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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棠打断道:“别掏了,有人来了!”
刘行云又吓了一跳,与她们躲在角落,只露出一只眼偷瞄。
昏暗下,一玄府弟子悄悄走过。
她正寻思这阵法问题,就听不远处传来敲锣声。
子时到了。
见此,刘行云松了口气,几人从屋檐落下各回住处。
……
之后几人四处转换,每隔一段时辰就去另一处躲藏,如此已有九日。
这九天里,修为较弱的修士战战兢兢,一些散修只恨无处躲藏。要说最有趣的莫过于各门各派则互相争夺。
有时,白棠趴在房瓦上能三四个门派的弟子扭打在一起,那失控的模样半点修士脾性。至此,四百多人中手持竹简者不过两百人了。
又是一夜。
在一小院中,灯火亮着,其中三名修士正饮茶。
胖修士问:“如今谁手中竹简最多?”
另一高个修士答:“那自然是姬无梦。”
听罢,有人忿忿道:“那姬无梦真是傲慢,任意妄为!”
胖修士问:“咦?说来也怪,这几日真教怎么没动静?”
高个修士无奈道:“依我看,不过是靠运气罢了,论修为如何与大门派抗衡?”
“碰!”
正在几人哀叹,门被人踹开。
来者正是燕玄灵。
他傻呵呵一笑道:“道友,你们将竹简给我吧。”
三人面面相觑,见他孤身一人,便颇有底气道:“这话咱们才对吧!”
燕玄灵挠头,“不,我觉得这话该我说……”
话落,三人眼前一黑,直愣愣倒在了地上。
“毒真好使。”
他嘀咕一句,上前掏走三人的竹简,随后出了小院与四人汇合。
今夜无雪,五人正在元清宗西边一角的高塔。前此处偏僻,极少有人来,正好躲藏。白棠跟在秋颜宁身后进了塔,里头空荡荡,地上不过有几片落叶,寒风“呜呜”一个劲儿往窗里灌。
太静了。
秋颜宁蹙眉,环顾四周。
白棠仰头,不禁问道:“你们可听见什么了?”
吕奕反问:“有声音?”
话落,塔身一震。
五人忙退出塔内,不多时就见重明山弟子跑出。随后走出的还有万峰宗弟子。
这一看就知道这是抢竹简了。
前些日子,重明山刚抢了一万峰宗弟子,这下倒反过来了。
重明山弟子急匆匆,见她们眼前一亮,忙呼道:“真教的道友快帮忙呀!”
帮忙?干我们屁事?你这是拉我们下水呢!
白棠狠狠剜了那人一眼。然为时已晚,万峰宗弟子早已注意到她们五人。
“哦?原来是真教呀。”
万峰宗弟子嘻笑,表情轻松,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中。
姬无梦提剑走来,对几人简短吐出二字:“竹简。”
“不给。”
吕奕绷着脸。
他最见不得这叫姬无梦的小鬼,真以为长的高,就敢拿下巴看人?
哼!想当初他可比这厮傲气多了。
闻言,姬无梦与一帮师兄弟拔剑。
他淡声道:“请赐教。”
“赐教?”
吕奕笑出了声,当即退身几丈,扔出四枚以灵石、雷电□□炼制的铁丸。
只听“碰”的一声,其声震耳欲聋。随着白光一闪,雷电密麻如蛛网,一股浓烟混着烈火。万峰宗弟子万万没想到,一时躲闪不及,直接跪倒“哇”的一声吐出鲜血。
重明山弟子见此情景吓得头皮一麻,不动声色躲进树丛之中。
“当心。”
浓雾中,忽有寒光闪动。
吕奕反应快,早早就解开天道剑的布带。当一股凌厉之气冲面,他眼瞳一缩,忽觉体内真元调动,稳稳当当挡住姬无梦一击。
随着剑意相撞,两股力轰然散开。
霎时,光点四溅,烟断枝折,风起尘土扬。
“是,是天道剑!”
