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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锦眠放下茶盏,环顾堂内修仙界众人,随后清声道:“此事重大关乎东秘、修仙界,我已告知各国,既然修仙界诸位也在,我便不再做隐瞒了。”
故撩
修仙界众人闻言端正了坐姿。他们都是门派中的小辈,无事散修, 还从没听说过什么关乎修东两洲的大事。再说, 一个小小丫头, 她又是从何得知大事的?
秋锦眠面色凝重, 接着又道:“几年前平京天降异响, 我好奇去看,不想被一残魂入体, 那前辈来自六十年后。”
秋颜宁与白棠表情微微一动,回忆当年在豫国时见东边有异响。
燕不悔哈哈大笑, 一针见血道:“前辈?怕不是以邪术献祭, 轮回而来借机夺舍的歪道。”
秋锦眠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起初我也以为如此。但那前辈极魂力其微弱, 他附于我后告诉我一件事,之后便消失了。”
“何事?”
有人好奇问。
秋锦眠正色答:“六十年后结界破,万魔现世。”
“怎, 怎会这样?”
众人咋舌,面面相觑, 他们心知此事十分严重, 却没有半点畏惧。邪魔是何模样?又有多难对付?入世之后这个世界将会如何?这一切他们无法想象。
常静与燕不悔不语,二人面色又青又白, 扶着椅的手收紧,发出“嘎吱”的声响。
魔。每每提起这个字,脑中便会修士的浮现惨死。人非草木,哪怕修士性情再淡泊, 那也是人。见至亲之人惨死,心底何其痛苦?
常静反应倒快,细声反问:“孩子,那人身份不明,不过一面之言,你为何如此相信?”
秋锦眠道:“此事宁可信其有,如今各地已设阵台,此阵乃是我在山中一洞穴古籍上所挤在,若魔族破封,东秘这帮凡人也可抵挡一二……”
话已至此,她话锋一转,“信也罢,不信也罢。晚辈话已至此,但破封之事还望诸位能再细酌一番。”
真有如此突然之事?
在场多是大门派弟子,门派之中不乏老怪,照理这种事本该能预料……
非也,非也。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立马就被掐灭了。
事事难测,当初真教鼎盛,门中的大能许多,但那又如何?所有人都折在了破封之事上。
有些事若真能参透预知,那人便不是人,而是神了。哪里还用修仙?讲什么机缘?掐指一算,算算天地灵宝在何处就是。
秋颜宁望向自家三妹,不觉带上几分欣慰之色,短短几年不见,倒是比以往硬气了许多。
……
得知此事,众人哪里还坐得住,缓了片刻后便纷纷回了修仙界。
秋颜宁与白棠新婚,燕不悔也没催她们回无苓山,倒是常静,临行前叫二人在家中多待些日子。
目送两帮人离去,白棠与秋颜宁回了院子中。
秋颜宁为她斟上茶水,揉了揉她肩问:“怎么了,小棠?”
白棠接过茶水,思索了许久,“我总觉得……锦眠小姐有些怪。”
秋颜宁笑道:“你还叫她小姐做什么?至于她身上的变化……”
她话一顿,意味深长道:“我与她一同长大,自然看得出来,这其中的详情…怕不是所说的那样简单。”
此时,她心底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当年种种,所以矛头都指向秋锦眠,既然她能重生,她能有兑昌君相助,那三妹呢?若她也——
白棠轻啜一口茶水,秀眉一蹙道:“你还说我,自己不也是有苦恼?”
秋颜宁笑道:“只是在想一些事罢了。”
白棠不解:“何事?”
秋颜宁看着她,语调十分亲昵,“小棠以为呢?”
听这声音,白棠不禁想起昨夜,她嘟囔:“我怎知道?”
秋颜宁浅笑,伸手搂住她,附耳问:“昨夜还好么?”
白棠闻言,脸登时一红:“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
秋颜宁美眸眨了眨,无奈道:“我是怕伤着你。”
白棠却反问:“你呢?”
