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易州
白昼渐短,日光不再焦灼,夜里已有了几分凉意。
山路弯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林间奔走着,却也不急。后面的马车内,只坐了意翩长瑛二人。
“意翩,为何何公子要与我们同行?”忍了一路,长瑛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了出口。
“怎么,你醋了?”说着,意翩合上手中的书,目光狡黠地看向他。
坐在对面的长瑛将煮好的茶搁在她手边,“没有,只是好奇,我知道你们之间没有什么。”
两人时常待在一起,若意翩真对何公子生了情愫,长瑛怎么可能不会发现呢,更何况意翩的喜欢明明白白,只对他一人。
意翩宽慰一笑,不再多言其他,解释道:“还记得上次,我拜托何公子帮忙调查京中反皇室言论的事吗?”
“有眉目了?“
意翩点点头继续道:“这件事和易州有关。“
“那何公子来易州是为何事?”
意翩顿了顿,撑着腮道:“他说是为商贸之事,大概如此吧。”
“不怀疑他吗?”话刚出口,长瑛便后悔了,他知道意翩的心结,因而神色有些紧张,转了话题道:“尝尝这茶吧,易塘镇盛产茶,路过时便买了些。”
意翩眸光有些黯淡,仍不为所动,长久的沉默让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长瑛刚想出言开解她,便听她忽而轻声道:“他救过我,应是可以真心相待的人。”
长瑛暗自叹了口气,起身坐在她身边,伸手轻揉她的头发,意翩顺势靠在他怀里。
“你真傻,别人对你好,你就放下所有防备吗?”长瑛嘴角染上一抹苦笑,一双眸子也沉了下去。
“难道这样有错吗?”意翩喃喃道,似是对长瑛说,也是对自己说。
长瑛将她的发丝一绺一绺捋顺,眼里是难掩的心疼,意翩的过往是怎样的才会造就她如今这般的性子。
“意翩……”长瑛轻轻道。
“嗯?”意翩应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依恋,长瑛听出来了的。
“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以前的事,我遇见你之前的事?”
意翩静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好……以后有的是时间,我慢慢地一件一件讲给你听。”
长瑛温和地笑了,“嗯。”
行了一日路,也没有到达最近的城镇。夜里,一行人在林间落了脚,暂且休息一晚,早晨再赶路。
树枝啪啦啪啦的响,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脆响亮,火堆旁围坐的只四人,意翩和何冼都不过只带了一人随行。
“公主,野兔烤好了,可以吃了。”说着,长瑛将支架上串着野兔的树枝取下,递给意翩,“小心烫。”
意翩将串着烤兔的两树枝掰开,分了一半的兔子给长瑛,“你也吃。”
长瑛自然的接过,并无半分不适。坐在一旁的何冼将这些悉数看尽眼里,眸中深意更深,却是笑笑没有说话。
“主子,你也吃。”
说话的是何冼带来的侍女,意翩记得她,是上次在何府中和她相撞的婢女,她记得何冼似乎唤她颜儿?
颜儿将另一只烤兔取下,用手扇了扇风,这才递给何冼。
“你吃吧,我待会吃带的食粮。”
颜儿也不客气,“好,颜儿这就给你拿来。”
他们几人皆是带了粮食的,只是意翩突然想吃肉了,长瑛便去捉了两只野兔来。
毕竟是在野外,多有不便,但意翩也是吃过苦的人,因而也不特意维持形象,这便吃得满嘴油腻。
这与她平日里素来静默的性子颇是违和,何冼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意翩知道他笑什么,不笑还好,笑了连自己也开始在意起来了,脸色有些赧然,咳了两声,道:“长瑛,你的厨艺不错,不过我吃饱了。”
长瑛也不为难她要尽数吃完,接过她手中的肉串,递给她一方手帕让她擦嘴。
这方何冼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何冼便让颜儿去休息不用管他了。长瑛知道他有话说,便也识趣地退下回到马车上了。
此刻火堆旁只坐了他们二人,秋日的夜有些静谧,微风中夹杂着凉意,摇曳的火光在何冼的脸庞上映出一半光亮一半阴影。
“何公子,消息可靠吗?”
何冼苦笑道:“卫姑娘明明说要和我做朋友,却还是称呼我公子。”
意翩眉峰微挑,“你不也称呼我姑娘吗?”
何冼一顿,失笑道:“倒是我疏忽了,那唤意翩可逾矩?”
“无妨,那我也直接叫何冼?”
