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8

　　两年的时光，七百三十个日日夜夜，能有多长，又会有多短。

　　对于之前的白果来说，那只不过为，看资料时，一个泛泛的概念。一眼扫过，马上，就会被搁置于脑后，不再想起。

　　可对于现在的白果来说，这却是和李慕阳一起度过，实打实，做不了一点假的真切日子。

　　白果还记得她初到边关的那天。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壮观，辽阔，那是，非语言可以概括的美景。

　　在这儿，有心甘情愿，为保卫家国，抛头颅，撒热血的阳刚男儿;有生活困苦，却不改初心，愿意时刻为困境之人，倾囊相助的朴实农民……

　　跟着李慕阳，白果才有机会，切身体会到，民不聊生是何感觉。她也因此，痛恨起，那些把奢华，享乐建立在普通人痛苦之上的贪污腐败之人。

　　好在，民间传说，钟离枫公主并无差评，反而爱民如子，时不时微服出宫，救一些困苦之人，出水火之中。

　　军队的日子很苦，这毋庸置疑。可每个人的苦法，却各不相同。

　　像对白果而言，上阵杀敌，便是最不能忍受之苦。

　　她还记得，第一次，跟随李慕阳上战场时，所见到的惨烈景象。

　　白果之前听过一句话，大意是:没杀过人，你永远想象不出，动手时，那一刻的真实感觉。

　　而经历过战场的白果，只想说：没见过人被杀，你永远体会不到，鲜活的生命，那么轻易，就在你眼前逝去时，那一刻的绝对震撼。

　　那时，当战斗的号角吹响时，没见过世面的白果，兴致冲冲提出了跟随。

　　而不知李慕阳出于什么心理，竟也没反对。只是明知道白果不会被人伤害到时，还不忘再三嘱咐她跟紧自己。

　　可真的开始战斗时，谁又顾得上谁

　　白果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截截断臂残肢飞起又落下，喷涌的鲜血像极了廉价的红墨水，不要钱的四处流淌着。

　　有步履踉跄的人，从白果身体中，穿过;也有破碎的器官从白果身体中，经过后，砸落在地;更不乏，滚烫的鲜血，对着白果，迎头浇下…

　　讲道理，白果不会有任何感觉。

　　可平白无故的，白果就是觉得那种永远，洗不干净的黏腻，恶心，一直萦绕在她身上，久久不散。

　　那一战后，白果焉巴了好久。

　　久到，连李慕阳都以为窝在角落，呆呆不说话的她，因不知名原因，再度消失的地步。

　　当白果好不容易从低沉中，恢复过来。

　　可李慕阳却直白的告诉她，她所经历的那一战，不算残酷。

　　白果所看到的伤亡，搁一般的战场上，都算少数。而那一场，对他们来说，是胜仗，还是双方损伤都不算大的胜仗。

　　这所谓的胜利捷报，却依旧没能拯救白果的沉默，胜仗况且如此那损失惨重的又当如何?

　　从那以后，白果便再没去过战场。白果不想想，也拒绝去想。就让她自欺欺人，什么都不知情般的混沌过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谁又能真正装傻一辈子

　　让白果勇于面对战场的事，发生在那不久之后——李慕阳不甚受伤，昏迷不醒。

　　可以说，这对白果的冲击，比什么都要大。

　　李慕阳是她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纽带，现在这根纽带却无比脆弱的躺在床上，一副随时会撒手人寰的模样。

　　白果连想要碰触李慕阳，试试温度都做不到;更不用说，贴身照顾，为他的健康，奉上一丢丢绵薄之力。

　　白果只能不为人知的，呆站于一旁，看着军医，士兵忙碌着，除开祈祷，还是祈祷。

　　好在，李慕阳够争气。尽管艰难，他还是挣脱了伤痛的束缚，苏醒过来。

　　伴随着李慕阳的振作，白果也重新打起了精神。

　　这时，白果才真切的感受到，现如今，与她之前经历的所有世界都不相同。情情爱爱算什么在足以威胁到生命的危险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唯有保命才是真。

