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终于看到人了，他戴着头戴式耳机，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屏幕，宋喜都走到了他旁边都发现人，她看到他手上的鼠标疯狂点击着，屏幕上有好多小人在动来动去，头顶上还有根红杠跟着小人走。
宋喜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邓鹏程，她快气炸了，而且她杵在这站了一分钟了，人家眼睛都没瞟一下。
“邓鹏程！”她大喊一声。
网吧附近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邓鹏程吓得猛一激灵。
他回头，看到突然降临的宋喜目瞪口呆，他愣愣地摘了耳机，喊了声：“妈。”
宋喜揪起他，说：“走，你跟我走！”
邓鹏程甩开她的手：“我不！”
宋喜气得眼睛发红：“你要干什么？每天不务正业泡网吧，像什么样子！”
邓鹏程反问她：“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泡网吧就是不务正业？”
“我、我当然希望你是优秀、出色的样子啊！你看看哪个有成就的人是天天泡网吧泡出来的？”
邓鹏程冷冷地把耳机戴上，“那不好意思，我没办法达成你的要求，我优秀不来了。”
宋喜着急：“你怎么优秀不来了？你不是已经进了飞行班了吗？你看看你的表兄弟姐妹谁有你这本事的？你怎么就优秀不来了？”
邓博明拉了拉她：“老婆，儿子，咱们出去说吧，这里好多人看着了。”
宋喜甩开他的手：“有你什么事啊？”
周围好几个人都瞪着他们，因为他们吵到大家开黑了。
宋喜面前的一个男孩在和网友吐槽：他妈的，来了个大婶，神经病一样在附近吼，我都听不到你说什么。
她刚好看到了，拍了他一把说：“喊谁神经病呢你！”
那个男孩捂着头瞪她，没好意思和一个大婶当面吵架，太丢脸。
邓鹏程把一切都收入眼底，丢下耳机推开凳子冲了出去。
宋喜忙追了出去，邓博明跟在后面。
邓鹏程冲到了马路边，坐在地上，手上多了一根冰混。
宋喜上去大骂：“大冬天的你吃什么冰棍！你要吃坏肚子啊。”
他瞅了瞅，说：“我喜欢，你管不着。”
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邓鹏程嘴里说出来的，“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管、不、着！”她听不清楚是吧，那他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她听。
她扬手就想一巴掌上去，被邓博明拦下了，“老婆，你、你冷静啊。”
宋喜气得手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她确实该冷静，继续这样是恶性循环，于是好声好气地跟邓鹏程说：“儿子，你最近到底碰到什么困难了，我和你爸听你们老师说了你近来的表现，无法相信啊，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做出逃课泡网吧的事呢？所以，我和你爸专门上来了一趟，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跟爸妈说！”
邓鹏程一根冰棍舔剩杆儿，说了句：“你们还在演戏累不累？”
宋喜愣住，看了一眼邓博明，他直摇头，暗示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儿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宋喜笑得很尴尬。
“我都知道了，你们那次吵架后现在都分居了，既然凑在一起过得这么不开心，何必又在我面前装得没事人一样呢？”邓鹏程冷冷瞟了父母一眼。
宋喜绷住脸：“你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反正我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是邓博明到朋友家借宿时，他朋友的儿子告诉邓鹏程的，他和父亲好几个朋友的孩子都熟，他们说他爸之前因为和寡妇偷腥被他妈发现，吵翻天后他爸都是借住别人家的，后来她妈搬回了娘家，他爸就一个人住在长福花园的家里。
上次明明就闹掰了，却在他面前装一切正常，结冰的湖面底下其实暗潮汹涌，邓鹏程却什么都不知道，把他当成什么了。
宋喜说：“儿子，你别听人瞎说……”
邓鹏程抬头看她，眼神淡漠：“其实，爸会偷人，我挺能理解的，一辈子在您的阴影下生活，话不敢大声说，气不敢大力喘，走个路还得看您的眼色，我一直觉得他挺可怜。”
宋喜整个人震住，这……这是她儿子说的话？？
邓博明也愣住，没想到儿子会把他多年来的心声就这么说了出来。
邓鹏程接着说：“我不想考奖学金进飞行班了，我根本不喜欢做飞行员。”
这一刻，是这一家史上最尴尬的时候，话全说白了。
