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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跟胡桃没什么关系。那时候她正拿着一堆匿名者寄来的“罪证”,在病房里无聊的研究那对玉珏。这罪证,自然是关于孙铭为了让胡氏破产,而做的种种事情。
两件事情撞在一起,孙铭忙得焦头烂额,又发现自己的事情“败露”,心情复杂到极点。那天他进病房的时候,看着摊在病床上的一堆资料,眼神无比绝望。
“……对不起。”孙铭闭了闭眼,最终颤着嘴唇说。
胡桃就静静看着他。不过她想的是,这就是吴钺的想要的结果吗?
揭破所谓的真相,让她和孙铭决裂。这个算盘打得自然好,如果胡桃是一般的、正常脑回路的人,自然会因为恋人陷害自己而难以接受,甚至歇斯底里。而孙铭如果在平常情况下,大概也愿意努力解释、挽回。可偏偏在内外交困的非常时期,这时候,比起歇斯底里需要安抚的胡桃,给他精神支持的周芷,更能打动他吧。
这方式,比起狗血的上床、撕逼、制造误会等,更高明。如果成功了,胡桃和孙铭完了,而周芷则事业爱情双丰收。
可惜胡桃不是正常人。
当时,她抓住了孙铭的手,在对方复杂、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说:“我早就知道了。”眼神依旧柔和,毫无芥蒂。
伴随着震惊和喜悦,孙铭在她的引导下回想之前的事情。胡桃在破产前夕安排人为她租房子,胡氏彻底倒下后,她的反应意外的冷静……种种细节显示,她早就知道了。当然,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用另外的解释把这些行为合理化了。
“胡氏是爸爸妈妈一辈子的心血,当时我不善于经营。反正在我手上也是要废掉的,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胡桃很平静地说,“再多的财富,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如果拿这些,换来你的真心对待,不是很划算嘛。”
半晌后,孙铭拥住她。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胡桃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滑了下去。
胡桃伸出胳膊抱着他的腰,给他想要的安慰。
拿到玉珏之后,她又尝试了很多次,可惜,终究没有结果。
死心之后,只剩继续做任务。
吴钺送上了这个机会,那她就再添一把火。
事情发生后的几天,吴钺又来看过她几次。
面上依旧如常,可惜不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事情没有如他所愿,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估计他抓破头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吧。
胡桃就静静看着,他忙前忙后一副关心她的模样,削苹果、剥橙子,还要压着心底的疑问,觉得非常好笑。
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就很快出院,搬到孙铭家里。
吴钺其人,后来她想办法打探过。表面的履历做得非常干净,哪怕她猜出对方不一般,也没能搜出蛛丝马迹。当然,她怕打草惊蛇不敢展开了去查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这些也证明,对方确实很不简单,胡桃不打算和他撕破脸。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世交哥哥相处。
其实她隐隐担心,对方一计不成,会再想出别的办法。
胡桃原本打算偷偷领证,不办婚礼。可那天他们领证之后,系统却没有给出回应,看来不能判定两人结婚。
想来也是,原主上辈子在孙铭和周芷的婚礼上使了绊子,最后被人送进监狱。她最大的心结,就是没有一场盛大的婚礼。一个女人可以不在乎贫穷或富贵,但世上大部分的女人,总希望有这份仪式感。
于是她就和孙铭以正常规格,筹备一场婚礼。
拍照、装修新房、试婚纱、购买首饰衣服……累归累,但她也体验了一把新娘的幸福的烦恼。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自己没有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在原本的世界,她是不是也会在二十五六岁的时候,结婚呢?
