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九天之上（十七）

　　那两人一朱红一浅蓝, 容色风仪皆为天上之人, 对视一眼, 都是眸中含笑, “未曾想那二人如此得用, 尤其是那女子, 道心颇坚。”

　　少煜趁机放下棋子, 偷偷松了口气，“也是你选的那两处世界正巧合适, 才有这等机会, 两气相融, 方能吸引两界在虚空之中靠近。”

　　谢婉轻笑，也不居功, “没有你炼的阴阳两镜如何能行，日后成事, 当给他们一个机缘。”

　　“自然, 只要他们用心办事。”说着他摇头叹气，显然是想起了险些误事的阳镜。

　　谢婉失笑。

　　杨依依布好阵法之后就在一旁给祁霄护法, 不过修为低微，和祁霄相距甚远，说是护法, 实则自家占了不少便宜。

　　祁霄吸引而来的灵气漩涡远不是杨依依可比, 几乎附近山头的灵气都被吸引了过来。

　　杨依依盘膝坐在一侧, 她长发垂地, 换了一身宽松白袍, 面容秀美宁静，此刻她身上云雾轻腾，隐约可听见潺潺水声，其与不远处的祁霄身上灵息相斥又相和，一呼一吸之间逐渐同步。

　　阴阳两镜空间里，天阴坐在一处青石上，仰着玉白小脸望向天际，一片沉着，云间显示的正是此景。

　　半晌她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我这般做对是不对？”

　　粉雕玉琢的女童小脸上染上一丝愁思，但只一瞬便占去此念，目光坚定，“世间没有白得的好处，他二人若无神子神女相助哪有今日，早该有此预料。”

　　她心念一动，震散了云际画面，跳下青石，几步间身影一转，落到天阳所沉睡的角落，三头身的白嫩童子睡得香甜，女童轻哼了一声，“睡了这么久，还不醒来？”

　　她似是随口一言，然那火床上的童子眼睫却颤了颤，频率极高，眼睛依旧闭得死紧，不肯睁开。

　　天阴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那火在她到来之前都远远避开，连托着天阳的火床都有溃散的趋势，天阴拧着天阳的耳朵，咬牙道，“你可真行！敢给我装睡！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

　　“疼疼疼！”天阳连连直叫，白嫩脸颊上挂着两滴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天阴才不上他的当，把他来扯她的衣袖的手拍了下去，冷笑道，“还跟我装！你现在该长大了吧？”

　　天阳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双眼无辜，“天阴，快松开我，好疼……”

　　天阴不仅没松开，她脚下平地起了一层水柱，托着她向上，整个人身高都拔高了一截，她该为拎着天阳的颈前的衣服，天阳悬空，腿脚乱蹬。

　　天阴视而不见，水柱继续拔高，终于过了半晌，天阳无法，突然动手推开了天阴，轻巧跳到远处，天阴没什么反抗的就松开了他，居高临下看去。

　　在她的目光盯视下，天阳跺了跺脚，几息间身体拉长，长大了几岁，他脚底升起一朵火焰红莲，托着他来到天阴身侧，天阳伸手比了比，洋洋得意，“我比你高。”

　　天阴如今的身高只到了天阳鼻子下方。

　　天阴啪的一声拍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往后退几步，上下看了他两眼，讽刺道，“神子赐下的宝物给你真是浪费了，光让你长了个子。”

　　不等天阳反驳，天阴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他还小，灵智低下的时候天阴不介意帮助弱小，但他如今本事明显在她之上，天阴瞧见他就烦，尤其是他还摆了她一道。

　　阴阳要么相合，要么相斥。

　　“还不快出去，再不出去就误了时机。”

　　丢下这么一句话，天阴闪身出了空间。

　　天阳三番两次被扫面子，也不生气，他如今十二三岁模样，面带笑意，眼中时不时闪过狡黠，大红朱袍，倒是和少煜有些相像。

　　祁霄正运功至关键处，忽听识海里一道清朗少年音，“主人。”

　　他灵力运转丝毫未乱，分出一丝心神去了识海，矜持淡漠，“天阳？”

　　“正是，”少年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可惜，含笑言道，他同样不甘心认此人为主，倒也不至于废了他，但若能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祁霄没有和他说太久的话，他结丹在即，分不得太久心神。

　　再一月后，杨依依早已巩固修为，甚至有所进益，她盘膝坐在离祁霄不远处修炼，外间有大阵护法，又有天阳在此，杨依依心神完全沉浸在修炼之中，忽然她心头有感，莫名的起了一丝悸动。

