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阿姐,真的没有问题么?”林玉娇不免也有几分担心。

  林玉致笑道:“还没当人家嫂子呢,这就惦记上了。”

  林玉娇贝齿咬唇,气的一跺脚:“阿姐!跟你说正经的呢!”

  “哈哈好了,不用担心,这趟叫怀宣去是给他镀金呢,清欢想必已有安排,咱们无需操心。况且有砚舟这个高手在,怀宣是不会出事的。”

  “镀金?”

  “就是叫怀宣去充充场面,日后有人提及,都会说:啊,那不是当年以稚子之身逼退北秦,平息雁北祸患的小李大人吗,果真英雄出少年呀!”

  林玉娇一想,便明白他们的心思了,怀宣可是程先生的学生,又得瑾哥儿器重,若能有些光辉事迹,定会被人倚重。这样瑾哥儿登基后,想要用怀宣,也不必受那些老大人们的怀疑了。

  “阿姐,傅先生,你们走一步看十步的能力,我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你啊,安心在灵州绣嫁衣备嫁吧,有阿姐和阿瑾罩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想。”

  林玉娇晃着林玉致的胳膊,撒娇道:“阿姐你真好。”

  “知道阿姐好,还不快去给阿姐炒些盐瓜子,也好路上噶哒牙。”

  林玉娇吐了吐舌:“好好好,我给你炒多多的,不缠你说话了,你快去办正事儿吧。”

  灵州城四通八达,过了年通商后,更是繁华非常,街上人头攒动,呼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林玉致出了军署衙,便与傅辞乘马往城外军营去。以往灵州百姓见了傅辞和林玉致都会笑着上前打声招呼,林将军没架子,待人亲厚,更兼长的风流俊俏,时常都有怀春少女流连在军署衙门外,只等着瞧一眼林将军。

  今日亦如往常,只是二人出了衙门后,走的近的几个行人立马尖叫了起来。指着马上那红衣女子道:“灵州何时来了这么位绝色,莫不是林将军又金屋藏娇了!”

  呼喝声一传十十传百,军署衙门所在的街面上全都知道了。

  要说往常林玉致自然也有些风流韵事,百姓们也没少谈论,但今日不同,重在该女实乃美艳绝伦,犹如九天仙女下凡尘,叫人哪怕多看一眼都似亵渎了她。

  街面上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纷纷猜测此女身份,又为何与傅先生同出而不见林将军。

  “呀,该不会是咱们误会了,这女子是傅先生的红颜吧。”

  “不会吧,傅先生跟个仙人似的,从不近女色,倒是与林将军终日形影不离……”

  “诶,你们看,那女子眉眼间瞧着与林将军有几分相似,会不会是林将军本家妹子啊。”

  “像!太像了!好像穿了女装的林将军……”

  众人议论纷纷,林玉致笑而不语。眼见着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人群将长街围的水泄不通。瞧着也差不多了,林玉致方才抬了抬马鞭示意众人噤声。

  “诸位,本将军还有要事出城去,还望诸位看够了好把道儿给让开,劳驾劳驾。”

  静默,静默,还是静默。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一般,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而后人群中传出一个清亮又稚嫩的声音:“林将军是女人。”

  身后的大人还来不及阻止,话已出口,短暂的安静过后,便是山崩地裂般的爆发。

  一个好像被手掐住嗓子似的尖锐声音在人群炸响:“这怎么可能!林将军力拔盖世,英勇无敌,于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面不改色。杀伐果断,骁勇善战,当世男儿未有能及者,怎么会是个女人!”

  接着又有女子刺耳的叫喊声传来:“不!”

  “我不相信!”

  “我不接受!”

  “这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你在骗我!”

  好不容易等他们的激情退去,林玉致又抬了抬鞭子,道:“非本将军故意隐瞒,实乃身不由己。本将军姓林,名令仪,乃六年前被指控谋反的林晏将军之女。”

  她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人群中横扫而过,打量着众人的反应。

  许是林晏将军早些年的威严深入人心,又有林玉致带兵驱逐敌寇,统一江北。再加之江南传言已在江北蔓延,种种事情铺垫开来,人们对林玉致是林晏将军之后这个身份,似乎完全没有抵触。

  反而有率先反应过来的人义愤填膺道:“怪不得将军要隐瞒身份,定是怕被荣家老妖婆查到身份,斩草除根。”

