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推开殿门,屋里的灯并没有应声亮起,一切都陷在黑暗里,吟光短暂地皱了下眉头,还是如常关了门,就这么在黑暗里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站定的一瞬间,有人在他身后轻笑了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来不及回头,一只手放在了他后脖颈,微微用力,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得寸进尺了?”

  “如果事事都要你教,岂不太辛苦你了些。”

  “你是真的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了么?”

  “不敢,既错便罚,毫无怨言,你不必手下留情。”

  “你最近似乎越来越像年少无知的时候了,那时候说过的求饶的话还想再说一遍么?”

  “大概吧。”

  话未落音,人已经被推到床上,灵光一闪,四肢瞬间被缚,挣脱无能。垠野单膝半跪于他身上,手指卷起他一缕头发,似笑非笑道:“疼痛不能奈你何了,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你讨厌什么、害怕什么、不能接受什么了么?”垠野的气息靠近他耳边,“吟光,你确定?”

  “垠野,你要干什么?”

  垠野笑了笑,“这话听起来耳熟,下一句就该求饶了吧。”

  轻轻一吻落于颈侧,吟光瞳孔骤然紧缩。

  “垠野,垠野——你想清楚,你——”

  “吟光,现在该想清楚的是你吧。”

  吟光双拳攥紧,青筋暴起。

  “垠野!你放开我!”

  缚咒被挣脱,吟光手腕脚腕皆鲜血淋漓,凝诀被断,只得反手给了垠野一拳,垠野侧身避过,一把拉回将要离开掌控的吟光,重新按回床上。

  垠野声音冰冷,“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在你历完天劫继任之前,你什么都做不到。”

  动作毫无迟疑,不留情面,吟光挣扎渐弱,声音沙哑,他的手终于够到他腰间,腰带解开的刹那——

  “垠野,不要——我求你,不要——”

  近乎带着哭腔的哀求。

  垠野停下手,声音淡淡,“明知最终结果肯定是这样,下次就不要再试了。”他神色自若,面无波澜,开始给他整理衣物。

  吟光喉结哽动,“你是笃定我会认输是吗?”

  垠野笑了笑,“不要试图挑衅我,我的底线在哪里,你确定你清楚么?”

  手划过腰侧,垠野突然一顿。

  吟光推开他起身,迅速拉上了衣服。

  垠野眉头越蹙越紧,气压骤然低沉,目光冷冽如刀,死死盯着吟光,“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吟光拆散了已经凌乱的头发重新整束着,头也没抬,“有什么可说的。”

  “吟光!”垠野一把攥住他手腕,“谁准你这么做了?”

  “嘁,”吟光无所谓地哼笑了一声,甩开垠野的手,后退了两步,长发簌簌散落,衬得他脸色幽暗,“我要不要活着,要不要做天帝,要不要听你的都由不得我,可这点事情,你管不着吧。”

  “这点事情?我管不着?”

  垠野顺手抓起软枕砸到吟光腰侧,吟光闷哼一声捂着胸跪了下去。

  “痛?你少了这根肋骨,就会一直痛下去,这便成了你的弱点,在你看来是小事么?”

  吟光抬头,冷汗涔涔,笑意不改,“当然是小事,比起噬灵鞭,这种程度算不上痛吧,绝不会因此误事,就不劳大护法担忧了。”

  “吟光!”

  “垠野——”吟光站起身,神色凄然,“你到底想我怎样?反正天道不可违,结局你我都知道,你就不能不管我么?我受伤也好,心痛也罢,不都是命里该得的么?你放心,我不会死,我知道我没得选,但除此之外,我求你,随我去吧。”

  “陷得越深不过伤得越重,你以为你还能扛多久?”

  吟光苦笑,“一时半刻也好。”

  垠野默了一瞬,平静道:“魔界出了大的叛乱,我担心山影一个人应付不了,无论如何,魔界还是在山影掌控下更稳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自己小心。”

  他看了吟光一眼,理了理衣摆,转眼出了殿门。

  吟光看着他毫无凌乱痕迹的背影突然摇头笑了笑,从始至终,他自己的衣服一片衣角都没动,还说不是笃定我会认输。

  垠野关上殿门,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呼吸紊乱,气血游走,一时难以舒缓。他匆匆迈步,好似逃离。

  一根肋骨。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么?结局你我都知,可你真的接受得了么?

  垠野伸手摸着自己的骨节,无声呢喃,吟光,你真的不痛么?

