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宫内宫外
今日晨时护巴来使在京郊被杀,靖文帝盛怒,即刻派人调查。天子脚下竟有人肆意挥刀,蓄意挑战皇威。这些消息天下人不知道,可不代表他谢舟喻不知道。
陈褚卫果然敛了笑意。
长鹰卫五万精兵,护守京城安危,行巡逻之职。按理,京郊也算在其职责范围,此次护巴之事大理寺定会参与,可身为长鹰卫统领,陈褚卫同样逃不掉。
谢舟喻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马儿的鬃毛,一双眸子仿若三岁孩童般盛满好奇,语气却带了些嘲讽道:“陈大人这是要去哪?”
陈褚卫顿声,神情微凛,随即轻喝一声纵马离去。
“这人好生烦人。”崔忱烟撇撇嘴,靠近许岁安,轻声说:“师姐,是不是?”
她抿了抿嘴道:“确实是。”
“咦,师姐,你的酒囊呢?”崔忱烟靠着她,那人腰间空空的,她奇怪一问。
“扔了。”许岁安说着话,看向的却是谢舟喻,带着些许他看不懂的怅惘。
“走吧。”他心头没由来的又升起烦躁。
不消片刻,众人又踏上路程。
这头疾驰而去的陈褚卫眼神阴冷,脑子里飞快地掠过所有关于此次事件的消息。
护巴本也是派人来参加此次比武招亲,来的是悍王勒朗,大臣吉苏,以及一干随从。悍王没死,但下落不明。吉苏一刀毙命,其他随从皆是死状惨烈。
靖文帝调派大理寺严查,而他却是去了勐州。那里,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管外边如何,今个宫里倒是出了一些事。西边草原大族月突,遣世子阿宗鲁至京联姻,求的是三公主惠荣。
消息并未传开,靖文帝心里有分寸,可消息自个长了脚,这不,当事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惠荣这会子正在煮茶,她轻挽着袖口,神情专注。
“您怎么就不着急呢!”婢女玫露着急得团团转,她恨不得立刻飞到靖文帝宫里去打听消息。可娴静端坐的那人只垂头轻声安慰她:“你歇会。”
“公主,您想想。”玫露蹙着眉给她分析:“本来是长公主的婚事,可那位月突世子一来,指名道姓要您,这不是坏长公主的事吗?”
惠荣抬眸瞧了她一眼,复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笑道:“是他坏的,不是我。”
“可您知道长公主的性子。”玫露双手紧紧抓在一起,她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说:“她最见不得旁人抢她风头了。”
“来,尝尝。”惠荣放下茶杯,示意她喝茶。
“公主!”玫露这会子是真快恼了,声音急急切切,带了些许哭腔。
惠荣顿了片刻,这才起身慢步到了她跟前,耐着性子温声道:“玫露,咱们有什么好着急的。”
说着便拿出帕子来,轻轻擦着玫露眼角,宽慰她:“图丹再强,也不敢跟大梁硬碰硬。父皇此次一心为明悦择选夫婿,他说了才算。”
“可若是陛下答应了呢?”玫露傻愣愣地瞧着眉眼柔和的那人。
“不会的。”惠荣动作一滞,又继续说:“图丹是草原大族,独霸西之一地,父皇向来疼爱明悦,即使求的是我,最后也不会是我。”
“哼。”玫露立刻撅着一张嘴,气冲冲道:“图丹哪里比得上大梁好,整天风吹日晒的,公主别去受苦才是。”
“好,不去。”惠荣扬唇一笑。
……
明亮宽敞的大殿里,龙涎香正焚烧着,大殿正中最上方,金雕龙椅隐隐散发着威严。靖文帝扫了一眼立在殿中的人,含笑问:“世子可是真想好了?”
那笑里带着几分探究与考量,又有着上位者的威压。
昨日阿宗鲁到了京城,直接进宫来欲求娶惠荣。靖文帝瞧着那个一脸认真的世子,只说让他回去再好好想想,今日再议。
“是。”阿宗鲁将右手置于胸口,做了个尊敬的手势,弯腰道:“还请陛下应允。”
靖文帝双目一凝,声音沉了两分道:“为何非惠荣不可?”
“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十五年前,您同我阿爸的约定。”阿宗鲁微微一笑。
靖文帝猛地想起来什么,他身子略微前倾,一手耷在膝盖上。大笑一声:“煌真王竟还记得此事。”
阿宗鲁垂眸,但笑不语。
十五年前皇后病重,百药无医,束手无策。后月突大天师前来相救,皇后痊愈。靖文帝为感念月突之情,以即将出世的三公主结亲,望长长久久睦邻友好。
不过,那时候的月突还只是个小国。
靖文帝朝后仰了仰,屈指轻扣着扶手,意味不明道:“大天师确乃神医再世。”
阿宗鲁挑眉,随即应道:“是。”
“那年你应该三岁,是煌真王最小的儿子。”靖文帝扯了扯嘴角说:“时间过得当真是快,现如今你竟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
阿宗鲁颔首,眼里隐隐闪着光。
靖文帝忽然正正经经看了他一眼,收回手,转而问:“此次是比武招亲,世子可愿随朕一同观看?”
