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窗口的服务警员抬头看了看他。
秦学民的儿子?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人来看他,他还以为秦学民的家人都不在了。
秦正阳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办理了手续,被带去了会见室等待。
等了大概七八分钟,秦学民出现了。
没有满脸的胡渣,穿着整齐干净的监狱服,戴着手铐,看起来比当年瘦了很多。
秦学民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此时的心情。
惊喜?激动?不可思议?错觉?
五味陈杂,像是打翻了橱窗边摆放整齐的一排佐料罐子。
他差点没认出来面前高大帅气的少年,原来是他儿子。
刚才他在牢房里坐着看书,是《老人与海》,反复看了无数遍,就像心灵的止痛药。
老人桑迪亚哥在无边际的蓝色大海上孤独飘零,与凶鲨搏斗,与马林鱼周旋,秦学民最喜欢老人时时低回默念的那句“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他已经被毁了,但不能被打败。
秦学民手上还在写笔记,有个看守警员来了,刷卡开门,他知道是领人出去会见家属呢,这种事与自己一向无关。
直到,“秦学民,你儿子来了。”
他一开始没留心听,还在认真看书。
警员砰砰砰拍着门又喊了回:“秦学民,你儿子来了!”
秦学民听到“儿子”这两个字有了反应,恍惚间抬头,看了周围狱友一圈,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
他这才愣愣地指着自己问:“警察同志,你是说我的儿子吗?”
“对啊!刚才我不是一直说吗?你到底见不见?”对方有点不耐烦了。
秦学民哗地一下往两边推开了腿上的书和笔记本,跳落地,差点没站稳:“去!当然去!”
“那就赶紧的。”
秦学民路过门口的整理镜时,又匆匆退了几步回去,对着镜子迅速理了理头发和衣领,还摸了一把脸。
“快点啊!”对方催促。
他语气紧张,“来……来了。”
……
秦学民和秦正阳父子俩互相看着对方,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太久没见,该怎么相处该怎么说话,都变得遥远而陌生。
秦学民觉得不能让时间就这样浪费掉。
最终还是他先开的头:“正阳……长大了。”
秦正阳面无表情,唇齿微启:“12年了。”
秦学民喉结动了动,勉强笑了笑,“嗯,12年了。”
“妈走了。”
秦学民愣住,笑容渐渐消逝,手抓住裤腿,“什……什么时候的事?”
“七年前,抑郁症自杀了。”
秦学民再也抑制不住失控的情绪,他用手掌捂住了脸,传来急促的抽气声,“仪芳,对、对不起……对不起。”
对比与秦学民的激动,秦正阳则显得木讷,他已经接受这个现实很久了。
秦学民狠狠吸了一口气,脖子上的筋骨一条条凸起,他用右手抹了把,深呼吸了几次,放在腿边的左手紧紧握着拳头。
“你今年,应该上高三了吧?”多可笑,他连儿子上没上大学都不知道。
“高二。”
“差不多,是这样子。过得……怎么样吗?”他本来不想问的,他没资格问这种问题,本来要问过得还好吗,想了想,因为他这个父亲,闹得家破人亡,怎么会好。
“吃饭睡觉上学兼职,大概这样吧。你每天在里面干什么?”
秦学民心喜,儿子还会关心他的状况,他忙说:“训练、吃饭、做点手工活、睡觉,哦,还有看书。”
“嗯,有书看,不错。”
“狱里鼓励看书,加快思想改造。”
秦正阳沉吟一会儿,说:“真的是你做的吗。”
秦学民装不懂:“我做的什么?”
他还是不肯说,对杀人行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原因。
秦正阳不吭声了,秦学民知道他把话聊死了。
“正阳……我……”
“你答应了给我一个家的。”
秦学民怔了怔,给秦正阳一个家,是,他说过这话,因为他是孤儿,他说过要把所有的爱都秦正阳,给他家的温暖与关怀。
“你没有兑现承诺,妈也走了。”
秦学民垂头,都是他的错,裤子上的褶子印很深,展不平了。
秦正阳忽然说了句:“我知道了。”
秦学民看他:“你知道什么?”
“既然你不愿说,我为何要告诉你。礼尚往来,懂吗?”
