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草木间冰层渐起,云婴闭着眼,凝神静听,一声细小的破冰声响起。

  “阿泽,那边!”

  火光乍起,连续攻击之下,隐身的妖怪终于现形,一个翻滚从缺口突破出去,哈哈一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抓我,本大爷……”话未落音,撞上一堵冰墙,瞬间弹飞,在空中被冻成一个球砸向地面。

  “阿由。”

  瞬间凝聚而起的冰架稳稳撑住了从天而降的大冰球。云由笑着蹲下身来,凑近妖怪的脸:“说吧,人藏哪了?”

  “哼,本大爷不说你们能怎样?”

  “阿泽。”

  火焰包裹住冰球,不缓不急地烘烤着,云由退得稍远,盘腿坐下,从怀里掏出三个馒头,用树枝串上,怼到妖怪眼前烤了起来,“你慢慢考虑,冰嘛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化,就是可能有点热。”

  “切,这点场面也想吓到本……”

  云婴从云由手上拿过一个馒头,往前送了送,馒头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化为黑灰,风一吹,便消失在妖怪眼前。

  “考虑清楚再说话。”

  云由叹了口气:“不要浪费粮食啊,反正过会儿他的脚就会先烧着,用不着提前告诉他。”

  云婴看了一眼天色:“这么晚了,我饿了。阿泽,解决掉。”

  青泽点点头,火光大作,冰球迅速消融。

  “等等等……等会儿,你们烧死我就别想找到人了!”

  云婴面无表情地看了妖怪一眼,“我们只负责捉妖,人,就说被你吃掉了。”

  云由拍了拍手,“好主意,这样就能拿到钱了。累死了,早点回家吧。”

  青泽:“留个脑袋吧,方便收钱。”

  云婴摇摇头,“长得太丑,留个胳膊就好。”

  青泽:“我尽量,可能剩的不多。”

  妖怪直愣愣地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地聊天,言语冰冷,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脸早就红绿青白走了一轮,眼见着火就要烧到眉毛了,终于忍不住吼道:“你们留我一命,我告诉你们人在哪儿。”

  云婴皱着眉头瞪了妖怪一眼,“你好烦啊,闭嘴。”

  云由:“阿婴,拿了钱可以去吃肘子么?”

  青泽:“我想吃桂花酥。”

  云婴:“只能选一个,你们自己定。”

  云由:“正好,来,决一死战。”

  “喂!喂喂喂!”妖怪长长的指甲已经逐渐化为飞灰,“我错了,大侠们,我错了,我不敢了,饶我小命啊,我不曾伤人性命,罪不致死啊,哇哇哇,烫烫烫!”

  火光湮灭,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升腾起一片水雾。妖怪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起来,“我只是喜欢她们,不乐意我便送回去,抓我干什么,啊啊啊,欺负妖怪啊……”

  云婴:“人藏哪了,再多说一句废话……”

  妖怪瞥了一眼青泽指尖的小火苗,一骨碌爬起来,“我带路,大侠们请。”

  一路拐来拐去,走进了隐藏在山林深处的洞穴,洞穴内装饰精美,乍一看倒像金玉之家,抽抽嗒嗒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在看到云婴的一瞬间脸色亮了亮,讨好地看向妖怪,“大哥,你抓到新人了,可以放了我么?”

  云婴冷眼看了看女子,“李欣瑶?”

  “是……”

  “我们是除妖师,你父亲让我们来找你的。”

  李欣瑶神色松弛下来,瞬间又恶狠狠地指着妖怪道:“那还不杀了他!”

  妖怪委屈地看着李欣瑶,“小娘子,我既不曾亏待你,也不曾强迫你,说好一个月后你若还不愿意便送你回去,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李欣瑶:“你是妖怪,就该死!快杀了他!”

  云婴眉头微皱,李欣瑶不依不饶的嚷嚷声戛然而止,身子一软向后倒去。云由懒洋洋地接住李欣瑶,“你这下手有点重啊,不怕她爹找我们算账。”

  云婴指了指瑟缩在一旁的妖怪,“算在他头上就好了。”

  云由朝妖怪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三友。”

  “这种姑娘,你喜欢人家什么?”

  三友竟然有些羞涩,低声道:“笑起来很美。”

  云婴轻轻一笑,“这理由倒是清新脱俗。找个妖怪不好吗,同类之间,总少些偏见。”

  三友呆呆看着云婴,“大侠这是同情我么?”

  云婴眼神骤冷,“屡次强掳囚禁良家女,毁人清白,我可不是站在你这边的。”

  三友摇头,“不不不,我没对她们做什么……”

  青泽:“人言可畏,做与不做没有差别。”

  三友:“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你们人类真是喜欢互相折磨。”

  云由将李欣瑶推给青泽,一个反剪将三友压在手下,“我们人类的事儿要你个妖怪多话,走吧。”

  三友:“说好饶我一命的!”

  云婴:“我答应了么?”