　　她的力量很小，可以说微不足道。可白果还是想做些什么，唯求不留遗憾。

　　李慕阳不知道白果的心路历程。他只惊讶的发现，在他的一次受伤后，身旁的阿飘，莫名就勇敢起来，坚强的让他心折。

　　自决定后，白果努力克服着畏惧，跟李慕阳一起，陪他上阵杀敌。

　　应该说，不止如此，白果还仗着身形优势，帮李慕阳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但，不管之后如何，初时的那份心悸，却一直残留在白果心底，时刻提醒着她，关于战争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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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阵杀敌，白果只是旁观，便觉苦不堪言。可这，对于李慕阳来说，却是最简单，正常不过的事情。

　　即便是他身负重伤，从鬼门关堪堪逃过时，唯一残留的感觉也只有:这是他属于男人的荣誉，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当然，这并不是说，李慕阳就完全享受军旅生活。

　　李慕阳能吃苦不假，可这不代表，他愿意吃苦。

　　刚从家中来到边塞，李慕阳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一日三餐从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变成了窝头干粮，野菜面汤。

　　他奉御旨而来，更加不能搞特殊主义。

　　每次入伍，开始几日，逢着饭点，李慕阳就守着那亘古不变的菜色，艰难下咽。

　　其实，强忍过几日，习惯便好。李慕阳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还算驾轻就熟。

　　可李慕阳却忘了，现在的他，与往日不同。他的身侧，还跟着一只来历不明的飘。

　　而变故正出在这只飘身上。

　　不怪李慕阳瞎讲究，实在是，军队的大锅饭能有多好

　　不会特意配备厨娘，偌大的军队，除了糙汉子，剩下的还是糙汉子。而糙汉子做出来的吃食，必然延续了，其主人的一贯风格，除了粗糙，还是粗糙。

　　但就是这样的食物，竟然让他身侧的飘留下了口水。

　　李慕阳还记得，那会，他带着小尾巴，风尘仆仆的来到了熟悉的军队。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个澡，吃个饭。

　　澡倒是洗的很舒服，可饭呈上来时，他没说什么，但眉头确实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就在他纠结是吃还是不吃，这个艰难问题时，就听闻身旁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嗷，野菜汤!看起来好美味!好想吃肿么办”

　　听到这话，李慕阳眉也不皱了。只是额头，迅速蹦哒出了一条青筋，诉说着他的无奈之情。

　　看到这个都想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吧!李慕阳撇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大方方的将盘子推向白果那边，嫌弃道:“你吃吧，都给你。”

　　没想到，原本只是包含馋意的女声，平白多了几分怨念与可怜兮兮。

　　“我吃不到…”

　　“哈哈哈…”李慕阳一个没忍住，直接朗笑出声。

　　好吧，比他惨的，此时，正在旁边侯着呢!相处久了，他都快忘了身旁的是个飘，不是人了，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喜悦啊!

　　“喂，你怎么能这样!”控诉声毫不留情的直击李慕阳。

　　“好好，我不笑了。”李慕阳过了好半天，才绷住表情，出主意道:“不然我们来想想办法”

　　白果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她虽没有饥饿之感，要求也不算低。

　　可身为一个吃货，来自现代社会的吃货，比起鸡鱼肉蛋，反而是，如今摆在白果面前的这碗纯天然，无污染的野菜汤魅力，要大的多。

　　再说了，白果已经放弃，去算她有多久没品尝到食物的味道了。饥饿感不是问题，不知道，吃货吃东西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想吃吗!

　　见李慕阳貌似有办法，白果当即眼巴巴的开口:“要怎么办”

　　“唔”李慕阳沉默片刻，示意自己在认真思考，然后试探着开口:“我烧给你”

　　“……烧你妹啊烧!”害她真以为能有什么好办法，结果，到头来还不是馊主意一个。

　　“我不烧我妹，不对，我没有妹妹。”李慕阳隐约感觉到，自己像被骂了，可那骂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和他妹有什么关系?

　　纯古人的李慕阳碰到炸毛的白果，一脸懵逼。

　　李慕阳还处于懵圈状态。倒是白果先忍不住了，似乎是对自己的前言不搭后语，有点羞耻，白果小声提议:“不然，我们试试”

　　“行!”动手之人李慕阳倒是不介意，和吃这些并不美味的饭比起来，显然是帮助白果，更为有趣。真能成功的话，还可以一人一飘一起吃，多赞啊!

