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白星阑走了。
舒承一脸莫名其妙的走进病房, 看见躺着已经醒了, 但表情却是一脸难过的舒懿文,舒承心里就已经猜出来她应该是和白星阑发生了一点争执。
具体是怎样的争执舒承没有去问,他坐在白星阑刚刚坐过的位置上, 对舒懿文道:“小妹, 你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最后一次了。”舒懿文听到舒承的话,缓缓回答。
她发现自己又是好心办了坏事。
原本她只是想查出来究竟当年是谁把白星阑卖到南城来的,谁能想到幕后操纵这些的是万家,而白星阑是万家的孩子呢。
舒懿文心里就算再苦也没什么话说,她沉默惯了, 可是她现在在心里想着要如何和白星阑解释。
舒承能猜出来自己这个妹妹在想些什么,只是她现在还生着病, 对她来说想太多也许不是一件好事。
“刚刚我来的时候遇见了星阑,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舒懿文听到舒承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居然慢慢蓄了泪。
舒承这个时候才发现事情的危急性,他终于认真了起来,问舒懿文:“你和星阑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她刚刚说的那句话有点像是诀别的意思。”
舒懿文吸吸鼻子,她现在难受极了。
舒承看着也于心不忍,扯了两张纸帮舒懿文把眼泪擦干,舒懿文才支支吾吾的把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和舒承说了。
舒承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坐在那里低着头。
良久他才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说谎话的必要,你把一切事情的原委都告诉星阑, 她会相信你的。”
舒懿文却摇摇头:“哥,我做了和当年一样的错事,我现在已经没有勇气奢求她的原谅了。”
舒承听完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声,他知道舒懿文在说些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舒懿文是怕白星阑像当初的舒承一样那样对待自己。
“你是她的爱人,你虽然说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欠了稳妥,但是你救了更多的少女,我相信星阑一个有大爱的孩子,就算是为了你们自己的感情,你也要把一切的事情去和她说明白。”
舒承知道自己的妹妹这是怕了,所以他在尽量引导她。
不管双方之间有再多的误会,有些事情是一定要说开的,要不然就会错过一辈子。
舒承像是又想到了些什么,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难过的情绪,然后抬起头轻笑着对舒懿文道:“这段时间我都会待在南城,给你请个护工,没意见吧。”
舒懿文没有应答,舒承就当他已经同意了。
她看着自己头顶的天花板,显然是在想事情,舒承悄悄离开病房,给自己的手下打了一个电话:“派人去保护白星阑,我要时刻知道她的踪迹。”
“是。”
舒承在来南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几天南城发生的事情了。
万家被查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上面居然还特别为万家成立了一个调查组,这让舒承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知道他妹妹在这其中究竟参与了多少,不过看见舒懿文那副失神落魄的样子,舒承还是十分心疼的。
他在知道白星阑是万家的孩子时候,心里有些惊讶,与此同时也知道白星阑在这整件事之中究竟有多难做。
舒懿文在医院养了两天,她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奇怪,她害怕白星阑会做什么让彼此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对舒承道:“哥,我要去找星阑,我不放心她。”
“你身体还没好,我派了人保护她,你不用担心。”虽然舒承知道自己劝了也没什么用。
果然,舒懿文道:“我要去找她,这孩子很敏感,如果我不和她解释清楚了,她怕是会一直都走不出来。”
舒懿文和白星阑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白星阑什么性格舒懿文难道还摸不清楚么。
舒承很早就把舒懿文当时落在李青澜车上的包给带了回来。
舒懿文见舒承并没有反对她,感激的看了一眼舒承。
舒承只是笑笑,对舒懿文说:“星阑在家里待了两天,你现在肩膀不适合剧烈运动,出去的时间长了还有可能会感染,解释完之后立马回医院。”
舒承派人去保护白星阑自然是知道她的行踪。
舒懿文点点头,叫护工帮她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坐上舒承的车,准备回家。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掉了,舒懿文拿着手上的钥匙在心里犹豫了很久。
等她终于做好准备,把家里的门开了之后,却被里面的气息给呛着了。
这两天白星阑一直在家里,她把家里的门反锁,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她以前其实是会抽烟的,但是在庄亦深面前她从来都没有抽过。
抽烟毁皮肤,白星阑在庄亦深身边靠的就是这张脸,她自然不想随便就毁了。
可是现在她好像根本无所谓一样。
回家之前她从自己车上拿了一条烟回家,她在车上总是会准备好烟或者是酒,以前她总是跟着庄亦深出去应酬,庄亦深是个特别会笼络人的,往往几条烟酒送出去别人就会愿意帮他办事。
这天晚上的月亮似乎特别明亮,照在白星阑的脸上,她像一个妖精,穿着单薄的睡裙坐在阳台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显得有些颓靡。
