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68
魏郇陪着魏老夫人闲话了几句,魏老夫人守在这也守了一日了,及是疲惫,魏郇催促她好生回去歇着,含饴弄孙往后有的是机会。
魏老夫人兴奋过后,疲乏来得更是凶猛,神色倦怠的颔首回了东院。
魏郇将魏老夫人送出西院后,迫不及待便回了产房,再没了顾及,伸手撩开门帘就进了产房。
此时,刘莘将将在茹媪和平妪的侍候下用热水擦了遍身子,换了身干净舒适的棉质衵服,慵懒疲乏的靠在榻上阂眼小憩。
魏郇三两步走上前将刘莘紧紧抱住,噥噥道谢:“谢谢你,了了!”
刘莘将头靠在他身上,半阂着眼慵散地问:“你见着孩儿们了吗?你喜欢吗?”
“何止喜欢?!爱都爱不过来!”
“我给他们娶了乳名,女孩儿叫鸾鸾、男孩叫穆穆。鸾鸾,鸾鸟也,属凤凰类,会自歌自舞。其状如翟,而五采文,见则天下安宁。这便是我的‘鸾鸾’。”
刘莘幸福的阂眼轻语。
“那穆穆呢?”魏郇追问。
……刘莘缄默片刻,轻笑出声:“……穆穆是我临时取的,先就没想过男孩的乳名。”
“穆穆,穆如清风,穆穆纯纯……”魏郇接口,给儿子扳回了些地位。
“嗯,穆穆纯纯……”刘莘亲昵的蹭了蹭魏郇胸口,终究是没能扛过疲乏睡了过去。
魏郇将刘莘轻轻抱入收整好的内室,替她盖好被衾,再三叮嘱平妪和茹媪照顾好她,方才又穿回铠甲,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了去。
这一去,就是许久……
*
董权充当隋佞先锋爪牙,集结兖州约三十万军力,加上隋佞增兵三十万由其子隋鸣率军援助,共六十万,与魏军双军对峙半月之久,双方均按兵不动,欲以不动制万动。
隋鸣年轻气盛,首先按耐不住,率隋军精骑直捣魏军荥阳大本营而去,哪晓得,这本就是魏军之计谋。
公孙明、司空逸早已谏言,此战隋佞一方兵多,建议声东击西,分散其兵力,先引隋兵至荥阳,再又伪装渡河而下攻董权后方兖州,引董权分兵援兖,实则遣主力轻骑自迅速袭击进攻荥阳的隋军,攻其不备后路包抄隋鸣,让董权顾不上援救隋鸣。
董权果然分兵回兖州,魏郇乘机亲率轻骑,派冯夔、蔺骞前锋,急趋荥阳,迅速迫近隋鸣军,冲进万军之中杀死隋鸣,隋军溃败。
隋佞得知丧子消息捶胸顿足,大怒势要为子报仇,命董权集大军急攻荥阳。
公孙明谏言,此战当智取,不必蛮干。建议魏郇暗自撤兵退出荥阳十里,隐于山间,只留精骑一千,驻于荥阳前线下,而隋军达五六千骑,尚有步兵十几万余人在后方跟进。
魏郇令士卒解鞍放马,并故意将辎重丢弃荥阳道旁。隋军一见果然中计,纷纷争抢财物。趁乱魏郇突然发起攻击,再次击败隋军,隋佞军队的锐气再次被挫伤,退回颍川。
这回魏郇不再以不动制万动,主动乘其不备,举数十万大军,猛攻颍川,一月后,颍川城破,董权被斩首送去给隋佞,初战告捷。
此时,距离刘莘生产,魏郇离家已半年之久。
清柔的春风已变成萧瑟的秋风。虽每个一些时日他都能收到刘莘托人捎来的信件向他讲述孩子们成长中的点点滴滴,可这都解不了魏郇半分思念。
今日又收到一封刘莘的来信,刘莘信中告知魏郇,孩子们已经会坐了,好动的穆穆不但会坐,还会拱着屁股往前爬了,虽然自是丑了些,拱得效率低了些,但也算是爬得先兆。俩娃还都长牙了,口水流的哗啦啦的,每一刻钟就得给他俩换张口水兜子,不然湿漉漉的兜都兜不住……
魏郇读着刘莘的来信,逐字逐句细细斟读,思念至极,心痒难耐……信最后刘莘落款“……甚是想念吾夫奉渊,望夫一切安好。”
两字想念瞬间击垮魏郇的理智。魏郇心想,现下战事初歇,东伐建康也需重塑军力,自己还有几日空闲,不若乘此机会回家一趟?!