  “我就说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天纵英才,原是林晏将军之后。果然将门虎女,有林晏将军之遗风。想当年林晏将军保我南楚边疆,纵横沙场,使敌寇不敢扣我南楚关门。今又是林晏将军的后代保我江北安宁。只可怜先帝宠信奸佞,致忠臣被诬,反叫小人得道。”

  “呀,将军此时泄了身份,万一遭人谋害可如何是好。”

  “嘿,你糊涂了不是。九皇子已在江北立足,林将军这时表露身份,定是要进京去讨伐荣家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都警醒着,莫叫那不长眼的混进城来,伤了林将军。”

  “好了好了,这些回头再议,大家伙都让让,林将军要出城去,都把道让开,莫耽搁林将军正事!”

  人群自觉的分开,露出马路中间的石板路来,这些人多半都处在半梦半醒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瞧旁人往后退,他们便也跟着退。

  林玉致朝两侧点头示意,这才策马离开。

  而后等到那群人反应过来了,又是一场激烈的讨论。

  这还不算,那些曾经仰慕过林玉致的女子们,此刻更是心碎。尤其是许蓉,坐在梳妆镜前好久都没回过神儿来。先是一种被欺骗的屈辱感,接着又是一颗真心错付的羞愤,而后方才惊觉,那女子这般作为,背后又是何等的辛酸。

  许蓉,杨夫人,在调整了心绪过后出门了,严肃告知灵州百姓,过去林将军的风流韵事都给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吐出一个字儿去。

  百姓们当然明白,林将军先前那样做,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试问,若那时他们知道林将军是女子,还会全身心的相信她么?一个女子,掌江北全境之兵,换了谁,谁会真心服从呢。

  林玉致轻描淡写丢了个雷,却将灵州城炸的不轻。关于她身份的谈资更是甚嚣尘上。

  当然,人群中也会有不同的声音,即便林玉致横刀立马,还江北太平,这些人依旧无法接受一个女将军,或者说,他们无法接受一个女人比自己还要厉害百倍。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腹诽,或在家中叨咕几句,是万不敢当众说出口的。笑话,林将军斩月刀出手必见血,江湖上又有个诨号‘玉面阎罗’,他们是嫌命长了,才会出去说这些。

  有军署衙门的人在背后控场,林玉致丝毫不用担心此事引发的骚乱,混在灵州城里的各方探子,此刻一定是忙的不行。这都是她想要的效果。她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将门林家还有人在!

  她要替林家翻案,当然要以林家后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到京城去。谁也阻止不了。

  同样的场景在灵州大营内再一次发生了,全军将士静如鹌鹑。林玉致立于马上,把玩着马鞭。许宁则早已派人护在周围,以防万一。

  自北秦扣关以来,林玉致从北秦手里收复灵州往西至西戎,灵州往东至东夷,灵州往北至雁北,与江南势力博弈,又收复灵州往南至紫金关。除却雍,济,彭三州以及几处江北腹地城池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江北九成以上的文士武将都是从他们手底下出去的。

  紫金关裴绍,抚州叶成,朔阳叶起,西关岭宋初年,雁北薛绩,甘宁道王善,泾阳周贵,凉州吴墨石,东关海都统,渭水北岸沈鸿。

  这些人所占的这些城池,将整个江北围的犹如铁通一块。所以林玉致堂而皇之的表露身份,便是丝毫不惧会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唱反调。

  灵州军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南楚民风开放,女子经商者不在少数,不乏佼佼者。然军营之中虽也有女将,多是将领家眷,大半都辅助守城,少有战场杀伐者。南楚立国百年来,也只出现林玉致这一个。其战绩整合起来,竟能在南楚名将中排入前五。

  不得不说,实在惊世骇俗,叫人一时难以接受。

  她策马上前,催动内力,用震慑人心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作何想。本将是女子,那又何妨?女子依然可以披坚执锐,可以安内攘外,可以有不输男儿的气魄!

  “不用顾虑什么,本将就在此处,但有不服者,尽可上来比试!本将绝不手软,一定打到你们服气为止!”

  墨发飞扬,红衣蹁跹。

  将士们是知道林玉致的能耐的。

  两千人守望军山,阻挡北秦两万军,战至最后一刻,未叫北秦破洪关。

  灵州城外拦孟忠,盘龙谷中巧借地势退北秦主力,护住灵州一万军。

  甘宁道雪天爬峭壁,百人冲关歼敌军,打通了往西北而去的要道。

  西关岭设计察汗,联手睿王合力退北秦,使主帅江元修战死,奠定了江北军的胜局。

  还有东关海岛灭海盗,渭水北岸炸战船,辖制江南商业……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光辉都在将士们脑中挥之不去。

  他们高举长/枪,齐声喊道:“林将军!林将军!”