秋颜宁笑道:“小棠学得很好,自然是佳。”
白棠耳根子发烫,面色爆红。
她瞪了她一眼,哼道:“污言秽语!”
秋颜宁与她贴的更近了些,鼻尖相碰,吐息轻柔:“哪里污,分明字字寻常。”
“你……”
白棠脑子晕乎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秋颜宁见状却笑了笑,她很喜欢与白棠这般相处。唯有这样亲近,她才能感觉到暖意,体会到这份感情的真实。
“小棠,你能叫叫我的名字吗?”
秋颜宁忽然道。
提起名字,白棠便觉得羞耻不已,她道:“我看你还是醉着呢!”
秋颜宁抱紧她,反问:“还记得我在秘境时问你想叫我什么吗?”
白棠点头:“记得。”
秋颜宁脸颊贴着她的脸,叹道:“在长道中,我看见那个你顶罪饮毒后走在路上,临死前,你叫了我的名字。所以,我想知你真实所想,我不想你被过往的身份束缚。”
白棠默然,她抬手拊背。
过了片刻,她唤:“颜宁。”
这一声很低,却让秋颜宁一瞬间拥得更紧,不禁泛起真切的笑意。
其实,她一直很想这般叫秋颜宁,但她不敢。一次次绝望,被舍弃、欺骗,她已变得愈发自私、也更自卑。当初她是有何喜欢秋颜宁的?或许从那个香囊开始,又或与她第一次靠近她时。
起初,她单单喜欢她的温柔,逐渐了解,再被吸引。如今想来,她都怀疑是不是这人在欲擒故纵,有意为之。
想着,白棠娇嗔道:“真是遭罪,我越想越像你刻意撩拨我!”
撩拨?我要早知,就不会让你久等了。若当年也像如今,种种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秋颜宁苦笑,她轻吻了下白棠,打趣道:“并非撩拨,若真是撩拨,小棠愿吗?”
白棠瘪嘴道:“你现在就是。”
“是么?”
秋颜宁秀眉一挑,眸中闪着几丝撩人,认真吻向白棠。
白棠也不退缩,与其纠缠,随着吻越深,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浑身由内而外燥热。
秋颜宁揉了揉她的头,提醒道:“有人要来了。”
白棠吸了口气,视线瞥向房门。
“大小姐,金峻金大人要找白棠小姐。”门外,一个小丫头从院外跑来提醒。
秋颜宁替她理了理衣衫,温声道:“去吧。”
白棠应了一声,随丫鬟而去。
在秋府门前,金峻正此等候。
白棠打量,问:“金大哥这是要回去了?”
金峻笑道:“不错,临行前想与妹子你道个别。”
白棠道:“金大哥保重。”
闻言,金俊叹了一声,笑着感慨道:“你总算是长了些,性子也收了。”
白棠笑骂:“酸书呆!你这是损我呢!”
“怎会,我这是有感而发。”金峻大笑,挠了挠头,后沉声道:“妹啊,你选的路是对的。”
白棠也敛了笑,答:“即便是错,我也无悔。”
金俊负手,嘴中絮叨起来:“所幸你对了。秋家不似一般人家,秋大小姐更非凡人。无论定国还是央国,放眼东秘,从古至今从未有女子成婚。你可知这其中阻力多大,与大世家而言这意味什么?秋家、宁家能破除流言蜚语,她能与你成婚,可见真情不假。”
话说一半,金俊失笑,折扇敲了敲脑袋,道:“你别骂,是我这废话毛病又犯了。”
白棠双手报臂,哼道:“你倒变得知趣了。”
金俊仰望远处的苍山,不禁喃喃:“金玉若能知晓,她也会开心的。”
白棠随他视线望去,笑答:“姐姐知道。”
金俊却道:“但愿吧。”
这时,小厮过了提醒。金俊随他而去,来临走前没有回头,嘴中却念起一段极长的祝词,末了又道一句:“保重。”
“保重。”
白棠目送他离去。
待马车渐行渐远,她才转身要回府,但这一转身,却忽然冒出一少女。
白棠险些吓到,她稳住,仔细一看,“原来是茹清小姐。”
这丫头!几年不见,小模样越长越标致了。
“什么小姐呀,现在都是自家姐妹了!以后叫我妹妹就是了。”
秋茹清小嘴一撅,她倒不见外,拉着白棠进府,走在长廊中。
“你都与我姐成婚了!”