她穿的这件裙子很短,白星阑身上的肌肤和牛奶一样的白皙,大片的裸.露在外。
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但就是懒得回头看,她一直盯着窗外的月亮,像是想跟着月亮离开。
把烟头扔在烟灰缸里,又闷了一口酒。
舒懿文开门进来看见她这个样子,很是心痛。
以前白星阑的眼睛里满是灵动的光彩,可是现在她的眼却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舒懿文把门合上,肩膀上似乎又传来一阵疼痛,可是她现在没有心情管。
她看见白星阑又重新抽了一根烟,为自己点上,然后熟练的吸上一口,吐出一丝白雾。
白星阑做这些的时候一气呵成。
舒懿文走到她身边,白星阑缓缓转头,抬眼看着舒懿文。
她们都没有说话。
白星阑看见舒懿文苍白的脸色,心里满是抽痛,可是她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舒懿文看见白星阑有些肿的眼睛,就知道白星阑一定是大哭过很多回。
白星阑以前和舒懿文说过,她是不会随随便便哭的。
“你如果恨我,或者不想再见我,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舒懿文说完这句话之后,白星阑手上的烟头掉在了地上。
烟还燃着,白星阑站起来,面对舒懿文,她微微抬头看着她。
突然,白星阑咳了两声,她咳得很猛。
她一只手靠在以前她和舒懿文在阳台布置的桌子上,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她掌心微微湿濡。
“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么。”白星阑的声音很哑,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她把自己的手悄悄藏起来,可是舒懿文还是在她的唇上看见了一点血渍。
舒懿文走过去把白星阑的手抬起来放在自己面前,白星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她心里是很想把手抽出来的,可是白星阑却觉得舒懿文触碰她的感觉,居然这么好。
白星阑鼻子又红了,舒懿文咬着唇,在心里做着挣扎。
“你还记不记得的,我以前和你说过,要把那些让你来到南城的人,全都抓起来。”舒懿文看见白星阑手上的那滩血,心里满是疼痛。
她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张纸为白星阑慢慢擦着手。
白星阑的手很凉,舒懿文因为之前失血过多,手也是凉的。
可是白星阑却觉得两人相触的肌肤是那么的灼热滚烫。
舒懿文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星阑就隐隐猜到了,她缓缓开口,表情有些怔愣:“你的意思是,我当年,是因为万家,所以,才来到南城的?”
白星阑觉得有些无法接受,她的手慢慢抖起来,她重新坐回位置上,给自己又灌了一口酒。
酒味很辛辣,再加上刚刚她喉咙的痛,此时汇聚在一起,她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舒懿文伸手抢过白星阑手里的酒瓶,狠狠的扔在了客厅里。
一声脆响,酒瓶被砸的四分五裂。
舒懿文也因为刚刚的大动作,肩头的伤口像是又有些撕裂了。
两个人现在都非常痛苦,虽然她们握着手。
白星阑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她知道她现在很狼狈,可是她心里就是痛。
“万家就是当年你被卖到南城来的最大黑手,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他害了很多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见别人再因为他,和自己的亲人离别,尽管有些孩子是自愿的,但是他们做这样的买卖,就是违法。”
舒懿文看白星阑的反应就已经知道了。
白星阑这么聪明的一个女人,怎么会不明白舒懿文说的。
舒懿文继续开口道:“和你解开那个黑色的盒子之后,我问你我能不能看一看,你同意了,我才敢看。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私自把那些证据交给我的上级是一种很无耻的行为,可是那天晚上我刚准备和你说这件事,你先告诉我万鸿康是你的父亲,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犹豫了。”
舒懿文仰着头,看着南城上空的月亮,强忍住泪意。
白星阑已经抱着舒懿文哭得不能自已。
“之后我看见你和万老那么亲,我就更不敢和你说了,直到一切真相大白。”
白星阑不恨舒懿文,她更恨的是自己。
以及之前一直在背后操纵一切的庄亦深。
可是庄亦深已经死了,她又能找谁报复呢。
白星阑渐渐哭的没了力气,她缓缓抬起头,喃喃道:“从小到大,我最渴望的就是爱。那个家什么也没带给我,来到南城之后,遇见了姐姐……才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姐姐就像是我人生中的一束亮光,我追逐着,想着,黑夜什么时候会过去啊……和姐姐在一起之后我觉得我的世界满是光彩,姐姐每天都在温暖我,我以为……终于天亮了……可是还没有,我还是在深渊之中,无法逃脱。”
“我是深渊吗?”舒懿文低头闭上眼睛,她的泪落在白星阑的手背上,又滑到地上。
白星阑摇头,眼里依然满是泪光,她缓缓抬头:“这个世界是深渊,我能看见姐姐想拉我一把的手,可是……你把我拉上去之后,又把我扔下来了。”
舒懿文看着白星阑的眼睛,此刻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从来就没有把你扔下去过啊……”
白星阑觉得好累。
她精疲力竭。
万家的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害了那么多的少女,需要偿罪。
白星阑知道自己没有站出来为万家说话的权力,从根本上来说白星阑也是受害者。
“你如果觉得你现在在深渊,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好吗?”
