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真相
他几步上前,抓起路禹的手,掰开他紧握成拳的掌心,将他被划伤后,还没有来得及愈合的食指暴露在空气中。
路禹瞬间颓然地面如死灰。
江绪猛地甩开他的手,讥讽地开口:“知道吗?这些证据,足以判定你杀了冉冉。”
路禹的眼底一抹杀机闪过,只可惜他没有林辰那样对抗江绪的力量,也没有那个勇气。
“你不会,真的杀了冉冉吧?”阿良吃惊地开口,“那那个纸条……”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闭嘴,看了眼江绪。
江绪没搭理阿良,他望了眼墙上的钟,距离下午四点,只剩下两个小时了。
他再望向路禹和林辰时,眼底不由得盛满了凉意:“说吧,你拿走的那个音响,找到信号来源是哪里?”
“是冉冉。遥控开关的信号发射器在她的那条项链里,”路禹终于不再隐瞒,自暴自弃地快速地交代,“我……我没想杀她,只是去找她求证的,是她要挑衅我……”
“她挑衅你,所以你就杀了她,还把人用鱼线吊在了神像后边?”
“我就是用外套堵了堵她的嘴,哪里想到就这么捂死了!”路禹失魂落魄地打了个寒颤,“这……这最多算是过失杀人吧?”
拿羽绒服把人捂死了?江绪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一边重新朝冉冉的尸体走去,一边快速吩咐路禹:“你把所有经过说一遍。”
“我……”路禹深吸一口气,脸上倒是恢复了之前的淡定,“前天我就找到了那个信号的来源,是在冉冉和阿良的房间里。趁他们不在,我潜入房中,发现了那条怀表项链里的机密。”
“前天晚上,我其实只看见了一个黑影,并没有看清楚袭击我和林辰的人,但他说就是冉冉。因此,我更加笃定了她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所以想去找她对证,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我看见阿良匆匆忙忙地出门了,”说到这里,路禹瞥了眼阿良,“我就抓住机会,用钥匙开锁进了他们房间里,却不小心惊醒了冉冉。情急之下,我去攻击她,却被她逃脱了,钻进了窗帘后。”
“我质问她为什么要杀人,她却嘲笑我是个伪君子,当初明明猜到孔昭绒会出事,却假装没看见,我一怒之下就……就想用羽绒服堵住她的嘴,却没想到,人就这么死了……”
“怕阿良突然回来,大家怀疑我,一时没想开,我想起了当年孔昭绒的死相,媒体没有报道出来,但是我们几个,都是见过现场的,”路禹的音量低了下去,“她的尸体被鱼线绑成了提线木偶的模样,就是小说里描述的那样。”
所以,路禹为了洗脱嫌疑,联想到这次的连环杀人案频频与当年那个案子相联系,于是干脆将错就错,把冉冉摆成了一模一样的姿势,吊在了复仇女神像的后边。
江绪将手从尸体身上收回,轻嗅了下冉冉有些发臭的唇角,缓缓开口:“不是被捂死的,她是被注射了化学试剂而死的。”
“什么?!”路禹险些没反应过来,闻言,差点跳了起来,脸上也溢出了与他高冷气质不符合的欣喜若狂。
“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他兴奋地在原地踱步,喃喃自语着。
江绪再翻看了一下尸体,从那三个不起眼的KZR字母上,再次确定了凶手不是路禹。
也就是说,当时他进屋的时候,冉冉已经遇害了,那么,那个与他对话的,只能是……他将目光投到了一旁面无表情的林辰身上。
阿良好奇地追问:“有一个问题,你离开房间时,林辰还在屋里吗?”
“在,”本来还很肯定的路禹,到这里又迟疑起来了,“我们住的房间里是上下铺,他一直睡上铺,我离开和回去的时候,都有瞥见他的脸……所以我之前一直都不怀疑他是凶手。”
“鱼线是你的的话,那么天台上的线也是你系的?”江绪突然追问。
“不不不!鱼线和钥匙都不是我的……是我在冷冻库里发现的。”
“冷冻库?”
“……”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路禹下意识瞥了眼阿良和林辰。
“到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了,”阿良摊摊手,“我们来之前,组织这次活动的人在群里发了地图。公馆背后的有条小路,通往山顶,那里有座冷冻库,不过从外部上了锁,好像已经荒弃了。”
江绪挑眉:“你也上去过?”