秋茹清笑了起来,眼弯成月牙,“我还记得我当年问过你喜不喜欢大姐!你果然喜欢,不仅喜欢,还喜欢得紧呢。”
白棠无奈道:“旧事莫提。”
秋茹清却跟她杠,古灵精怪道:“要提要提,我想想,我该叫你什么?白姐姐?还是说嫂子?”
白棠伸手往她脑袋上就是一敲:“我与她都是女子,她叫什么,我自然如同。照你之言,来,叫声白姐姐听听。”
秋茹清也干脆,乖乖喊道:“白姐姐。”
“好嘞。”白棠应答。
“……”
秋茹清莫名有种吃瘪的感觉,一时浑身不自在。
白棠自顾着找了处位置坐下,自顾着道:“变化真大。”
秋茹清不解,拍了拍柱子道:“哪里变了,家里这些物件都是没变。”
白棠笑道:“我是说人,当初你是常向我抱怨你哥哥姐姐欺负大姐吗?”
秋茹清在她身旁坐下,晃着小腿道:“那时以往,后来我才知其中的缘故。”
白棠好奇,问:“是何缘故?”
秋茹清笑嘻嘻道:“白姐姐可听说过午丞相的故事?”
白棠道:“知道,这故事小儿都爱听,午丞相年少不知事,任性妄为,天真娇奢。为改他习性,身边之人——”
话未完,白棠反问:“难不成你想说秋颜华、秋景铄是在学这个典故?”
秋茹清如实道:“是啦,兄长与我说了。这是他们几人的约定。”
难怪当着秋颜宁的面,即便再难堪,秋家姊妹却从不出手。不但不出手,还反而还嘲讽。但在私底下却不同,不仅大大出手,还与闹得很凶,不过——
白棠道:“不过,这些年受老夫人与旁人影响,确实是真有些嫌弃怨她吧。”
“对对对!”
秋茹清猛地点头,分明稚声稚气,却一本正经答:“若不是大姐嫁到央国,这件事怕是要成死结,越绕越大,越来越难解了。但因此事,一切都变了,你们不在时奶奶常提起大姐呢!”
不错,戚家一事确实起因。此事变动,一切也随之改变,受影响者可不止秋家人。只是……灭戚家究竟是谁?
白棠拧眉,但随即舒展开来,故作惊讶道:“哟,小小年纪,你还明白这?”
“我又不笨!”
秋茹清挺起胸脯,小脸满是得意。
白棠却笑而不语。
“白姐姐?”
这时,长廊左侧忽有人唤道。
回来
“三姐姐来了!”
秋茹清唤道。
秋锦眠应了一声,走到二人跟前, 笑着道:“白姐姐, 我方才正寻你呢。”
白棠问:“不知何事?”
秋锦眠略显腼腆:“近日爱下厨料理, 特想向你讨教几分。”
白棠笑道:“小事。”
话罢, 二人踱步前往。
白棠听人说近来秋锦眠确实爱亲自动手下厨。只是说怪也不怪, 说不怪又怪,这人身上的变化似有似无。以往的秋锦眠性子外软内硬, 但过于丧气,而今却不同, 尤其是面对修仙界一般人时。
可……究竟这是好是坏呢?
思绪被打断, 只听秋锦眠道:“白姐姐做的糯糕十分好吃,可我一直不知窍门。”
白棠收神, 道:“并无窍门,不过是蒸得更久,掺了些蜜罢了。”
秋锦眠恍然:“我忘了掺。”
走入□□白案的灶房, 白棠盯着蒸炉缝中窜出的点点白气。
她又问:“或是你是时机火候不对。”
秋锦眠笑了笑:“我糊涂了。”
白棠安慰道:“你定个时,渐渐便能把握了。”
秋锦眠点点头:“我记下了。”
白棠添了些柴火, 她并未看秋锦眠, 而是反问了句:“锦眠,真以为六十年后会破封?”