对方大约不会是什么身世显赫的人或者如孙铭这样的青年才俊,可能是大学同学,可能是工作上的同事,也可能是相亲认识的……她木然的想着,心里有好奇,却没有属于新娘的羞涩和喜悦。
她皱眉,进入这个世界以来,除了对萧衡,她似乎就再没有动心的感觉了。
***
吴钺盯着胡桃,看她从婚纱设计师的工作室离开。
脸庞依然俊朗,可眸色却深沉莫测。
他不明白,为什么,胡桃在得知真相之后,会选择继续和孙铭在一起。
吴钺喜欢以己度人,所以他也侥幸的想过,胡桃会不会是为了报复仇人,而故意接近孙铭,打算在关键时刻给他致命一击呢?比起直接失去,自然是在幸福来临之时失去,更加的锥形刺骨。对这一点,他可谓是深有体会。
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胡桃的反应非常的正常,她的笑容那么自然,她购置家具重新装修婚房的样子,那么认真……如果真只是骗骗孙铭,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
他打心底里希望,她只为欺骗。
可是他还是很心慌,因为他不敢赌。
李明瑜是一个N市理工大学的学生,也是吴钺的追随者。
他按照吴钺的安排,去一个甜品店当咖啡师,然后假装自己喜欢上那位落难小姐胡桃。他母亲早亡,父亲酗酒,早年混迹在巷子里和小混混们打交道,是吴钺无意中见到他,并且栽培他。他对胡桃没什么感觉,也没有追求过女孩子,但他被女孩喜欢过,知道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可惜他只成功了一半。
胡桃没有喜欢上他,这个任务失败了一半。不过他把胡桃的动向都传给上面的人,也算成功了一些。
李明瑜知道吴钺对这个落魄大小姐有想法,因为最近,老板甚至都不打算隐瞒这份心思了。但那些并不是他需要思考的事情,他只需要遵循老板的想法,把事情做好。
李明瑜虽得到看重,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学生罢了,能做的事情有限。但也因为大学生这个身份,让他不容易引人怀疑。比如最近他找到一个学服装设计的学妹,对方正好在那个工作室实习,他接到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任务,打算趁着去看望学妹的时候,把事情办了。
***
婚礼的日期一天天临近。
虽然在胡桃的要求下,尽可能的减少宾客名单,但因为孙家在N市的地位,还是有不少人抢着请柬。
在婚礼前两星期,胡桃和孙铭双双上门,把属于吴钺的那封送给他,同时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们……要我代替胡伯伯?”吴钺如往常般笑着,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可心里究竟什么滋味,只有他知道。
婚礼上,需要有父亲牵着新娘,把她交到新郎的手里。胡父已经去世,胡家其他的亲戚,基本都被原主得罪光了。于是她就邀请吴钺,来担任这个角色。她的想法很简单,与其暗中提防吴钺,不如把他放到眼皮底下。虽然也有一定危险,但至少能把大部分的局面,都掌控到自己的手上。
“是的。”胡桃看似诚恳,“本来是说让孙铭那边的长辈来的,可是我们仔细想想,还是让你来更有意义。”
“什么意义?”吴钺目光幽深,看向胡桃。有一瞬间,胡桃觉得那黑黢黢的眼睛,莫名的危险。
她缓了神,斟酌了一下措辞:“咱们的父辈是老朋友,我叫你一声‘吴哥哥’,结婚当天,有一个哥哥出面,更有意义。再者,我们好歹也算是共患难、生死之交了,作为好朋友,你出席再合适不过了。”
“哥哥?好朋友?”吴钺把这两个词在嘴边滚了一遍,盯着胡桃问:“你这样想的吗?”
胡桃直视他:“我希望,你也能这样想。”
孙铭敏锐的感觉到气氛有一丝不对。
“我和桃桃,都真诚的希望你能参加我们的婚礼。如果吴先生认为这个邀请太冒昧,那么,也可以拒绝。”
“哈!”吴钺轻叹一声,笑容有些夸张,“为什么要拒绝?非常好!我接受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参加。”
胡桃垂眸,掩下眼里的思索,再一抬眼,已经如往常一般。
“那就,恭候大驾。”
脑壳长包的富家千金十三
胡桃依旧是小看了吴钺。
婚礼布置得浪漫而华丽。高高的穹顶被装饰成星空,整个宴会大厅以鲜花和树木装点,犹如仲夏夜最美丽的梦。此时下面坐着数百名宾客,都是N市政商名流和亲朋。胡桃挽着吴钺的胳膊,在音乐声中走过长长的地毯,向着终点的孙铭缓缓而去。庄重而华美的仪式,穿着十几位巧匠手工缝制的礼服,此时的胡桃丝毫不见落败,依然高贵美丽犹如一位公主。
如果没有吴钺端着一张笑脸,低声在耳边说的那些话,就好了。
他说:“告诉孙铭,你不会嫁给他。否则……你脖子上的这颗蓝宝石,会爆炸。”
胡桃脸上保持着绽放幸福的笑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一步一步,缓慢而庄重地走向孙铭。心里却转过很多念头。
在穿上婚纱的前几分钟,她在更衣室里让人把礼服、首饰等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脖子上那颗蓝宝石,也是货真价实的宝石。更何况,这种场合搞出人命,吴钺自己也难逃后果。她认为的吴钺,是能卧薪尝胆的。
所以她想,吴钺是不是在诈她?
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吴钺的声音,在音乐的遮掩下,传入她的耳中:“你可以试试。”
随即,她感到对方用另一只手,覆在她挽在他胳膊上的手背上,一个声音恍恍惚惚传来:“我们俩一起死,也不错。”
说到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吴钺仍旧忍不住微侧了头,去看她一眼。
见对方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吴钺心头涌起一阵绝望。他正了脸,继续以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仿佛在赴自己的加冕礼。
其实他不想死。吴钺想要的太多了。在少年时代,他想杀死所有仇人,为父母报仇。再大一些,他觉得不够,想让那些害死父母以及见死不救的人,像他的父母一样失去一切,然后以惨烈的方式死去。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不放过。再后来,他觉得,也许让仇人的女儿,爱上杀父仇人,会更有趣。
可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贪心。贪心的人,没有好下场。
如果从一开始,就直接杀死,那后来,反而不会有那么多事了。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十米
九米
八米
……
前方孙铭的脸,越来越清晰。胡桃甚至可以看到他嘴角的小笑纹,他那么高兴,想要娶到自己的新娘。
几番权衡之后,胡桃咬咬牙,终于做了决定。
距离新郎三米的时候,只见新娘一脚踏空踩到自己的裙摆,随即整个人往前一扑,就要摔到地上。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瞬间,场下宾客一阵惊呼,孙铭惊讶地往前冲,眼见新娘就要摔倒……突然,身旁的一只胳膊,千钧一发之际牢牢地扶住胡桃的腰——她的脸离地只有3公分。
胡桃的鼻尖几乎触到地毯,脸上却笑了——危机暂时解除。
随后,身体发虚、头发凌乱的新娘,在伴娘的陪同下重回化妆室,新郎也跟去照看。仪式被中断,但并没有结束。司仪及时上台,献上几个准备好的小节目,算是把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盖过去了。只等新娘状态恢复,继续仪式。
胡桃一进化妆室,就放开了身边搀扶她的人。让几位伴娘一脸懵,不是说新娘身体不好,怎么转眼就活蹦乱跳了?