一旦动了此番念头,魏郇再也按耐不住,当即将军务交给冯夔、蔺骞全权负责,说好自己十日后便归,转身便翻身上马,像西驶去。
魏郇快马加鞭,马不停歇,只一日一夜便回到京兆郡。
入魏府的时候,太阳已完全落下,只余晚霞烧红了天际,一大片紫红色煞是好看饿。
魏郇便是这般身着玄色戎装,踏着落日红霞进入的西院。
魏郇脚步迈得极大,几乎是小跑着走向静春堂。
静春堂廊下此时已挂满了一排排灯笼,暖暖的桔光显得无比温馨。
刘莘抱着孩子的纤细身影被室内的灯光投影在窗纱上,幸福甜美。
院子里忙碌盏灯的婢仆蓦然看到魏侯归府,全都证住,愣了一会儿,才有纷纷下跪行礼。
魏郇很是急切,三两步并作一步,一把上前推开房门,一不小心用力太大,哐铛一声,下一瞬,俩孩子的哭声就此起彼伏传了过来。
刘莘恼怒得转头望向门口,正想斥责是何人如此毛毛躁躁不知礼数,哪晓得一回首,骂人的话还没开口,就怔怔愣住了,下一瞬,滚滚热泪滑出眼眶,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下一瞬,只见一道玄影闪过,刘莘便被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俩哭泣不止的孩子见自己娘亲被一个“陌生人”给突然抱住了,一时竟都止住了哭,圆滚滚的四只眼睛盯着自己娘亲看,怎的一回事?自己哭不但没引来娘亲的抱,娘亲还被人给“抢”了?!
平妪、茹媪见状,也顾不上甚行礼不行礼的了,一人上前抱起一个肉团子就退了出去,还贴心的阂上了门。
门一关上,俩肉团子就炸毛了,哭声嚎满院…...怎的一回事?怎的出现一个“陌生人”后,自己就被抱走了?!“陌生人”太讨厌了!
刘莘抱着魏郇哭了许久,哽咽得喘不过气了才放开魏郇,吸了吸哭得腥红的鼻尖,娇声斥道:“回来为何也不先通传一声,害得我都失态了!”
魏郇垂眸看着捶打在自己胸前的粉拳,及梨花带雨却笑得无比灿烂的娇颜,再也忍不住,附身就将人压在案席上,带着浓浓的思念吻了下去。
如此亲密,饶是刘莘再鼻塞,那股子冲鼻的隔夜馊饭味儿,亦是刘莘想忽视也忽视不了的......
刘莘挣扎起来,早已摸清她秉性“门路”的魏郇无奈的摇头起身,笑着顺势一把拉起她,“走吧!有洁癖的魏夫人,侍候你夫君沐浴净身去。”
魏郇命人往浴盆里注了满满一盆热汤,刘莘望着这池子热汤就做贼心虚的面色发烫。这个臭流氓,往日里自己沐浴用的都是凉水,这般大动干戈的要热水,目的不言而喻,更令她可耻的是,她非但不想拒绝,还隐隐透着股子迫切。
生产后,刘莘纤细的身子不见臃肿,反到愈发的婀娜。刘莘一想到待会将要发生的事,浑身酥麻起来。
婢仆们麻利的注好热汤后,鱼贯退了出去。浴房一方小天地里只留有魏侯夫妇二人。
一场沐浴下来,都已过了一个时辰,热汤都变成了凉水,洒了一地湿濡,刘莘方才被大巾帕一裹给丢到床榻上,身上一沉,不知饱足的餍兽又俯身上来......一次次似烙铁般在她身上、心灵间留下深深印记,深入骨髓……帷帐微动,秋风徐徐话旖旎,怎一番浓情蜜意......