树丛后的重明山弟子瞠目结舌,就连万峰宗弟子也是一愣。
“是你。”
姬无梦呆呆盯着天道剑。
为何?为何他当初不行,而这人却……
他不禁握紧了拳,那鲜血由指缝滴落,抬眼时眼底寒意极浓。
叫人觉得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
吕奕早早就躲在四人身后,掩饰握着天道剑的手。方才那一击,二人都使了全力。他是一个知进退的人。海上遇虐怪时他可以奋不顾身,无所畏惧,但那时为救人。
而今,他是要救己。
白棠不动声色,瞄了眼吕奕颤抖的手。她只看一眼,就知这厮是重伤了。
秋颜宁上前,淡笑着劝道:“姬道友收手吧。”
姬无梦死死盯着吕奕,道:“我要…和他打。”
“哦?”
秋颜宁笑得和煦,目光却冷冷睨向他身后众人,“还是不要勉强为好。”
一吻
“师弟。”
身后,万峰宗弟子虚弱喊道。他抬眼望向秋颜宁, 虽看不清她的脸, 但却觉得浑身发寒。
这坤修……怕是不好对付。
可惜, 姬无梦此时已被怒意冲昏头脑。
他颤颤巍巍举起剑, 紧接着指向燕玄灵身后吕奕, 重复道:“请赐教。”
白棠蹙眉,心道:这人还真是冥顽不灵。
秋颜宁凝眉, “你要以这姿态再战?”
“我……”
姬无梦吐出一口鲜血,手上一失力, 剑顺势落在地上。
吕奕维持笑脸, 道:“道友还是保住竹简要紧,若是落榜又凭何向我赐教?”
“你!”姬无梦双目赤红, 俊颜冷得吓人。但转念一想,他终是放弃了。眼下保住竹简才是首要,万万不能因意气用事而失了大局……
“告辞。”
秋颜宁略过姬无梦的眼神, 领着几人离去。而树丛中的重明山弟子见状也松了口气。
戚念瞥了眼吕奕,问:“没事, 吧?”
“能没事吗?”
吕奕疼得呲牙, 若不是有惊雷在手,他这手怕是要废了。
白棠冷声道:“哼!谁叫你惹怒他?日后他怕是要与你杠上了。”
吕奕讪笑几声却不答。
“师兄咱们不去吗?”
望着五人离去背影, 树丛中重明山的小师弟问安释。依他看来,如今正是抢竹简的好时机。
安释盯着几人,摇了摇头叹道:“此乃趁人之危,抢竹简是小, 伤了和气是大。”
平日各门各派虽打打闹闹,但却分的清轻重,此事与秘境有关,若门派无一人得名额,任谁也不舒服。何况还是用这种卑劣手段。今日你敢,明日他也敢。
说到底,其实是惹不起。
小师弟年纪尚小,闻言似懂非懂。
……
万峰宗败与真教一事很快就传开。最后一日白棠几人过得还算自在,也不见有人抢竹简。待到傍晚时,众人再次聚于后山,一些元清宗的弟子挨个收回竹简。
这些天各门各派与不相干的人都移于元清宗外,故此极少有人知道这十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此,青英问鼎第二试完。
此次谁也不知结果如何。
参与者不知,未参与者更是不知。此次青英问鼎趣味不足,憋屈倒是十分,想必上一回,这一回更像一场考核。
对此,场外众人不禁抱怨,但要怪只能怪元清宗掌门,谁也想不到他竟是使这一出。
有人欢喜,有人愁。
燕不悔几人自然是喜了。亏得这一年来挑水,四人跑起路来极快,也正是因此躲过不少麻烦。这十日里,五人极少在人前露底,旁人对真教唯一的了解不过是天道惊雷剑罢了。
元清宗掌门罗道衡气定神闲,他面上含笑,对此局面一点也不意外。
燕不悔瞥了眼,笑骂道:“这老小子别有用心!”
燕玄灵不解:“什么是别有用心啊?”