那颗蓝宝石被她解下来,远远的放在一边。
等孙铭也进来,她请其他人先走,内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怎么了?”孙铭心疼地摸摸她的脸,“身体不舒服吗?”经过几个月的复健,胡桃恢复得不错,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孙铭以为是婚礼太累,她身体不舒服了。
胡桃的脸还有些发白,神情也不太好。她抓住孙铭摸在她脸上的手,说道:“我没事。”
“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正要开口,却听见内室的门被人打开。
双双扭头看去,来人正是吴钺。
对方依然穿着那身笔挺的西服,跨着平稳的步子走到两人面前。边走边说,脸上还带着笑:“怎么?要把我的事都告诉他?”
孙铭看了吴钺一眼,又看向胡桃,见她脸上带了冷意,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顿时也不好了。
“刚才,你做了什么?”孙铭上前一步,挡在胡桃身前,挡住吴钺的视线。
“哦哦哦,原来你知道。”吴钺似恍然大悟般。他说的“知道”,自然不是刚才台上的事情。只是看孙铭的态度,胡桃大概并没有瞒着他。这么信任他吗?吴钺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还想干什么?”
胡桃从孙铭身后闪出,对着吴钺问。
吴钺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这个穿婚纱的女人,视线闪了闪,最终落在她的脸上。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他只看着她,眼里闪着一点星芒,柔声说。
“抱歉。我不想知道。”回答他的,是胡桃冷冰冰的声音。
她虽然有一些布置,但看吴钺的反应,他布置的恐怕不比她少。原以为自己摸准了对方只敢暗中动作的心理,信心还是挺足的。哪想到他在台上说出那番话。现在又大喇喇进入化妆间,丝毫不担心后果。显然,他已经放弃遮掩,打算撕破脸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切摊开吧。
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又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上去。然后好整以暇望向吴钺,做出详谈的架势。
“吴先生,今天,我们就把话都讲开吧。不如你开个条件,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两家的恩怨,她虽然没有去细查,但是从吴钺的做法和对胡父生前的一些回忆,大致猜到十几年前吴家生意失败的时候,胡父没有施以援手,甚至是落井下石,导致吴钺怀恨在心。
胡桃不想太追究老一辈的恩怨,胡父胡母已经死了,她无意去找吴钺报仇。当然,以她现在的实力,也报不了仇。所以她只求和解,或者井水不犯河水。
吴钺听了她的话,又看着她踢鞋、坐下、看向自己……眼睛没从她身上移开一秒,目光透出病态的痴迷。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嫁给我,好不好?”声音飘忽,带着不确定的乞求和微弱的希望。
没等胡桃说话,孙铭脸色先变了:“开什么玩笑!”随即有些紧张地看向胡桃。
“你应当知道,这不可能。”胡桃瞟了一眼孙铭,又继续道,“即便我不嫁给孙铭,也会是其他人。但不可能是你。”
胡桃斟酌了一下,接着说:“我们的态度,已经非常清楚了。对于上一辈的事情,无意去追究什么。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几个月来,谢谢你的帮忙。”她又提到,“其实你也没那么恨我吧。那天你没把我扔下,而是救回来了。你看,我先救了你,后来你也救了我。以后,大家当朋友,不是很好吗?”
一番话说完,屋内彻底安静了。
孙铭蹲下,牵住她的手。胡桃回握住,附上一个笑。筹备婚礼不是轻松事,她身体本就还虚弱,一大早就要起来化妆,还要防备着吴钺的动作,身心俱疲。
不远处,吴钺看着两人的动作,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腐烂。
半个小时后,仪式再次开始。
胡桃依旧挽着吴钺的手臂,笑容如最开始那样的自然。仿佛在化妆室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他们并没有撕破脸。但在正式入场之前,她还是悄悄对吴钺说了一句话。
“我的人生已经糟糕透顶了。”
“你也该满意了。”她微微向对方侧头,保证声音传过去:“这场婚礼,我不想再搞砸。就当是我最后的体面。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