夜阑更深,黎明前的黑暗笼罩住所有光亮,万簌俱寂,静春堂内隐隐可闻的轻吟唔咽与发自内心深处的低沉嘶吼终零星散去,天地归于沉寂……
安静了不过半个时辰,婴孩的啼哭声此起彼伏划破天际。这俩小家伙给了父母大半宿亲热时间,耗尽最后一丝耐心,终是再也不要乳娘了,嚎得撕心裂肺的找娘亲。
已睡得昏昏沉沉的魏郇蓦然听闻孩童哭声,猛然掀衾坐起,刘莘咕喃一声,她实在太困太累了,不想动……魏郇俯首吻了吻她仍旧酡红的脸颊,轻声道:“我去看看孩儿们。”
语落,翻身下床,摸着漆黑出了门。
半刻钟后,啼哭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刘莘无奈的翻坐起身,下一瞬便见魏郇一手夹着一个嚎哭挣扎的孩儿,回到静春堂,身后乳娘、茹媪、平妪亦步亦趋掌灯跟了进来。
“这俩小家伙非你不可,我只能将他俩带来了。”魏郇一脸无辜又无奈的将两个肉团子往刘莘怀里一塞。
俩孩子一入娘亲的怀里,闻着娘亲熟悉的母乳馨香,当即歇了哭闹,四只小手齐齐扒拉娘亲的衵服往娘亲怀里拱去……
茹媪、平妪见状,熟门熟路的拿过两只褥垫,垫于刘莘两侧,好让俩小主子躺下喝娘亲的母乳……
只是……今夜……
俩小家伙吮吸了半晌也没能吃上口热乎的乳汁,当即齐齐松开口,张口齐嚎起来。
“他们怎么了?怎的都吃上了还哭?”魏郇有些手足无措问道。
刘莘睨他一眼,心下狠狠腹诽,这头餍兽折腾了她一夜,她那点仅有的乳汁都被他吃光了,她哪还有余粮奶孩子?
茹媪见状,紧忙端上热乎的催乳汤水,刘莘狠狠灌下两碗,一刻钟后,感觉有些涨,方才顺利给俩娃儿吃上口热乎的……“零食”,总算将这俩小东西给安抚了下来,刘莘一手轻拍一孩儿,孩儿们终是渐渐沉稳睡去……
此时折腾得天际已微微泛白,茹媪、平妪轻手轻脚、万分谨慎的抱走孩子。
被折腾了整整一宿的刘莘终能阂眼休憩了,一下子侍候仨人刘莘简直就是累翻了。
魏郇因是忙里偷闲偷溜回来的,在家里没待几日,将将和鸾鸾、穆穆混了个眼熟,就又将挥巾告别。
秋风瑟瑟刮了一夜,静春堂内又是抵死缠绵的一宿……
刘莘双颊酡红,精疲力竭的瘫软在软榻上,睡得昏昏沉沉。静春堂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不会太刺眼,却又能容魏郇窸窣摸索着打整好自己。
刘莘迷迷糊糊睡得不踏实,伸手勾了勾身旁,抱住了一截软枕,与这几日温热的劲躯触感很是不一样……刘莘猛然惊醒,遽然意识到昨夜魏郇已和自己说过,今晨他便又要离家归营,这天光还未亮,莫不是他就走了?!
刘莘顺势掀衾起身,就着昏暗的烛光眯了眯困顿的失神的双眼,一具挺拔的背影正背对着自己整理衣装。
刘莘下床随意趿拉着鞋履,轻轻走上前,自后抱住魏郇,魏郇正往腰上戴配件的手一顿,下一瞬回身拥住刘莘,吻了吻她头心,轻声言语:“醒了?我没想吵醒你的。”
“你走你都不让我送送你吗?”刘莘哽咽出口。
“了了,我只是不想你再次目送我离家。你且在家安心等我,等我下次归来,必定与你携手同行,坐看天下云涌,再不分开。”
刘莘哽咽颔首:“我信你!我和鸾鸾、穆穆在家等你归来!”
……
这一年冬天,北风尤其朔朔,雨雪来得比往年更肆虐。万里冰封也没能给焦着的战事降温分毫。
冬去春来,时令入三月,魏军攻破隋佞兖州防线,挺进徐扬,与琅琊国携手历时三月激战,于六月朔日攻破建康王城,隋佞一把大火将自己自焚于建康王宫德政殿。
熊熊烈火烧红了半边天,升空的团团黑雾黑压压笼罩着整个王城。魏郇冷艳望着眼前的赤红,一幕幕与十年前德政殿那场惨烈的修罗场重叠在一起,魏郇阂了阂酸涩的眼,十年……终得解脱了!