  声震遍野,惊飞鸟雀无数……

  回到灵州城已是傍晚时分,街上的热度还未褪去,傅辞说恐怕这一个春天都要被这条消息占满了。

  “春耕时,农人们坐在田间地头,也会叼着烟袋说一说林将军的故事。”

  林玉致颠了颠手里的马鞭,笑道:“咱做男人受万众瞩目,做回了女人,仍是受万众瞩目,都怪我太优秀啊。”

  傅辞摇头笑笑。

  “是令仪你值得被这样敬仰。”

  林玉致牵着马,踢踏着路边石子,偏头问道:“那你也敬仰我么?”

  傅辞点头:“又敬又爱,爱多于敬。”

  林玉致望着他粲然一笑:“我对你也是如此。”

  二人说着话的功夫,军署衙门已在眼前,守门小兵牵了马,二人齐齐进了府衙。

  外院周老三和雷老五正杵在那儿等着,一左一右,活像两个门神。

  “呦,三哥五哥这是干嘛呢?”

  雷老五沉不住气,他抢先几步,急吼吼道:“镖头,你也忒不地道,你是女人你咋不早说。”

  “害,早不是身不由己么。”

  “什么身不由己,你还不是信不过我们兄弟。要早知你是女的,我就不带你逛青楼,不带你找小倌儿……”

  “五哥!”林玉致一惊,忙朝他叽咕眼睛。

  雷老五这铁憨憨犹觉不解恨似的,还叭叭叭往外说,一旁的傅辞却是变了脸色。

  周老三见势不妙,忙将雷老五扯一边儿去:“你咋啥话都往外说啊。”

  “我说啥了我……”雷老五‘哎呦’一声抽了自己一嘴巴:“你说我这破嘴!”

  他转头去看被傅辞拖进屋里的他敬爱的镖头那可怜无助的背影,默默哀悼。

  ————

  林玉致表露身份的当日,灵州城便换上了林家军的林字军旗。这不是林玉致提起的,但却是她希望看到的。这表示灵州军站在了林家这一边。

  杨凤席和许宁对她的身份早有猜测,知道她与林家有旧,只是没想到她竟是林晏将军之女。虽与预料中有些偏差,但总归林家还有人在。

  许宁叫上刘瑭和杨凤席三人商议,决心归附林家军。回到军营后,又将此事与军中各营校尉说了。有人完全赞同,有人则稍有迟疑。

  许宁道:“我知道你们介意的不是林家军如何,而是林将军的女子身份。关于这一点,我想你们大可放心。林将军如今虽掌江北全境之兵,但从九皇子殿下执掌江北政事后,林将军已经在慢慢释放兵权,兵权最终还是会在殿下手里。江北方面,不出意外的话当是裴将军暂领。”

  许宁说完,那几个有异议的校尉仔细想了想最近江北方面的调动,再想想林将军近来已很少来军营,灵州军的军务已完全交给了许将军,还真是在放权。这样一想,心中便没有多少顾虑了。

  “林将军不日便要渡渭水到京城去,江北全境务必保证团结一致,绝不容有任何差池。”许宁严肃道。

  众校尉知道林家旧事,也知道林玉致此去京城所为何事,于是有人说道:“于弘文领十万大军拱卫京畿,林将军可有说带多少兵马回京?”

  “三万,李怀骋将军亲率三万直属军护卫。不过为防引起京畿百姓恐慌,这三万人马不会入京。”

  校尉大惊:“军马不入京,如何护得将军和殿下安危!”

  许宁道:“若因军马而引起双方冲突,只会牵连无辜百姓,那么将军进京要做之事便会受到阻碍,这也不是将军想要的。不过将军既然敢独身进京,想来已做好万全准备。否则的话,将军又怎会如此放心的叫殿下先行入京呢。”

  校尉仍有些担忧。

  许宁道:“江北强大,京城才会忌惮将军,我们便是将军的后盾。”

  “好,若将军在京城有失,我们便杀回京城去!”