白星阑原本已经慢慢忍下去的泪意此时又涌了上来,她嚎啕大哭,她一只手拉住舒懿文的衣服,抱着她,满脸是泪。
舒懿文感觉自己肩头又在慢慢流血出来,她有些难受,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白星阑内心痛苦,纠结,像是要死了一样,可是她知道,舒懿文没有做错。
她从始至终就是为了自己的善良和正义,白星阑没有理由指责她。
白星阑身为她的爱人,应该明白舒懿文的苦心才是。
白星阑知道自己还是无法离开舒懿文,她对她的依恋,好像已经到达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舒懿文抬手摸着白星阑的头发,动作很轻柔,只是她唇色发白,肩膀渗着血,看起来很虚弱,但是却一言不发。
她知道白星阑还没有原谅她,但是现在愿意在她怀里哭了,这就很好了。
白星阑哭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舒懿文的身体有些颤抖,她抬头之后在泪眼模糊间看见舒懿文肩头已经是一片血迹。
白星阑有些慌张,她知道自己任性了。
舒懿文从医院里出来,只为了安抚自己的情绪。
“姐姐,我……你赶快去医院,你肩膀流了……好多血。”白星阑说话有些乱,她的眼睛现在和桃子一样肿,说话也没了逻辑。
舒懿文却是笑着摇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白星阑握着舒懿文的手也有些颤抖,她赶快去找手机给舒承打了电话,舒承听到之后对她说楼下有他的车,让白星阑赶快把舒懿文送回医院去。
阳台上之前白星阑扔下的烟头已经燃尽了,阳台上是瓷砖地板,所以不用担心着火,白星阑赤着一双脚,她看着客厅里一地的玻璃碎片,心里有些着急。
舒懿文拍了拍她的背,意思是让她不要着急。
舒懿文之前回来的时候没有换鞋子,她走到玄关低下身子的时候肩膀有些吃痛,但是她只是皱了皱眉,拿了白星阑平常会穿的运动鞋,过去让她穿上。
白星阑穿上鞋之后准备扶着舒懿文离开,舒懿文却道:“你进去穿件衣服。”
白星阑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她随便找了一件衬衫披上,很快扣上扣子之后扶着舒懿文下楼坐上了舒承手下的车。
舒承的手下看见舒懿文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一样,她肩膀又重新渗出血迹就明白应该把车开快一点了。
舒懿文靠在车上,她的手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开过白星阑。
白星阑发现和舒懿文握手握久了之后,她手心居然慢慢温暖了起来。
“等下去了医院,记得检查一下喉咙。”
就算是这个时候舒懿文依然还是关心这白星阑。
白星阑垂着头,虽然她之前的眼泪像是流尽了一样,但现在还是觉得眼睛酸胀。
听见舒懿文的话她点了点头。
车子很快就到了医院,医生对舒懿文的伤口重新进行处理,然后摇着头很是恨铁不成钢的道:“肩膀不要了?就敢私自出院?医院病房紧缺着你不想住干脆给别人住。”
如果是以前白星阑一定要冲上来骂这医生两句,可是舒懿文和白星阑都垂着头听训的时候,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好笑。
舒承看见自家妹妹把白星阑给带过来他就放心了,于是主动去和那主治医生说着好话。
舒懿文重新躺在病床上,白星阑则是去给喉咙做了个检查。
舒承把医生哄好之后重新回到病房,看着自家妹妹,无奈的摇摇头。
舒承道:“苦肉计。”
舒懿文不咸不淡的看了舒承一眼,她捂着肩膀,脸色依然发白。
她承认她扔那个酒瓶的时候是故意用那么大力气的,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流点血,怕是换不回白星阑的心软。
“看破不说破。”舒懿文只说了一句话,舒承稍微收敛了些笑意。
因为他听到白星阑的脚步声了。
白星阑穿的是舒懿文的一件条纹衬衣,有些长,不过长度也能盖住大腿了。
她手上拿了一些药,和一个病历本。
舒懿文看见她,白星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道:“有些发炎。”
白星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舒承笑笑,站起来道:“我出去抽根烟。”
舒承离开的时候还顺便把病房的门给关上了,他像是知道应该给这两个人留下一点单独的时间。
白星阑把药拿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把药服下。
她知道自己是借酒消愁了,可是她的酒量那么好,就算是想喝醉也难。
白星阑吃完药之后对舒懿文道:“我先去睡一下。”
病房旁边还有另一张床,白星阑很久都没有合过眼,现在的她确实是疲累至极。
舒懿文没有应答,她只是坐在病床上看着白星阑躺在另一张床上,然后用被子把自己盖好,闭上眼睛睡去。
白星阑其实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万老对她笑着的样子。
她其实这两天想了很多。
白星阑一直都无法相信,明明在她眼里是非常慈爱的一个老人,他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情呢。
而且更让白星阑觉得讽刺的就是,自己居然就是万家给拐卖到南城来的。
虽然舒懿文在白星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那些证据交了上去,可是从大局上来说,舒懿文确实没有做错。
可是白星阑还是很纠结。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万老和万潮峰。
她想起之前万潮峰说的那些话,他说这是他的命,他认了。
那白星阑呢?要不要认命?
白星阑很疲倦,她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入睡。
她睡在靠窗子旁边的那张病床上,外面有月光撒下,一派温柔。
舒懿文的视力一直都很好,她看着不远处睡着的白星阑,心里像是有细线缠绕,拨一下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