不止他不清,有些人也搞不清。
仁怀笑呵呵道:“此次青英问鼎与秘境有关。”
“秘境?”燕玄灵再次陷入沉思。
大师兄脑子不好使,白棠与秋颜宁、吕奕却一点就通。
早在之前她就想到了。那两千题多是修士中的常识,而今一些修士修身的修身,修心的修心,偏移太大。
何况秘境之中未知,而强者常识不足,常识高者又修为却低。若二者皆存,能互补扶持,待入秘境后会顺得多。
弟子们收好竹简,众人听完大堆废话,之后慢吞吞返回住处调理歇息去了。十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可以说耗费尽了他们所有精力。要知修士虽修仙,但却不是神仙。
白棠亦是如此。
回了住处,几人洗漱一番,好好吃一顿饭食后这才觉得又活了。
今夜有月。
白棠静静仰望着月,心底空空。自那日之后,她极少再与秋颜宁讲话,甚至有些疏离。
回忆当年,她觉得就这样看着这人,静静守在她身旁就心满意足了。可随着相处……
真是愈发贪得无厌了。
她心知此事自己错了,但她却不想开口。秋颜宁究竟在不在乎,过往种种不是证明吗?何况女子之间,又不似男女,这人性子本就淡,她又能指望她说些什么?难不成叫她小心也不应该?
白棠心底纠结,不禁扭头望向秋颜宁。
秋颜宁轻声问:“怎么了?”
白棠摇头,她神已飘远,故此想也没想便道:“没事,不过是想看你。”
秋颜宁笑了,上前道:“我以为你还气呢。”
白棠蓦地瞪大杏眼,反驳道:“我怎么会气,我气什么?”
秋颜宁却笑而不语,待她一如既往温和。白棠忽然有些对不住了,倘若这人那样待她,她受得住吗?再想想这人的过往,秋颜宁还剩什么?
“对不起。”
最终,白棠说了。
“说这做什么?”
秋颜宁将她揽入怀里,垂眸时眼底满是柔意,她年纪本就比这丫头许多,哪里会计较那么多。
白棠将头埋下,闷闷道:“我怕你心里不自在。”
秋颜宁一时哭笑不得,调侃道:“我怎会不自在?依我看,反倒是你难受了。”
白棠不语。
兴许是还太年少,有些事她越来越不懂了。与这人在一起该如何相处,该做何事?又或说些什么?将来又该如何?
她们是道侣。道侣就该互相扶持,可除此之外呢?
她伸手回抱着秋颜宁,唯有这种感觉让她心暖。因为以前她不敢,而今却可以……
“这俩又怎么了?”
院里。
吕奕远远就探头探脑,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十天前就这样,这俩莫不是吵架了?”
“净是想这些!”
燕不悔一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骂咧咧道:“你整日盯着你师姐师妹做甚?不想想惹了那姓姬的小子该如何收场?”
“怕他不成。”
吕奕嘀咕了句,随后便想冲回卧房。
正在他打算迈步,就见秋颜宁拉着白棠出门。
他微愣,下意识脱口问:“你们这大半夜出去做什么?”
白棠道:“你倒管的宽,自然是出去走走。”
见此,燕玄灵与戚念起身嚷道:“我也去!”
燕不悔眼一瞪,怒道:“去去去!你们去什么去!”
“就是就是!”
吕奕一脸狗腿附和,拉住这二人后向她二人摆了摆手。平日闹归闹,但他却还是明事理的,有些事上更是让着白棠。
大门派所在处皆是繁华地,风调雨顺,不见邪祟。
元清宗外便是一座城。醮典期间在城内做买卖的修士与凡人比平日多得多。此地不宵禁,故此即便入夜,城内亦如白日,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白棠与秋颜宁走在其中,这一入城,她心底顿时舒畅了不少。
她抬眼望着秋颜宁。这人虽在笑,对这景色却毫无波动,她只是紧紧拉着她,免得走散。
白棠买了两串果糖,她盯着这糖,想当初这东西是如此可望而不及,而今不过是随手之物罢了。她尝了一口,滋味不似当年那样甜。
恍惚间,她又想起当年朝节。
然而,这不过一瞬。
今日青英问鼎结束,城内之人比起十日前还多。白棠被挤得慌,二人随意进了间酒楼,那酒楼上楼就有雅间,推开窗,一眼便能揽尽城中景象。
又下雪了。
白棠伸出手。
她顿了顿,侧首问:“你……当初是不是早知我喜欢你?”