“可以。”何冼点点头。
静了一会儿,何冼垂了眼眸,淡淡道:“查寻那些言论的源头,的确和易州有关。“
意翩和子渊其实还有个皇叔,卫嘉鄞,封地便在易州,但四皇叔一直无心参与朝政,置身事外,因而意翩和子渊也没怎么留意他。
因而当听到何冼说和易州有牵连时,意翩倒是有些震惊,难道四皇叔一直以来都在韬光养晦吗,若真是如此,她不可能放任不管,她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子渊的事。
“何冼,你同我一起来易州只是为了商贸?”意翩不蠢,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何冼笑了笑,道:“自然还有别的事,不过因着家事,有些不方便透露罢了。”
意翩点点头,既是他愿透露的她便不再追问,只要不骗她其他都好。
“民间传言皇上极其尊敬皇姐,意翩与皇上关系很好?”发丝在何冼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瞧不清神色。
意翩并不多想,只道:“嗯,小时候日子苦,我和他相依为命长大的。”
“真是令人羡慕,有手足相伴。”何冼拨弄着树枝,好让身体能继续感受到温暖。
“你是家中的独子吗?”
“嗯,因而幼时受了委屈也找不到人诉苦。”何冼苦笑道。
“令尊令堂对你管教很严?”
“家父在我是襁褓之时,便去了,是母亲一手把我带大的。我又是家中的独苗,因而只能将希望寄予我一人之上,管教严了些,我也是理解母亲的。”
何冼说出这些的时候语气淡淡的,意翩却感受到言语间暗藏的悲戚,她第一次听他提自己的事,心中多有动容。
又听他继而道:“母亲将我看得紧,甚少让我与府外的世界接触,因而也无一朋友,直到这几年我才离开了家来了南豫,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听到这里,意翩抿着唇,唤了一声何冼。
何冼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意翩神色认真,一副郑重地样子,“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
隔日又行了一段路这才在一个小镇上落了脚,暂时歇息一天。
来到一家客栈意翩本想订四间房,不料只剩两间了,便只好她和颜儿住一间,长瑛何冼住一间了。
夜里,颜儿打了热水进房,自顾自地洗脸,一言不发。洗漱完后,又一声不吭地打了地铺,盖上被子背对着意翩。
意翩坐靠在床上,将手中书放下,问道:“颜儿姑娘,你讨厌我?”
地上的人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为何?我与你似并无交集。”意翩道出心中疑惑,忽而转念一想道:“你可是喜欢你家公子,因而不喜我与他走得近?”
闻言,颜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瞪着她悻悻道:“你可别乱说话!”
意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因为这个,解释道:“放心,我与你家公子并无男女之情,何公子救过我一命,因而相识成了朋友。”
颜儿用颇为怀疑的目光瞅了她一眼,不屑道:“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说完她倒头便躺了下去,任意翩怎么唤也不再理她了。将书置在床边的案上,吹灭了烛火,想着明日还要赶路,还是早些歇息吧。
来到易州,一片繁华之景映入眼帘,人口之密不比京都南豫差多少。易州是参国南北贸易的交通要道,势力不可小觑。意翩不明白,为何先皇会将这样一片富饶之地封给了四皇叔昌安王,难道不怕动摇统治根基吗?
“意翩,我在易州有宅邸,不若先在我那里落脚?”何冼问道。
意翩抱拳道:“嗯,那便多谢了。”
“客气。”
闻言,站在何冼身后的颜儿,冷冷地看着意翩,可自家主子做的决定,她也没有办法。
一行人来到何府,何冼便把意翩长瑛二人安排在一院落里,又拨了两个奴婢供他们差遣。
“你安心住着,有需要吩咐下人便是。我们也无须多礼,这便先去忙了。”何冼道。
意翩也不矫情,道了句多谢。
从外面看不大,进了房里,意翩才觉着甚是宽敞,装潢陈设朴素却有质感。
意翩在圆桌旁坐下,倒了两盏茶,对长瑛道:“渴不渴?喝杯茶吧。”
长瑛将茶一饮而尽,看得意翩一愣,这么渴吗?却见长瑛语气有些淡漠,道:“方才何冼换你意翩?”
意翩怔了一瞬,原来他在介意这个,眼里浮上笑意,“叫姑娘公子什么的还是生疏了些,便只唤名了。”
见长瑛脸色依旧不好,生了捉弄之意,意翩便靠近他,贴在他耳边幽幽道:“那你叫我翩儿如何,阿瑛?”
只见长瑛的耳畔染上淡淡粉色,他偏过头定定地看向意翩,唇畔靠向她的。
“好,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