*
这座王城,留有魏郇噩梦般的记忆,魏郇不欲留入主,下令迁都长安。
天下大统,百业待兴,不可一日无君,缙元帝旧部臣工均对魏郇俯首称臣,等待魏郇的只差一登基大典。
魏郇与众臣工商议,他现下可暂代亲政,登基还是想等迁都事毕再行大典,封王封后一起行礼。
部署好这一切,魏郇有些迫不及待欲回家。距去岁秋日离家,距今已近十个月,就靠每月一封的家书以寄相思。忙时还好,现下一松懈下来,浓浓的相思滚滚扑来险些将魏郇湮没。
魏郇一刻都不能等待,当即向众臣工、幕僚告假,“钱都事宜交给众公,我先行回雍州接上祖母妻儿来长安与众君汇合。”
言罢,不待众公反应,急急便大跨步出了殿,于殿门口与雍州信使碰了个正着,信使高举雍州来信呈给新王,魏郇顿时匆忙的脚步,急切接过来信,撕开封缄,认真扫了一眼来信,众臣工只见新王虎躯一震,定住了那么一瞬,须臾间又回过神来,更是如迅雷鄹雨般晃眼便没了身影。
魏郇一路不知是喜是气,脑子里就似炸满了火花,噼里啪啦一片混沌,却又万分清明。刘莘来信上说,半月前,她顺利产下两子,母子三人均安。
这信息便犹如那惊天疲累般险些没惊破魏郇的天灵盖,这一胎刘莘亦是早产一个多月,怀胎八月,刘莘每月都与自己通信,却借口怕让自己分心,愣是一个字没透露她又有了身孕,直至顺利产子才告知他这一喜讯。
魏郇激动的手脚颤抖,翻身上马这一本该熟念流畅的动作竟数次才踉跄上去,怀着满腔激情一路驰骋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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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魏郇甫一入魏府,远远便听闻呀呀婴童笑声自西院幽幽扬扬传出,整个魏府显得欢腾无比。魏郇迫不及待疾步跑向西院。
西院院子林荫芾芾,大榕树下放置了两张摇篮,一名头上仍就裹着巾条的美貌少妇,斜躺在藤遥椅上,轻摇慢晃着,看着院里疯跑的两名幼童,眉目里满满知足。
下一瞬,只见美貌少妇蓦然顿住摇晃的藤椅,怔住片刻,须臾间便起身飞奔向院门口那具熟悉挺拔的身影,裙裾的蝴蝶随跑动飞舞翩跹……
魏郇张开手臂毫不犹豫的接住她,紧紧拥住她。
刘莘滚滚热泪顺着幸福咧开的唇角汩汩下滑,“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来接你们母子五人前往长安,还你你曾拥有的万民匍匐朝拜之像。只是,这一回,你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公主,你是我的王后,我唯一的妻子。”
*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魏郇于长安登基称帝,尊前朝长公主为后,定国号邺,改年号靖阳,谐音京阳。同时册封长女为嘉和长公主,长子魏穆为皇太子。
前朝王室忠贞有识之士尽数投效新帝,天下大统,百废待兴。
新帝宵旰图治,止戈兴仁,为缓解多年战乱,民生凋敝之状,废苛政减赋徭,施行仁政,朝野内外薄得贤声一片。
只一点令众旧臣工不满,贵为天尊,不说后宫三千,至少三十,或者三人也行。可新帝却固执不化,空置后宫,独尊皇后一人,这有些让文史官吏老古董们有些看不过去,纷纷上书谏言,圣上应广纳贵女,充盈后宫,丰盈子嗣乃国之重计。
新帝当庭嗤笑反问:“纳妃?丰盈子嗣?皇后三年抱四,敢问何女有此能耐?既然无此能耐与皇后相提并论,谈何入我后宫?日后,谁提便是谁想纳妾,朕自会给你们搜寻芙花美妾送入府上,若非,便莫再多提。“
陛下话都说到此份上,再没人敢开口,谁开口谁就是想纳妾,谁也不想后院起火,是以一时间众臣工均齐齐闭嘴。
此事传到了皇后而里,是夜……旖旎……于张弓满弦之即,皇后止住新帝,“嗯?说谁三年抱四厉害呢?是夸还是损?”
新帝火急火燎的,“当然是夸!这事别人求都求不来,怎能是损?”
“往后不许再拿我做靶子……”
“绝无往后,往后谁再提我就给谁送妾……”
“你当真不想后宫千娇百媚?”
“你就是千娇和百媚!”
“花言巧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