秋颜宁摇头:“不早,在小沧时才知道。”
难怪。
白棠恍然,她回忆在小沧时,不禁脱口道:“难不成是我朝节时讲醉话?”
秋颜宁道:“是啊。”
白棠叹气,她就知道。难怪之后秋颜宁眼神不对,也难怪她态度有所改变。
她又问:“我说了什么?”
秋颜宁望着她,缓缓叙述道:“你说不要我谢。当时我懂了,一直考虑如何与你说此事。那时我还不知自己的感情,直到坠海后我才有些意识,后来……”
白棠脸微烫,小心翼翼问:“后来如何?”
秋颜宁笑道:“杜若与我聊了此事,我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娘与姊妹也是知道了的。”
白棠干脆别回头。她自以为聪明,不想却是最迟缓的。
当初她还奇怪,苏殷夫人待她分明只是客气感激,到后来眼神竟有些亲切了。还有秋家的少爷小姐,尤其是锦眠小姐,平日嘘寒问暖的。
见她不吱声,秋颜宁走到她身旁,附耳道:“后来二妹婚宴时你吻了我。当时呀,我是认真确定了。”
“我有吗?”
啐!果然是酒害人!
白棠闻言大惊,心底暗骂。
她心弦紧绷,回首时已脸又烫又红。但随即,她心一松,黯然道:“还好,你没嫌。”
“你啊,又说这话。我怎会嫌呢?”
秋颜宁娇嗔,她伸手贴在白棠的脸上。只是这一回不似当年,虽然还是软乎乎,但有些烫。
白棠表情怔怔。秋颜宁那双手有些凉,但却一点也没有缓解脸烫。她倒吸气,心似擂鼓,视线也不知安放何处。
“小棠,你还有何想问的?”
秋颜宁轻轻抬起她的脸,莞尔问道。
白棠有些心虚,低声吱了句:“没。”
“那好。”
秋颜宁笑意更浓,附身吻她。
只是这一吻,不似以往。
无苓
两唇相贴,温润, 辗转。
白棠的心快跳出来了,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除在时仪法阵中, 她从未在清醒时吻过秋颜宁。
这人也极少吻她, 偶尔才轻轻吻一下面颊。有时, 她会想为何想与这人在一起;是想堂堂正正留在她身边,想要独占这人的视线。
可之后又该如何?
白棠不知。
感情之事她太迟钝, 平日的嘘寒问暖,两手相握就已让她满心欢喜。
愣了几息。
白棠犹豫着伸手回抱秋颜宁, 她渐渐试着回应, 不过略显生涩僵硬。
良久,秋颜宁离开唇, 吻她的额、双颊,最后是脖颈。
“哧!”
白棠觉得痒,忍不住笑了。她不敢停, 想要以笑声来掩饰慌乱忐忑。
见此,秋颜宁掩唇倩笑, 揉了揉她头道:“你呀, 再笑就傻了。”
白棠怪道:“都怨你。”
秋颜宁“哦”了一声,念念道:“怪我?”
白棠面颊生粉, 腔调狠狠:“你这人!仗着比我年长就如此……”
秋颜宁哭笑不得,点了点的额,“就算再年长,我也是头一遭呀。”
白棠愣了愣, 不过转念一想,那倒也是。心虽这般想,但她又不禁纳闷: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怎么会懂这些呢?
她正在一旁寻思着,跑堂小子已端来几叠糕点,模样清秀的少女替二人泡茶斟好,后随跑堂一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