喻溪新攻略了一个妹子,习以为常,有时候周仰和在喻溪班门口等着她下课的时候窗户边的妹子还会朝周仰和挥挥手,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喻溪也会给周仰和介绍。
以前认识一个新朋友对周仰和来说很困难,尽管现在她对喻溪还是做不到滔滔不绝的说话,但是话比以前明显多了很多。她眼睛小小的,内双,笑起来的时候就更小了,配上那学生发,倒是越发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喻溪每次都喜欢在周仰和笑的时候搂住她,感受到对方一瞬间的僵硬就哈哈大笑。
“喻溪,我今天……”周仰和坐在喻溪身边写着作业,今天是周六,她们每次都是一起在图书馆写完作业,然后周仰和去兼职,顺道送喻溪去上钢琴课。
“嗯?今天怎么了?”喻溪奋笔疾书的写着政治作业,写的很快,也没转头。
“我今天大概不能送你去琴行了……”
“?噢噢好的好的,”喻溪依旧没有转头看周仰和,她一边写一边等着周仰和继续说,却好久没有听到声音,才迅速的转过头。
“怎么啦?”
周仰和满脸的歉意,“我弟弟在老师家补课和同学打架了,爸妈估计忙没接到电话,那臭小子就打电话给我了。”
她有些苦恼,挥了挥手中的诺基亚,拍了拍自己的脸。
“所以我要先走了。”
喻溪马上回过神,她还不知道周仰和有弟弟,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周仰和的状况,她们现在这样也算熟了吧,基本每天一起走回家,会在小区门口挥手告别,她有时候会回过头看周仰和的背影一眼,远处看她的个子小小的,背着书包进了对面那间同样小小的超市,喻溪有时候会很矛盾,她觉得她和周仰和之间隔了一层东西,谁不出是什么,说薄不薄,说厚不厚的,总是少了什么。
现在她想起来,她对周仰和的家庭一无所知。
她抬起头看着对方充满歉意的面容,突然就吐出一句:“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周仰和被吓到了,连忙摆手,“还是不了,你还要上课的。”
喻溪一下子就想到周仰和送自己去琴行的那段路,这段时间周仰和话虽然比以前多了,但还是习惯沉默,听她讲。琴行不算远,周仰和会等自己进门后在走,她周末偶尔会去兼职,也许是发传单,也许是小时工。
有时候喻溪下课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嘈杂的,一听就是在街上,然后是与周仰和独有的清越的声线:[喻溪?你下课啦?我还没结束呢,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时间不长,回忆就足够把大脑塞的满满当当。
她飞快的把作业一股脑的塞进书包,拉起周仰和的手,在对方惊愕的表情中说了句:“请假就好了,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