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半个月之后,匈奴传来了议和的消息。
此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只是有匈奴的使者正在往京城这边来,然而皇上也并不知道匈奴是为真心议和还是试探朝廷虚实而来。
如此蛮不讲理的匈奴竟也学会了中原的议和,莫非是真心被中原打怕了,原本只是想捞些便宜,得知朝廷要出兵时又害怕了。
如此便好,沈珏和苏维也可以在家中多待一段时间,若是议和之事顺利进行,怕是他们根本无需出兵。
到了五月的末尾,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江轻染时常带着沈之诉在花园的大树下乘凉,一片祥和的景象。
这天,沈珏正在书房中看兵书,江轻染和奶妈一同领着沈之诉在假山旁玩耍,还不会走路的沈之诉想要爬上假山上去,江轻染抱着他假意随他扒两下便立刻将他抱在怀中。
沈之诉很喜欢这种坠落那一瞬间的快感,“咯咯咯”地笑出了声音。
门童来报,有人造访沈府——不是别人,正是梁之平和梁佑恩。
江轻染霎时变了脸色,她抱着孩子跑到了沈珏的书房。
沈珏正在研究兵书,他看见江轻染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便站起来,露出温柔的微笑,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江轻染看着沈珏,语气中略带着颤抖说:“珏哥哥,梁之平和梁佑恩……来了。”
沈珏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却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安慰江轻染道:“我在,你别怕。”
说完,沈珏便出了书房,叫来徐管家,郑重其事地说:“去把客人请进来。”
江轻染抱着沈之诉从书房进了卧房,她害怕沈珏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但是她更怕梁之平和梁佑恩父子会伤害沈之诉,于是她只能抱住自己的孩子,安静而焦急地坐在那里。
沈珏坐在正厅里,看着梁氏父子笑容满面地进来,而他自己,却表情淡漠得可怕。
梁之平见到沈珏便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故人久别,别来无恙啊。”
沈珏冷笑道:“托您的福,我过得很好。”
沈珏没有叫梁之平坐下,而后者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沈珏看着梁之平,又看了看梁佑恩,久违的复仇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他按捺住了汹涌澎湃的内心,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梁之平先开的口,他见沈珏没有说话,便再次笑起来,说:“今日我是带犬子来给沈将军赔不是的,过去多有误会……”
“从来就没有误会。”梁之平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珏就立刻回答他,字字铿锵有力。
沈珏看着梁之平,眸子里全是这些年以来的仇恨,辛酸与痛苦,不是误会两字就可以消除的。他语气坚定,听起来有些锐利,并不那么悦耳。他说:“如果你们只是想来说这些,那么便请回吧。”
梁佑恩到底年轻一些,没有他父亲那样能屈能伸的性子,见到沈珏这样的态度,便立刻疾言厉色起来:“沈珏,我爹亲自前来,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退下。”梁之平让梁佑恩退到后面,他面上笑容依旧,只是语气中透露出点点阴狠道:“沈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完他带领梁佑恩扬长而去,沈珏刻意提高了音量,说:“不送!”
梁氏父子走后,沈珏在正厅里一个人坐了很久。那两个人看着他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便来巴结他,可是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如今的自己,早已失去了至亲,失去了第一个爱的人,也失去了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那对父子所赐,他不会原谅他们,也无法原谅他们。
江轻染哄着沈之诉睡着之后便无法静下心来,她越想越不放心,便干脆走出门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她从侧门进去,看见沈珏坐在那儿静悄悄地不说话。
“珏哥哥。”她轻声叫他。把他从无望的回忆中拉回现实来。
“你来了。”沈珏露出笑容,说:“梁氏父子此番造访,是想与我化解仇恨,但是我拒绝了他们。”
江轻染看着沈珏,他的笑容那样僵硬,一定是怕她担心才笑出来的,但是那样的他却是让人十分心疼,她抱住沈珏,将他的头靠到自己怀里,说:“珏哥哥做得很好。”
沈珏也伸手环住她,问:“真的吗?那便是好的吧。”
她知道他现在一定难过极了,但是她却无法分担他的痛苦,她只能继续安慰道:“当然,我知道珏哥哥这样正义的人是不屑于与他们为伍的。”
沈珏没有再接话,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待着,陪伴着对方。
晚些时候,沈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安然入睡,他想了又想,然后翻身下床,换了一身夜行衣,便出去了。
他来到了梁之平的府邸,翻身一跃便进了府内。里面还透着点点灯光,沈珏越上屋顶悄悄观察屋内的景象。
“所以爹当初在皇上面前参了江氏一本,也是由沈珏而起的恩怨?”是梁佑恩在说话,他尚未回府。
“是啊,沈珏本已是我的阶下囚,那江氏偏偏要帮他一把,还提携为将军,沈珏日后对我来说,定是大患。而皇上呢,是最惧怕功高震主的,怕是皇上心里也想动他,只是缺个理由罢了。”梁之平慢悠悠地说着,语气中全是阴谋得逞的自豪。