邓鹏程站了起来，刺破尴尬，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我回去了，你们今晚看要住哪里，我给你们找旅馆。”
宋喜睫毛微颤，她从没有觉得邓鹏程离她这么远过，心灵上的距离。
“鹏程！”她喊。
“嗯？”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不想考飞行员？”
“是，是您想让我做飞行员我才考的，您说飞行员威风，在亲戚里可以炫耀，但您知道吗？其实我恐高，做飞行员要克服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难。这学期的奖学金已经凉了，抱歉，没能一直做你的乖儿子，我累了。还有，你跟爸要是处不痛快就分开吧，我不希望成为你们以后人生的绊脚石。”邓鹏程说完就直直地走了。
宋喜站在原地嚎啕大哭，邓博明追人也不是，哄人也不是，都不知道该咋办好，他没处理过这么棘手的问题，往日都是宋喜一手操办的，他最会做的就是抓方向盘踩油门刹车……
他讷讷喊了几声：“鹏、鹏程……”
前边只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宋安听说宋喜哭着在电话里说了今天的事，心里也是一揪一揪的。
她早感觉到邓鹏程活得很压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在某一天突然性情大变，从乖乖孩子变成了我行我素。
“二妹，不是我说，你真的要反省一下自己的脾气，你对鹏程的期望太高了，他只是一个孩子，他有自己的追求和人生，你总是给他列好条条框框，他没点个人自由和想法，时间长了包袱会变得很重。而且，你老凶博明，鹏程那孩子聪明着，一看到你们吵架不合他就紧张，他从小就顺着你的意，想方设法让你引以为豪……”
“呜呜……我让他好好学习，让他努力考奖学金，我错了吗？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哪一点不是他这个妈逼出来的？你看看多少野孩子没人管天天在外面烂着呢，他还不知道感恩，还这样和我说话……”
“二妹，你又钻牛角尖了，他能有今天你是功不可没，但是你得给人喘息的空间呀，一头牛天天犁田还能累死呢，何况他是一个人，不是牲畜。”
宋喜坐在床边哭哭啼啼抹眼泪，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今年是怎么了，邓博明偷腥背叛，邓鹏程逃课泡网吧，明明她最受伤，却说的她像是始作俑者。
宋喜挂了电话，眼睛放空望着地板。
“邓博明，我对你很不好所以你才背叛我的，是吗？”她问邓博明，依旧看着地板。
邓博明紧张，这个能说实话吗？会不会被骂啊？经过他的一番思想斗争，他觉得不论说什么都会被骂的。
“老婆，咱们这么多年夫妻了，我就问个话，你有当我是你丈夫过吗？”
宋喜盯着他：“你不是丈夫是什么？”
“我感觉，我比较像你养的一只畜生。”
宋喜僵住，心里琢磨着这句话，良久未能缓过神来。
翌日，宋喜和邓博明去了邓鹏程宿舍楼下找他，他下来的时候，脸上还有刷牙时牙膏留下的白印子，她伸手给他抹去，“牙膏没擦掉呢。”
邓鹏程看了看她，还以为她会很生气地直接回家，没想到她一大早还会来找他。
宋喜笑了笑，说：“儿子，你恐高不喜欢考飞行员咱就不考了，这世界多的路呢，咱不吊死在一棵树上了，只是你也别再泡网吧了，学业不能荒废，偶尔玩一玩可以，就当放松。”
邓鹏程诧异，邓博明也是同样反应，这个说话有商量余地的还是宋喜吗？
“妈，你……不怪我了吗？”
“我怪你干啥，你是我儿子，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儿子，当然，妈希望你越来越好。行了，博明，我们回家，不打扰儿子上课了。”她拉住邓博明的手臂，拽他走。
邓博明还没反应过来，任她拽着走。
走了几步后，邓鹏程喊了句：“我不逃课了，我现在就去上课，你们路上小心！”
宋喜一下就热泪盈眶了，回头，嗯了一声，拦了一辆的士走了，懒得搭公交转线了。
到火车站后，邓博明壮着胆子问她：“你今天怎么有点不同？”
宋喜看了看他，“没什么不同，你做错的事，你别忘记。”
邓博明尴尬地低下头：“不、不敢忘，我错了。”
宋喜无奈说道：“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
邓鹏程正常上学了，网吧还是会去，不过一周大概就去玩两三个小时，他积极写了检讨书，老师见他态度诚恳，把处分撤消了，不过进飞行班可能是没戏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恐高了。
邓鹏程说他想毕业后想去部队，保卫祖国，老师们都鼓励他去，他还给宋喜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说好，她支持他。
宋喜本来是想不通的，是邓博明那句话点醒了她，他说在她身边活得像只畜生，原来她是个这么糟糕的妻子和母亲。
宋安说的没错，她就是问题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