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远远的,秋怡就看到那个男人站在小区大门口晕黄的路灯下,身形孤寂而萧瑟,被保安拦住盘问良久。
然后他转身要离开,她也驱车徐徐靠近。
他这就看见了她这车,似乎是被惊艳到了,他停下了脚步,视线一直追着她的车。
等待门禁打开的时候,她透过黯黑的车窗看他。
他身材高大,刀刻斧削的坚毅的一张男人的脸,眉目深邃。
而他也在看她。
确信原来他不是在看她的车。
他的视线穿透车窗,直直看进她眼里。
只是他的目光难辨,她看不懂的情绪在他的眼底涌动交错。
她觉得好像他很熟悉,可是明明那是张很陌生的脸孔。
也许,她觉得熟悉,是因为他又冷又俊的样子是她会一见倾心的模样。
她从容地转开了脸,将车开进大门,却仿佛听见了他在喊她。
一个“徐”字。
她凝神听,又似乎没有喊。
车外的深秋的夜里,寂寂无声,连秋虫都噤了声。
“徐总,您慢走,祝您晚安。”保安挥手说。
唔,也许只是保安在跟她说话。
车子已经进了小区,慢慢远了,离得大门越来越远,他还是像根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棵桂花树下,视线一直追着她的车,没有任何动作。
倒视镜里回望他,仿佛心有灵犀,他的目光与她的交汇痴缠一起。
然后他转身即走。
鬼使神差,她停车熄火,人跳下车去,小跑几步唤住他:“喂!”
燕渠豁然转身,“秋怡!”
还真是在喊她……
“你……”秋怡目光闪烁,掩藏起眼底的错愕。
隔着冰冷的门禁,她将男人默默打量。
已是深秋的夜。
但他只着了一条灰蓝的牛仔裤搭配上身一件黑色的皮夹克,里面是件高领灰色毛衣。他没穿大衣也没穿羽绒服,就这样子站在夜风里,脸色已冻得有些发白,嘴唇微微哆嗦着,双手插在衣兜里取着暖。
他定定地望着她,没有前进一步。
他游弋的目光,似乎在犹豫,似乎在思忖。
既然能叫出她的名字,秋怡于是上前,“找我?你是?”
燕渠看着她略显迷茫的目光,心底微微失望。
貌似她又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正好这问题也给了他台阶下,便赶紧将之前想好的说辞道出来:“我叫燕渠。张艾,你认识她的吧?她作为制片人正在筹拍一部西游题材的电视剧,我原本是在里面演二郎神的。而那部剧,据说你有投资?徐总,我,我……我很需要二郎神那个角色,所以我来找你,是想恳请你……”
点到即止的话,未尽之语,她该是听得明白。
“艳曲?艳曲……”但秋怡喃喃着这个名字,根本已经分神没再细听他后面的话了,“年光竹里遍,春色杏间遥。烟气笼青阁,流文荡画桥。飞花随蝶舞,艳曲伴莺娇?”
门口的两个保安面面相觑,嘀咕商议着:“要不要赞一声好诗?”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万一拍在马屁股上?”
“咱们不就是要拍马屁吗?”
燕渠:“……”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都不适合吟诗作赋。
她全然没看见保安们对她一言难尽的神色,就把他看着,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燕渠神色微赧,“徐总,不是那个艳曲。燕,就是燕子的燕,渠是沟……”
燕渠看看不远处那人儿。
她优美的颈项间松松垮垮地挽了一圈儿粉色毛围巾,纤细的身材外面套着件同色的粉色呢大衣。敞开的大衣内,是一身干练的白色打底配裸色窄裙,尽显玲珑曲线。
李晓东说,女人要是穿嫩点,起码年轻个五六岁。
他此时看她,完全不觉她是个已经上了三十岁的老总---这听起来眼前就会浮现出一个刻板严厉的女人形象。
但是,他此时看着的她,就一个二八年华的娇小姐,沉迷诗书,迷恋才子。
心,不自觉柔情似水起来。
管他们的呢,就是想同她就地吟诗作赋又怎的?
情趣,你们懂吗?
他改口:“不,渠是‘问渠那得清如许’的渠。”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见长江天际来---是这句诗吗?”
“……”他深深看她,心情复杂,“是的。”
记不住他的名字,却又犯同样的错误。
“燕渠,你的名字真好听。”
“……您过奖了,徐总。”他不晓得为什么老脸滚烫。
秋怡招手冲两个保安示意,“这是我的朋友,请放他进来,谢谢。”
门禁再次打开,燕渠的身形顿了顿,看看一旁已经换上笑脸的保安,方才阔步走进小区,走向秋怡。
秋怡去逛了趟超市,买了很多东西,后备箱几乎塞满。
燕渠来了,正好给她当免费劳动力。
秋怡将东西都往燕渠怀里手里塞,反正他长得高大,看起来也很好使用的样子。
她打着甩手在前面领路,优雅地步上台阶,“一开始就叫我秋怡,怎么现在又客套起来称我徐总了?”