　　“按过来人的经验，我要先给你找一个牌位。”李慕阳念叨的同时，手下不停。塞外荒凉，连棵草，都很难寻到，更不要妄论木牌。

　　东捣鼓西捣鼓，在白果期待的目光中，李慕阳私自卸了一张木桌，才算将材料，准备好。随后，他抽出随身佩刀，开始雕刻。

　　姓名，性别都在白果的指导下一笔带过。可等到书写日期时，他却犯了难。

　　李慕阳停下手中的事情，抬头询问“你哪天死的”

　　看着白果又想发作，李慕阳连忙改口:“写哪天才好”

　　“唔，写我们见面那天!”白果思索了一会，给出准确的答案。

　　没一会，质量普通，却做工精美的牌位，便在李慕阳手下诞生。

　　他小心翼翼的刻完最后一笔，李慕阳又仔细端详了下手中作品，发觉并无瑕疵，才满意的放下。

　　李慕阳左右挪挪，在饭桌上腾出一片空白位置。

　　李慕阳将那牌位放上，随后又忙不迭的把吃食挪到牌位前，做好一切，李慕阳直起腰开口:“你过来试试”

　　近乡情更怯。

　　白果身上，现在那种感觉无比强烈。她想伸手去抓饭，可又怕希望多大，失望就会有多大。

　　近了，更近了。

　　不知是否因为心理活动，白果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指还感受到了吃食，那丝丝腾起来的热气。

　　她不在犹豫，一个快准狠的动作，然后——抓偏了。

　　即便这样，狂喜还是迅速的占满了白果的整个鬼身，因为那一瞬手指头传来的瘾隐痛觉不似作假。

　　“我有感觉了哈哈!”白果迅速转战那放在牌位前的野菜汤，端起来，往嘴里，豪爽的蒙上一大口，咽下去，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果然和我想的味道一样啊!太赞了简直!”来到这个世界，饿了那么多天后，第一次吃到东西的白果心满意足。

　　有吃的倍儿香的白果，陪在一旁，所有的食物，都显得不那么难以下咽。

　　李慕阳头一次觉得军中的饭菜，也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起码，他身侧的飘，喜欢不是吗

　　人生在世，吃喝玩乐而已。

　　吃的问题，解决了，而其他的东西，李慕阳，并没什么追求。

　　除开平日里，他偶尔泛起来的无聊之感。

　　当小兵时，还好，训练之余，大家三两个聚作一群，喝喝酒，划划拳，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可李慕阳这次的身份，因皇上的一句金口玉言，便被提了上去。

　　和部下喝酒，可以有，不过要保证次数，保持距离。

　　混的万一太熟，威慑力都没了。还怎么带领军队

　　所以对待难得的闲暇时间，李慕阳一个大老爷们，大多数都是窝在他的帐篷中，看看军书，写写字，打发时间。

　　李慕阳本来也以为自己会就这么过下去。可白果却是个闲不住的，她借着飘去塞外，为公主收集妙方的机会，同时也不忘了搜罗些画本子回来。

　　不管李慕阳是不是有时间，反正白果是一旦开了话匣子，便完全停不下来的类型。

　　有点烦，可李慕阳更多是心甘情愿的听着。

　　毕竟阿飘的故事都她费心为他找来的，还蛮有趣不是吗?

　　什么乖乖女纪好与酒家老板江佰睿啦，什么男狐狸精江天与文秀青年董小小啦，更有甚者，其中，还不乏什么公主被奸人所害，一睡不醒，而将军真心的一个吻就唤醒她这种狗血的桥段。

　　和李慕阳一起来到边关，天高皇帝远，他们过得那叫一个自在。任务被暂且放到一边，可白果却没将它完全忘却。

　　见缝插针，白果时不时就要给李慕阳灌上几口安利。

　　去塞外收集信息什么的，还不如她瞎编。反正李慕阳这辈子都不可能去跑去塞外求证。

　　白果没有放过自己经历的那两个世界，稍稍改编，全新的故事便出炉了。

　　还有睡美人，为了给李慕阳，足够的暗示，白果不得不费劲脑汁，将其世界换个场景，人物换个身份，却保留着故事原来的精髓。

　　一个人无聊的日子，在一人一飘的相互陪伴，插科打诨中过得无比飞快。

　　两年的日子，眼看着要慢悠悠的就被他们晃荡过去。

　　果真不出白果所料，这期间，边塞没有出现过什么大规模动乱，总是一小股一小股，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时不时缠上来。

　　眼看着资料中，那老头的出山之日，即将到来。白果嘴上不说，可心中还是隐含期待，至于具体期待什么就不足为外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