秦正阳起身,离开了会见室。
秦学民一直看着他走出去,眼里是百般的不舍,他对不起儿子,他对不起妻子,他没有脸活下去,可他偏偏还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
敖天破天荒组织了一次班游,时间就选在考完试的第三天,出成绩的前一天。
活动项目是去南云县北边的紫山。
他要求所有人必须参加,而且还要现场分组。沈樱原本不想来的,后来想着反正在家也没事干,出来运动运动出出汗也不错,就来了。
迫于他的淫威之下,班里不少同学参加了,来了大概二十三个左右。
梁子凡拿着大喇叭,说:“来来来,所有人,分一下组啊,先自由分组,四人一组!”
敖天在本次活动担任主导游,梁子凡自然就分了个副导游的名号。
敖天还说,最快到山顶的一组,有精美大奖。
大家吃惊,敖天要派礼物?多神奇的事,通常都是他去小卖部搜刮善良学生的零食啊。
最后,分了组,沈樱被剩下了,没人敢跟她一起。
敖天上前一步,拍了拍胸脯,说:“哎呀,看来沈樱你只能跟我一组了。”梁子凡快于所有人的步伐,他说要上去等着第一组的人上来,相当于裁判的角色,反正这两人一唱一和总能忙起来。
沈樱瞥了瞥敖天:“我可以自成一组。”
“那不行!这山太陡了,需要团队合作才能上去!”
沈樱用眼神比划了一下这座山,横竖就四五百米的海拔,他跟她说陡?
反正,就这么“愉快地”分了组。
陈静静推了一下孟菀溪:“溪溪,你……不跟天哥一组吗?”
孟菀溪闷着气说:“他哪里稀罕和我一组了。”
陈静静不吭声了,其实她早就察觉出敖天的心思所向了,可怜的溪溪,看上了一只盲犬。
沈樱不等他们自己先走一步了,敖天屁颠跟上。
大家伙听说有礼品,都想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就冲是敖天准备的礼物就有点心动了。
敖天跟在后面,喊:“喂!沈樱,你走慢点啊,山上风景多旎旖,你不停下步伐好好欣赏欣赏嘛?”
沈樱真停住了,不过不是欣赏风景,是嘲笑他:“旎旖?是旖旎好吧。你要是不会用高级词汇就不要用了,瞎丢人。”
敖天没有像平时那样炸起来,还是笑着,沈樱看着咋觉得带点憨傻气?
敖天不但不恼,还在心里夸着,沈樱到底是沈樱,懂得比别人多,说话也比别人直戳人心。
当初看不顺眼的缺点都成了有点,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哎!沈樱,等等,我们走这条路吧,我知道这条路是捷径,能很快上去。”
敖天站在一条岔路口指着说道。
沈樱点头,“可以啊,就走这条吧。”反正她是第一次来,走哪里都一样。
“不过,你要第一个到干什么?礼物不是你准备的吗?”
敖天转了转眼睛:“我可以早点上去帮帮梁子凡。”
“行吧,你爱咋咋地。”
沈樱边走着边四处看,不知不觉来到一个观景台,这里可以俯瞰到南云县的风景,而且人不多,从刚才上来的路她就感觉和主路比人真的少。
“景色不错。”她靠在栏杆边看着下面的层层叠得的山景和县城中间一处密集一处稀疏的房子,屋顶的颜色清一色的灰,偶尔有晾衣杆放在天台,五颜六色的衣服点缀了原本单调的天台。
“是呀,所以我才带你来这里。”
敖天站在她旁边,手心里直冒着汗,他的头不时后仰一下看看天空,像是在观察什么。
沈樱察觉出他的异样,也跟着回头,不过啥也没看见。
“你在看什么啊?”
敖天马上说:“没……没啊!看一下天上的小鸟。”
沈樱调侃他:“怎么,想变种去做鸟了?”
敖天摇头,低着头,手心对着裤子蹭,在擦汗。
沈樱皱眉:“怎么最近损你都没反应了?不会是被我骂多了傻了吧?”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被敖天迅速撇过头躲了。
鬼知道他哪根神经不对要躲沈樱啊!他想跪着抽自己!
沈樱缩回手,“切!矫情。”
“沈……”他刚说了一个字,忽然手机响起铃声,“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我们在这里,在这里等你……”
这铃声……今年忽然就流行起来的歌,沈樱笑了,她还以为都是上了年纪的阿叔才用,没想到敖天也在用,不过以他的心智能听得明白歌词的含义么。
敖天气急败坏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接听。
他语气急促:“陈静静!你有屁快放!”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只见敖天的表情逐渐凝滞,他急急说:“你在那等着,我现在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