  手下突然有了错觉,耳边似有一声轻喘,垠野脚步一顿。

  垠野,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你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你清楚么?你已经毁了玄明还不够么?

  垠野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夜色中依旧璨然的帝宫。

  玄明,虽然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我真的有点累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春离也选择弃我而去了,我知道,都是我应得的,可是,如果吟光顺利继任,你能让我选择回到你身边么?

  眼睛闭上再睁开,漠然无波。

  睡意沉沉中突然惊醒,阿婴思索了一瞬,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弯月高悬,清晖一片。她一路出了城,结界外,有人在树影下等她。

  “是上神唤我到此处么?”

  “是。”

  “可否能知道上神身份?”

  “护法垠野。”

  阿婴颔首行了个礼,“原来是大护法,深夜到访,想必是为了吟光吧。”

  “你知道你对他意味着什么么?”

  阿婴轻轻笑了笑,“既然大护法这么问,我总不能说意味着心上之人吧,还请赐教。”

  “他身份特殊,你是他命定的最后一劫。”

  “所以?”

  “所以你终将死于他手。”

  阿婴低眸,淡淡道:“我知道了。”

  垠野微微挑了挑眉,“知道了?”

  阿婴点头,“对,知道了,我是吟光命定的最后一劫,终将死于他手,他身份特殊,所以没有选择,这就是必然的结局。您是这个意思吧?”

  垠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阿婴叹了口气,“大护法如此神色,难道是我的表现让您失望了么?您觉得我应该怎样呢,既是命定,我现在说不爱他也来不及了吧,还是说,您是来提醒我珍惜与他一起的时光的?”

  垠野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胆子很大。”

  “大护法谬赞了,只是既然我必须死在吟光手上,您应该是不会把我怎么样。”

  “我倒忘了,你本来就不惧死的,可你想过他么?”

  “大护法,我命都给他了,让他为我伤心痛苦,不过分吧?您难道是希望他杀了我之后还能喜笑颜开?您这未免也太偏心了。”

  “他已经为你舍了一根肋骨,永世不愈,我实在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苍生和命他都不要。”

  心口一窒,阿婴皱了皱眉,那时候的伤口……是为我取了肋骨么?

  垠野看着她,语调确然,“你若真不在乎,我亦无法,不论苍生,只希望他为你殒命那天,伤心痛苦你受得住。”说完便飘然而去。

  阿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脚下踉跄。

  吟光,你居然骗我,什么没事,什么不痛,什么今日过去便会痊愈,你是神啊,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呢?!明知我终有一天会死,何必自伤?

  所以那时候,你是真的在躲我么?难道,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么?死里逃生,然后又让你重蹈覆辙?

  我该怎么做?

  阿婴摇了摇头,苦笑起来,“果然,姜老的辣,大护法你拗不过吟光,便来欺我。”

  可我又能如何,如今再叫他恨我,以至要杀我,难道您是要我去勾引您,被他捉奸在床么?他那么温柔一个人,我实在想不出对策。

  “我这都在想什么呢?”阿婴叹了口气,虽然是说过愿意三世痛苦,但不过是一起逛了个夜市,报应未免来得太快了。“况且,我这哪里能算得到了?”

  头好痛,心也痛,先回去吧。

  推开门,岚霖静静站在神木下,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你怎么出来了?”

  岚霖给她披了件衣服,“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阿婴有些脱力地坐下,“岚霖啊,你们是不是都知道,所以才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你见了谁了?”

  “大护法。”

  阿婴偏头看着岚霖,微微动了动嘴角,“他说我是吟光命定的一劫,注定要死在他手上。我好像终于明白了你们怎么想,岚霖,我是不是太任性,你们护着我这么久,吟光躲着我这么久,最后全被我毁了。”

  岚霖摇了摇头,“我喜欢你最近的样子,眼里有光。”

  阿婴把头埋到了岚霖怀中,“可是,我想他好好活着,想他快乐,他那张脸,若是伤心,就太可惜了。”

  “你难道就是为了他好看么?”

  “那可是真正的九天无两、万世无双,还不够么?”

  “所以你夸我只是说说而已啰?”

  阿婴闷在岚霖胸口笑了笑,“我那是替耀星说的。”

  “天凉,回屋吧。”

  “你能陪我睡一晚么?”

  “好。”

  “岚霖……”

  岚霖拍了怕她的背,“明天再想吧。”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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