　　“依依，祁霄要突破了。”天阴说道。

　　“嗯。”杨依依应了一声，收功起身，准备离开远一些，免得影响他。

　　“等等，你站着别动。”天阴制止了她，还没等杨依依问为什么，她身躯一振，银面小镜从她眉心飞出，围着她环绕。

　　杨依依骇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而不远处，祁霄眉心处一同时飞出一面金色小镜。

　　“依依，静守心门。”清脆还带着小女孩糯糯甜意的女声传入耳中，杨依依挣扎一瞬，还是下意识的按照她说的做了。

　　天际灵气几欲凝结成液体滴下，风雷阵阵，杨依依知道，这已经是到了最后时刻。

　　而那金色小镜什么都没做，在灵气漩涡里不受所动，一圈又一圈的围着他转。

　　杨依依现在更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那日在两镜子空间里，天阴说的含糊，只说等价交换，绝无害人之意，但不受控制的感觉绝不好受。

　　一日后，风雷声止，天晴日出，一阵灵雨倾洒而下，大好时机杨依依自然不会放过，忙收束心神静心修炼。

　　只是这一次她却觉得大不对劲，仿佛有一道呼吸萦绕耳畔，不过一刻钟，灵雨停歇，杨依依也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刚好对面祁霄也突然双眼，她心脏猛地收缩，停滞跳动了一瞬，她自认识祁霄以来，对他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一双眼睛，幽深黑暗，难测其意。

　　但此刻，那双黑眸里的含义再清晰不过了。

　　──那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同一时刻，阴镜跳了出来，落地化成一个十岁女童，下巴抬起，挡在杨依依面前，哼了一声，一字一顿道，“你、想、怎、样？”

　　金色小镜也飞了出来，少年眨了眨眼，“天阴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能怎样。”

　　他话中似有深意，祁霄眼里的杀意渐渐淡去。

　　杨依依皱起眉，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天阴躲开她探寻的目光，杨依依又看向天阳，少年对她讪笑，一摊手，指了指祁霄。

　　祁霄一身藏蓝袍子，黑眸幽深，气势如渊如海，杨依依看了两眼就不敢多看，结丹修士的威能不是筑基可比，她收回目光的刹那却是心头一跳，忙回首再仔细看去，双手不自觉抓紧。

　　她虽入得修途不久，又无人指点，只得天阴不知道在哪寻来的功法和前人心得，所知不多，但有一点还是知道的，两人若是气息相融，不是道侣就是直系亲属。

　　她初时看去觉得祁霄气势惊人，但撑住了几个刹那，却仿佛鱼儿如水，回到了自家一般，再无任何不适。

　　她慌忙抬首，直直撞入祁霄的眼中，心下一沉，得到了确定，那倒也难怪祁霄想杀她了，道侣，还是气息相融的道侣，自此以后命途相连，福祸共享，何等重要。

　　杨依依苦笑，只两次见面，他也看不出祁霄是一位道心坚定的修士，恐怕道侣在他心中从未曾想过。

　　不说他，连杨依依自家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天阴，”她唤道。

　　女童身体一僵，轻咳了一声，“不过是借你二人身躯一用，你若不喜，待日后我会求神女设法解去，不过事成之前却是不能。”

　　见对方目光没有变化，女童无奈道，“这是必须的过程。”

　　再多的，她一句都不肯说。

　　杨依依心下稍松，反正她和祁霄不在一界，影响不大，想罢她又问，“需要多久？”

　　天阴估算了一下，“此界百年，彼界十年，你二人修为提升到各自世界最高层。”

　　十年，杨依依默念了一遍，她并不知道她的那处世界可以容纳的最高力量界限，不过转念一想，她不知道，但天阴不可能不知道，十年应该是她估算出来的。

　　祁霄也在默默听两人的对话，天阳虽认他为主，然心底有怨，并不服气，他没指望能从对方那里知道这些。实则一个道侣，还是不在他此一界的道侣，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他只是一时念起，加上修为不稳，杀意控制不住。

　　百年而已，到时他该突破到了元婴期，那当是此界巅峰，祁霄一振衣袖，将此处阵法收了，外界聚来的小妖顿时轰然散去。

　　“我将回门中巩固修为，你二位可要离开？”

　　他语气有些不客气，逐客之意尽显，杨依依拉过要发作的天阴，点头道，“有劳。”

　　送走二人后，祁霄回转山门，第一时间被师尊唤去。

　　玄衣冷肃的少年道人面无表情，却是连说了三个好字，“你之天资，尤在为师之上。”

　　他未曾叹气，祁霄一阵恍惚，仿佛听到一声叹息声，不由得问道，“师尊，吾等为何不能突破至元婴之上？”

　　他心中有所猜测，但到底修为不够，想听得老师之言。

　　少年道人平静道，“前人掠夺太多，吾等后辈承其恶果。”

　　一点都没有为尊者讳的意思。

　　“那师尊，若是有可能改变这一现状呢？”祁霄手心湿润，面上一派冷静。

　　这是他反复思量的结果，一来师尊早已放弃修行，寿元最多能支撑到他结婴，二来他总要为太华派为此界考虑。

　　少年道人轻皱眉头，却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他年轻气盛，“你说说看？”

　　“师尊，你知道界外有界吗？”他不答，反而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