  青泽:“我记得没有。”

  三友眼睛灰暗一片,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你们骗我,你们都欺负我……”

  云婴回头看了三友一眼,“罪罚相当,我们很公平的。走吧,收钱去了。”

  三友直勾勾地盯着云婴的背影,被突然伏在他耳边出声的云由吓了一跳。“再看眼睛就没有罗。”

  酒楼。

  云由一边分肘子一边闲话道:“你就这样把三友交给他们了,李欣瑶不会饶过他的吧。”

  云婴将桂花酥往青泽面前推了推,毫不在意道:“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青泽:“阿婴解了他的缚咒,他们不能拿他怎样。”

  云由:“阿婴你到底站哪边的?”

  云婴:“中间。我还送了他一记追踪符,跑不了。”

  云由:“人妖殊途,哪有中间。”

  云婴指了指默默吃桂花酥的青泽,“这儿啊。”

  青泽头也没抬,“众生平等,只论对错。”

  云由抢过最后一块桂花酥,“捉每个妖怪都是这句话。阿泽,众生都是理解不了‘众生平等’这句话的,所谓对错也只是自己立场上的对错罢了,你是个神仙吧。嗯,味道很一般嘛。”

  “我是旁观者。”

  云由:“不跟你参禅了。我们出来两个多月了,虽然大师兄不催,但该回去了吧。”

  “该回家给师父扫墓了。”云婴低眉安静了一瞬,突然睁大眼睛,“桂花酥呢?!”

  青泽:“再点一份吧。”

  云婴:“从你的钱里扣。”

  青泽:“好。”

  云由:“好个鬼,他上次在大漠非要住客栈,钱早就透支了。”

  云婴不着痕迹的瞥了青泽一眼,青泽轻轻笑着,潜心戳着肘子。

  …………

  大漠。

  一周没洗澡,客栈招牌上的“洗浴”字样像妖冶致命的毒药在吸引云婴,底下的“一两银子一位”却像解毒水瞬间将人拉回现实。她匆匆低头叹了口气。

  云由对着柜台上的肘子两眼发光,拔腿就要进门,被云婴一把拉回来,“没钱。”

  “攒了这么久不至于吧?”

  “至于。”

  “好吧。”

  青泽突然道:“我想洗个澡。”

  云由:“阿泽你没事儿吧?”

  青泽:“除了上交村里抚育遗孤的,我们每人还能分得二两银子,是我想住,便由我付,不够的那部分下次抵扣。”

  云由:“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别了吧,听着都浪费,你攒点钱以后好回家。”

  青泽看了云婴一眼,“没算错吧,走吧。”

  青泽已经迈步进去了,云由嘻嘻一笑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青泽:“肘子自己买。”

  云由:“切。”

  青泽转头看着在原地踌躇的云婴,淡淡一笑道:“师姐,给个面子通融一下,仅此一次。”

  …………

  “罢了,小二,再来份桂花酥。”

  垠野收敛了神思,还是一无所获,气息出现的时间太过短暂,可能的位置一一搜寻过了,就剩下这里——星岚镇。

  “在下耀星,星岚镇的守护者,斗胆请教上神名讳。”

  “护法垠野。”

  耀星心头一震,单膝跪地,恭敬道:“见过大护法,不知大护法何故驾临?”

  “最近可有其他上神来过?”

  耀星深吸一口气,低眉答道:“没有。”

  一副画卷飘到耀星眼前,“若见他,三扣卷轴,不得告知他人。”

  “是。”

  垠野身影消失。

  耀星缓缓打开卷轴,果然。

  他为何要隐瞒呢?天界首位,护法垠野,受已经寂灭的天帝之托掌管天界千余年,他无论如何都应该站在这一边的。

  …………

  “耀星大人你可以感知灵力的吧,不妨一试。”

  发动感知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弹飞,电光火石中却又被拉近,只见青泽眉心神印流光,缓缓睁开的眼睛深不见底,目光冷冽。

  “上神?”耀星心中一震,神光之下匆匆颔首,“请恕耀星冒犯之罪,斗胆敢问上神职务,为何事而来?”

  青泽目光冰冷,并不答话,指尖微动,便取出了神木的树心,他抬头看着骤然枯萎的枝叶,面无表情道:“有些可惜。”一点灵光迅速没入树干,“它会活过来的。”

  “耀星。”

  “在。”

  “不必多言。”

  “是。”

  耀星收起卷轴,落于神木之下,枯萎的神木早已抽枝发芽,在斑驳的树影中他突然想起青泽温柔的笑意——神又如何,我也在找一个得道的理由。所以,是因为私心么?因为只现身了片刻的上神那比曾经的自己更空洞的眼眸。

  上神诞生于天地,生而为神,别无选择,幸或不幸?

  只是,藏不了太久了吧,也不知上神是否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理由,更不知上神明不明白,很多时候拥有了这个理由,依旧别无选择,不过徒增痛苦。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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