沈珏突然明白,原来不止他与梁氏父子有深仇大恨,江家的没落也与他有关。
只怕是皇上并不想那么快动元帅,毕竟边疆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前番虽胜利而归,却并没有伤到匈奴的根本,保不齐几年内匈奴卷土重来,又是一大患。然而在梁之平的挑拨下,事情才落到了此番田地。
“父亲英明,那沈珏该怎么处理?”梁佑恩也跟着笑了起来,却依旧担心沈珏这个隐患。
“你莫怕,为父已经想好了解决他的办法。”说着,梁之平大笑起来。
“如此,儿子便放心了。”梁佑恩说着,然后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昨日我意外寻到了几个绝色姑娘,现已在府中,等着父亲享用呢。”
沈珏心下一惊,他们莫不是干起了强抢民女的勾当,他无法放任不管,便跟在梁氏父子身后,想去探个究竟。
梁氏父子走到了后院的一间偏房,两人一起进去了。沈珏想解救那些姑娘,但是看着房门口站着许多高手,便心下一叹,只能作罢。
第二日黄昏,沈珏又一次溜进了梁府,他直接来到了昨晚来过的偏房,门口只有两人守着,梁氏父子大概已经离去了。
沈珏从屋檐上飞身跃下,一掌击在其中一人肩头,那人立刻昏死过去。另一人见状与沈珏搏斗起来,沈珏与他几个回合都没捞到好处,便飞身跃到他身后,拿出剑来刺死了他。
沈珏推开门进去,里面是几个穿着暴露的妙龄女子,姑娘们见到沈珏进来,便全部缩在一起,有两个胆大的用惶恐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沈珏看见了十分心疼,便退后一步说:“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们,我现在是来救你们的。”
女孩们不敢说话,互相抱得越来越紧。
沈珏摇了摇头,他不能在那里待太久,必须快点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沈珏稍加思索,问:“你们谁在这儿待得最久?”
女孩们还是不理他,只是有更多的女孩敢抬起头,看着他。
沈珏慢慢走近两步,蹲下,说:“我可以帮助你们,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想知道,你们之中,谁是最早在这儿的人?”
大概是如今的日子太难过了吧,她们之中有人选择了相信沈珏,有一个面黄枯瘦的女孩缓缓向前了一点,看了一眼沈珏,又迅速往后退。
沈珏点点头,笑了,说:“好的。”
然后他一边走近那些女孩,一边问道:“你们都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的?”
方才前进的女孩子说道:“民女叫做玉儿,与父母同住在京城郊外,是前些日子被梁大人从京郊抓走的。”
沈珏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看了看房间里面的陈设以及昨晚他听到的话,便大概可以猜到这些女孩们的用途。
天渐渐的黑了,沈珏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他思来想去,只能对那些女孩说:“我很快就会来救你们的,相信我。”
那些女孩眼中的光一下就暗淡下去,她们眼睁睁地看着沈珏离去,继而又陷入了一片绝望。
沈珏从梁府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直接往苏府奔去。
苏维正在书房看书,他看见沈珏急匆匆地进来,便本能地发觉可能出事了。
沈珏径直走到苏维面前,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天亮了,鸡窝里的鸡咯咯地叫了几声,人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生活在京城郊区的农民们经济并不富裕,他们和京城里面的他们,简直是天壤之别。
杨叔拿起锄头,想起自己莫名消失的女儿,轻叹了一口气,便要出门劳作了。
他一抬头,看见一个男子站在门口。
杨叔愣住了,问了声:“你是谁?”
沈珏看着眼前的人,他与昨晚的那名少女有着相似的眼睛,沈珏知道,他便是他要找的人。
沈珏微笑,向前一步,礼貌道:“我是将军沈氏。”
杨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抓着锄头的手微微颤抖,眼睛只怔怔地看着沈珏。
沈珏继续说道:“您是不是有女一名,唤作玉儿?”
杨叔一听到玉儿的名字,眼角便噙满了泪水,立刻丢掉手中的锄头,走过去抓住沈珏的手,问:“你知道玉儿去了哪里吗?”
沈珏点点头,问道:“玉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是否还有同时消失的女子?”
杨叔一手摸干眼泪,忙点头说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我们村同时少了好几个玉儿一般年纪的姑娘。”
沈珏出城的同时,苏维急匆匆进宫面见皇上。一盏茶不到的时间,苏维从宫中飞奔回家,带领数十名武功精湛的随从前往尚书府。
梁之平在门口拦住了苏维,他眼神锋利,道:“本尚书知道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只是苏将军擅闯尚书府,未免也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
苏维简单行礼,道:“在下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还请梁尚书不要阻拦才是。”
梁之平自然叫人前来阻拦,一时间,一大群人乌泱泱地站满了院子。
两方人马谁也不退缩,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从远处飘来几朵乌云,不一会儿便黑压压地布满了整片天空,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