秋锦眠轻轻应答:“那位前辈让我见过邪魔入世之像。白姐姐游历见过死人、战事?邪魔入世好可怕, 尸横遍野,河是深红,天色混浊,地为焦黑;凡人如砧上肉, 毫无反抗之力,生死轻易与刀割草无异。”
白棠一时没做应答,后道:“若凡人修仙,在这场乱世中生存的可能就大一些。四五年前,是你将修仙之术散播开来?”
这话干脆又直接。
秋锦眠眼瞳一缩,坦然道:“是我,又不是我。”
白棠侧首看她,眼底带着几分探究,“这是何意?”
秋锦眠肃然道:“有人与我同时进行,她的意图似乎与我截然不同。不过,能散播开来也是好事。此事是我错了,但能保百姓,即使遭天谴我也无怨。”
白棠移开视线,只赞了句“锦眠胸怀宽广”。
她心底疑问颇多,但却不知那意图不同之人正与秋锦眠共享一具身体。她更不知,秋锦眠这番做法为纠正那人的过错。
想不通,猜不透,白棠逐渐有些矛盾了。
秋锦眠亦是如此。以她以往的性子,断然是做不出如今这番事的,但不知何时起,她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推力,这叫她不断往前,充满底气。
可这份勇气从何而来?是因为曾经那个自己么?
秋锦眠很想将事原原本本倾诉,但她不能。
一时,二人陷入了沉思。
“时机到了。”
过了片刻,白棠掀开盖子。
闻言,秋锦眠抬眼,心境复杂至极。
糯糕二人做了许多,吩咐给秋家几人送去,白棠则亲自端了一碟回院子里。
此时,秋颜宁正仰头望着半掩于云中的日轮。
白棠抬首,也随之看去。今日天气正好,日头不烈,风也微凉,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她道:“当初的修仙之热,果然与锦眠有关。”
秋颜宁低首,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白棠放下糯糕,气鼓鼓道:“知道?知道你不说?”
秋颜宁解释道:“她今日不说破封之事,我还不会想到是她。”
白棠拿了一块糯糕自顾着吃起来,“是了,只是此事并非她一人。”
秋颜宁闻言“哦?”了一声,怕她腻,给她斟上茶水
白棠道:“她是其一,另一人不知。宁家那边应该是查的这人,不过此人既敢如此,哪会轻易就被揪出来。”
秋颜宁打趣道:“不得了,才去一阵就被你挖出来了。”
白棠端起茶盏:“哼,你忘了我以前?我怎会不知?”
“是了是了。”
闻言,秋颜宁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吃不吃?”
白棠佯怒,拿了快糯糕想往她嘴里塞。
“吃,当然吃。”秋颜宁忍笑,微微凑身,咬过手上那块糯糕。
那温软的唇偶然碰到指尖,白棠触电似的收手,小声咕哝,“还要我喂……”
秋颜宁笑而不语,待细嚼慢咽吃完糯糕,她这才问:“小棠要我喂吗?”
她还没作答,秋颜宁便伸手将糯糕递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要的要的。”
白棠嘴上敷衍,紧接着又道:“成婚前还不冷不热,自成亲之后整个跟黏人精似的!”
话虽如此,但她知这人太缺关切了。
以往的秋颜宁并非越挫越勇的性子。相反。一旦受冷待便会变得脆弱至极。而自小到大,嘘寒问暖者,走入她心底者又有几人?
捂热秋颜宁不易,既走在一起,那便是最亲近之人了。白棠并不排斥这样亲昵,反倒以为这份相处独一无二。
她想要的……就是独一无二。
说罢,白棠接过她手中糯糕。这糯糕是带馅儿的,上一块是果仁馅儿,这一块却是薄荷蜜桂。一口咬下,清爽甜香蔓延扩散,凉过喉,再甜到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