“呃,我……”
他还没想好借口。
秋怡已说:“其实私底下,我都喜欢听人家叫我名字,这样亲切些。”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进了别墅。
那对佣人老夫妻都笑着迎上前来,“燕先生,您来啦?快请进!”
二人齐动手,接住已经颤颤巍巍要掉落的东西。
燕渠站定不动,稳住身上那些盒子袋子,等着老两口一一拿走,口中谦和地他们寒暄:“秦妈,您好。张伯,您好。”
秋怡眼露惊讶,回头看了看燕渠,又看了看秦妈两口子。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向深夜十一点。
秦伯给燕渠泡了壶好茶,招呼人在客厅那边长沙发坐下,陪着闲谈。
秋怡端着咖啡杯子进厨房倒开水泡咖啡。
秦妈正在厨房里切水果要端出去给客人吃。
“小姐,这么晚了还要喝咖啡呀?”
“哦,待会儿还要看些文件。”
“这样呀,唉,女孩子还是少熬夜吧,容易变老。”
“好,我知道了。”秋怡笑着应道,然后看似随意地问:“秦妈,那位燕先生来过我们家啊?你俩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
“咦?小姐,上周五才来过的啊,你带他回来的嘛。”秦妈扭头,冲她暧昧地笑了笑,“当时你还吩咐我去老爷房里找了套老爷的睡袍给他穿呢,还说找到了就直接送到你的房间里。”
“……”秋怡不自在地回以一笑,缓步走到门口,看看那边拘谨地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线条冷硬的下颚,俊酷的侧脸,刀削的眉峰……偏偏,有一双温柔多情的漆黑眼眸,好像藏了好多的故事,等着人去挖掘---她忆起自己从车窗里看到他时生起的第一个感觉。
似乎感受到了她火热的视线,同秦伯说话的功夫,他转头望过来。
秋怡扭开脸,忽的一笑,“秦妈,你还是去给他找套睡袍出来,依旧送我房间里来吧。”
秦妈戏谑地看她一眼,道:“小姐,这次不用你吩咐啦。你看看这都几点钟了?燕先生肯定留宿我们家呀。”
“……”秋怡难得露出了尴尬神色,“那行,睡衣放我床上,你和张伯收拾收拾就可以回房休息了,不用再管我们了。”
“好的,小姐。”
秦妈端着水果盘子出去。
再过了半分钟,客厅里就独独留下了燕渠一个人干坐在那里。
正如坐针毡,徐老板终于现身了。
燕渠慌忙站起身。
“坐,别这样拘束啊。”
她不说还好,说了,燕渠愈加拘束。
人坐下来后,都不敢看她。
她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家居服---长至脚踝的暗纹绸缎长袍,腰间系一根带子,像老派的贵族。
袍子左搭右遮,像浴袍那样的穿法,她胸口于是像深V那样露出了事业线。
偏偏,秋怡在燕渠身旁袅袅娜娜地坐下来,便翘起了腿,双腿交叠,于是整条光裸白皙的小腿都露了出来。
燕渠:“……”
挨着他,似乎往旁边一歪身子,她就能倒进他怀里。
燕渠双手搁在膝盖上,十根手指屈了张,张了屈,浑身都不得劲儿,不知如何开口,破了这迷离暗昧叫他窒息的氛围。
秋怡倒没为难他,呵着手里咖啡的热气,她道:“你之前想说什么?好像话没说完,我记得。”
“嗯?”他不解地看向她。
秋怡微偏头迎上他的视线:“就是在小区大门口,你给我说什么戏来着?”
“啊,就是张艾张制片人,她筹备了一部西游题材的影视剧,快要开拍了……”只要说事儿,燕渠就能变得从容镇定。
他将先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最后略略紧张地道:“张制片人说是你的意思,我,我……我就想来问问,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哪里弄错了……”
以第一次两人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很愉快的过程,她不该至于叫张艾换掉他的角色啊。
来的路上,燕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张艾的说法。
他现在就只想亲耳听听秋怡怎么说,他要证实自己并没有看错这个女人。
秋怡静静地听着,眼睫低垂,卷翘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捉摸不着的温柔阴影。
这一刻,燕渠忽然又觉得自己看不透她了。
秋怡又有些分神。
她越发想要这个男人。
她想要什么的时候,从来不会犹豫不决。
她知道自己有这个强取豪夺的资本。
她也不耐烦拖延时间。
“二郎神,我听说你们娱乐圈有个专有名词。”
“什么?”他茫然看着她问。
“潜规则。”
“……”燕渠瞬间变得呆滞。
秋怡已经搁下咖啡杯,牵起他的手往楼上带,“你想要二郎神那个角色?可以。但是,你必须先……取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