  自灵州竖起林家军旗之后,往西的泾阳,甘,肃二州,朔阳,抚州,西关岭。往东的徽州,东关,往北的蒲州,贺州,雁北,凉州,往南的潞州,随州,紫金关亦纷纷响应。俱都竖起林家军旗。

  后归降于灵州方面的雍,济,彭三州不敢怠慢,也纷纷举旗响应。

  裴绍站在紫金关城楼里极目远眺,虽然除了绵延苍山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依然在心中描绘这样的盛景。整个江北,整齐划一,林字军旗迎风飞扬,携虎踞龙盘之势,只等大风起,虎啸龙吟。

  ————

  三月二十,海都统训练的新征召水军经由紫金关东关城到随州去,接手随州渭水北岸的水师。

  三月二十二,李怀骋所率直属军三万分三批次乘战船渡渭水,在安州集结。

  三月二十六,沈鸿指挥五艘巨大战船乘载一万水军自随州港而出,渡渭水奔江州而去。

  裴绍领兵出关相送。

  三月江南春暖,两岸烟柳淡淡,迎风招展。而渭水北岸的风却仍带着几分微凉。

  林玉致缩在红色披风里,江风吹过,披风迎风鼓荡,飘舞翻飞。红色兜帽罩在头上,将她白皙的面容趁的如三月桃花。

  裴绍怔怔的看着眼前女子,她眉眼含笑,瑰姿艳逸,飒然出尘。唇角微微弯起,便如春风拂面,平生风流神韵悉在眼角眉梢。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红衣趁的出她的出尘风韵,显的出她的傲然风骨。如烈焰如似骄阳。

  一旁的傅辞一身素白衣衫,恬淡雅正,眉眼俊逸,似挥洒在雪纸上的一部温润诗卷,悠远又醇厚。二人一火热一淡雅,相宜相依。

  裴绍心中不自觉的竟微微漾起一抹苦涩来,但他很快便将这莫名溢出的情绪敛了回去。

  “此去京城,危机四伏,二位万勿小心谨慎。江北之事无需挂念,有我在,一定让江北成为你最坚实的壁垒。”

  林玉致笑着点头:“有大哥在,我们心里自然踏实。”

  裴绍看了她一会儿,抿了抿唇,严肃的说道:“玉致,我知你此行已做好万全之策。我说的是万一,万一你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定率大军攻入京畿。”

  林玉致笑的开怀,她说:“大哥曾说忠于国,忠于民。如此行事,岂非违逆初心。”

  裴绍一愣,继而垂下眸子,用低沉的不容忽视的嗓音说道:“我说的很认真。如果有那种万一,南楚会是如何情形你应该清楚。正是因为忠于南楚,才要踏平京畿,匡乱扶正,用武力镇压,用最短的时间恢复南楚的安稳。”

  林玉致敛了笑意,同样认真的回道:“若真有那一天,大哥可自行决断。江北兵权交由大哥,便是这个意思。”

  “可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永远都用不到那块虎符。”

  “那就承大哥吉言。”

  “时候不早了,快登船吧。”

  “大哥保重。”

  船离港而去,顺水而行,直到那红色身影变成一个小点,再到消失不见,裴绍方才收回视线,将手里那块林家军令牌仔细收好,回头望了一眼尚有些蒙蒙烟雾的江面,整兵回关。

  主船上,林玉致与傅辞并行于甲板上,沈鸿持刀立在身侧。

  望着滔滔江水,林玉致忽然有些目眩感。她揉了揉眉心,笑着对傅辞说道:“六年前,我和阿瑾北上逃难,就是在江州港偷偷潜入一艘商船里。那艘船也不知载的是什么货物,我和阿瑾躲在阴暗潮湿的货舱里,里面的味道简直要将人熏死过去。”

  傅辞缩在袖口里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我自小在京城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京郊。那时候,船行在江水上,浮浮沉沉。我和阿瑾都是第一次坐船,几次都吐的晕厥过去。我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倒还受的住。可阿瑾,他在宫里已吃了不少苦头,接回他时,那孩子瘦的只剩皮包骨,路上又是诸多艰难,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保护不了阿瑾了。”

  “在船舱里,我抱着他,好像抱着一团棉花,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我好怕阿瑾会离我而去。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能根本就坚持不到今天。”

  她抬头眯起眼睛看着碧蓝如洗的苍穹,笑道:“那几天,天空灰蒙蒙的,低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可是你看,如今天晴了。”

  傅辞也抬头看过去,道:“灰暗终究会过去。”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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