“谨遵陛下之命。”
……
天色渐晚,火红晚霞照耀在京城的土地上,远处皇宫的金顶似乎也闪烁着光芒,熠熠生辉。
“崔小姐,就此别过。”谢舟喻牵住马,垂头说话。
崔忱烟点点头,倒是许岁安似笑非笑,道:“谢三公子,这还有个人呢。”
谢舟喻瞧了她一眼,正欲说话,却见后头来了一行异装之人,个个佩戴着弯刀,面色狠厉。他顿了顿道:“再会。”
随后目光又不着痕迹地滑过晏清,嘴角微抿。
他轻喝一声,策马离开。
“师姐,你不会对他有那个意思吧?”崔忱烟忙拉住她,神秘兮兮地问。
许岁安看着他飞扬的身影,含笑扬眉:“哪个?”
“就是那个。”崔忱烟哎呀一声。
那人睨了她一眼,揪住她衣领,跟拎着小鸡似的。扭头对晏清道:“去穆家。”
穆家这会难得的热闹了起来,小厮丫鬟们忙里忙外,手脚不停。
穆焕正襟危坐,手边正放着一盏茶,他看了眼门外的那小子,说道:“小狄,过来。”
穆狄闻言快步进来,疑惑道:“爹。”
“小烟第一次来,你别吓着她。”穆焕想了想,实在也没什么叮嘱的。
穆狄耳根一红,又连连点头郑重保证:“我知道的。”
穆家人少,穆焕向来注重礼仪家风,除却正房穆夫人,也只有个姨娘。只是那位姨娘命薄,生下穆狄不久便香消玉殒。而穆夫人一直无所出,所以穆家只这一个孩子。穆焕怜惜他失母,于是过到了穆夫人下头,算是嫡出了。
这头穆夫人也失笑道:“他就稀罕那个妹妹。”
穆狄眼睛盯着门口,突然侧过身子来:“娘,岁安妹妹——”他说话时差点咬到舌头,慌忙改口:“岁安是不是也来了?”
穆狄与许岁安同岁,但大她两月。从前去崔家,许岁安便不让他叫妹妹,他刚开始不答应,结果被揍了一顿,这才改了口。
岁安揍人,当真是不留情面。
“当然来了。”穆焕接过话,想起那个眼神凌厉的姑娘,他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正说着话,小厮来禀报说已进了府门。穆焕和穆夫人同时站起身来,相视一笑。
许岁安走在前头,她一进屋,目光先落在了穆焕身上,后掠过穆狄,最后是穆夫人。她微微一笑,道:“穆叔叔,纭姨。”
崔忱烟磨磨蹭蹭进了屋,她先瞧了一眼穆狄。只见那人早已经不是小时候模样,此刻一身藏青绣竹长袍,腰间挂一吊坠,镶玉横带束腰,他生得像穆焕,眉间清正,明朗和煦。
她赶快移开视线,看向穆焕二人:“穆叔叔,纭姨。”
“快坐。”穆夫人朝她俩招手,面露欣喜。穆夫人其实一直想生个女儿的,但奈何身子真的不争气,一直以来都没有迹象。
二人正要说话,却见门口又进来一少年,面生得很。
“这是?”穆夫人一愣。
“是我的师弟。”许岁安到晏清身旁,声音温和了许多,向他介绍:“这是穆叔叔,纭姨。”
晏清看了眼许岁安,嘴角一抿,道:“穆叔叔,纭姨。”
“先前也没赶得上同你们商量。”许岁安看向穆焕,问:“可会打搅穆叔叔跟纭姨了?”
“来者是客,说什么打搅。”穆焕眉头霎时一皱。只是他总觉得这少年不像是习过武的,身子骨看起来有些瘦弱。
“小烟妹妹,你们一路上累了吧?”穆狄凑近崔忱烟,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心跳得有些快。
这头崔忱烟还没说话,许岁安笑着应道:“谢三公子送我们到了京城。”
谢舟喻?穆焕倒是有些惊讶,他压下思绪,说:“谢三公子不是去乌揭了吗?”
“他找我爹有事,索性就一起回来了。”崔忱烟答他。
“快别说了,先吃饭要紧。”穆夫人嗔了穆狄一眼,柔声招呼。
“对对对,先吃饭。”穆狄也跟着点头,挠挠头瞟了眼崔忱烟,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一定饿了。”
许岁安倒是终于觉出些什么来了,她在那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打量了几眼,嘴角不自觉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