“冉冉遇害的那天早上,我是被一张纸条支走的,约我去山顶的冷藏库。后来我分析了一下纸条上的字迹,发现是冬楠的,所以为了避免嫌疑,我没有说出来。”
“走。”没有第二种选择了,江绪看了眼时间,提溜上了林辰,跟着另外两个NCP一起上了后山,朝他们口中的冷藏库走去。
位于崖顶的冷藏库不大,但为了避免冷气逸出,修得很牢固,此时虽然已经荒废了,唯一的门却是锁得严严实实的。
路禹和阿良还在尝试着用那串钥匙打开冷藏库的门,江绪却脚步一转,径直走向了毗邻的断崖。
直到站在了雾气弥漫的悬崖边上,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始终找不到冬楠遇害的证据了。
脚下的这座断崖笔直陡峭,等风把冷雾吹散了些,刚好能看清,下边正是冬楠坠落下去的谷底。
他蹲下身,摸了摸脚边断了一截的带血岩石,习惯性地露出一抹微笑,侧过头笃定地开口:“冬楠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然而回应他的,没有陈灯默契沉静的推理,而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
江绪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变成了落寞。
他又走了一圈,在看见崖壁上勾住的些许像某种绳子材质的纤维后,才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块带血的岩石,重新回到了冷藏库的门前。
“别试了,钥匙在她身上。”
林辰脸色微变,目光阴郁地投向江绪。
“不知道,这算不算证据?”江绪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一圈绳索,那是他从冷藏库后边的雪堆里摸索出来的,攀岩专用绳。
“她说错了一句话,我讲究的绅士风度,是有针对性的,主动拿出来吧。”江绪把枪对准了林辰,却见她脸上泄露出的那一抹惊愕已经彻底消失了,重新恢复了有恃无恐。
甚至……
江绪眯了眯眼,她的眼底在扫过那间冷藏库时,浮现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林辰瞥了眼路禹手腕上的表,突然仰起头,灿烂地冲众人微笑。
所有人的心底都蔓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林辰笑得格外无辜:“放心吧,你们找不到任何证据的,钥匙已经被我用化学剂溶解了。”
江绪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也顾不得林辰了,一脚把人踹翻在地,转身夺过路禹手里的钥匙。
“我们试过了,开不了……”
江绪摘下零零碎碎的钥匙,一言不发地掰直了钥匙扣上的铁丝圈,朝挂在冷藏室门上的那把大锁的锁孔插去。
他突然无比的庆幸,在上次陈灯被抓以后,他因为一开始是想孤身一人闯进方舟广场的地牢里,把人救出来,而向杜十三学过了这种最普通的锁的开法。
比起撬开林辰的嘴找出钥匙,显然这种方法容易也更快。
他回忆着杜十三结结巴巴向自己传授要领的画面,在机械地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以后,终于,只听“啪嗒”一声,那把大锁终于这么打开了。
一股浓郁的,似□□又似焦味的冲鼻气味铺天盖地涌过来,江绪猛地抓住正准备往里冲的路禹和阿良。
“别进去!”
他打开手电筒,朝黑漆漆的冷藏室里照了照。
看清楚里边的景象,所有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什么?”阿良吃惊地开口。
除了后边那一摞摞的塑料筐,黑漆漆的冷藏室正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像水池一般的方形容器,里边盛满了淡金黄色的“水”。
但是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那满满一缸的液体非但没有凝固成冰,反而因为正在吞噬着什么东西而放出热量,水面沸腾地冒出旗袍,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
水池是透明的玻璃制品,里边已经很浑浊了,他们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是那只裸露在空气中,搭在池壁上的苍白“人手”,似乎正毛骨悚然地向众人昭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传说中的王水?”阿良抓着冷藏库的门,忍不住色色发抖。
“里边装的,不会是人吧?难道山上还有其他人?”
路禹的脸色也有些白,不由得庆幸刚刚江绪抓住了他们,不然这样误打误撞地摸进去,万一撞翻了里边的溶液,他们就完了。
江绪没说话,他在屋里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的一些玻璃制品。
如果真是王水的话,是溶不了玻璃的。
他在路禹和阿良的吸气声里,走近冒烟的水缸,拿玻璃制品拨弄了一下那只“人手”,不由得松了口气。
“是假的,树脂做的。”
大概是林辰弄来的,模仿人的比例做的逼真的人偶。
惊吓之后,路禹也恢复了应有的智商,皱着眉嫌恶地扫了眼脚边的林辰,也不由得毛骨悚然地一阵后怕:“所以,我那天晚上看见的上铺那个人形,不是林辰,而是这个人偶?”
想起陈灯第一夜发现的火堆里的衣物碎片,和后来出现在天台栏杆上的鱼线,江绪沉吟了一下,这个人偶,林辰一定还有其他的用处。
他怕时间来不及了,也没有心思推理了,继续把玻璃质的管子,伸进方形缸中,搅动了几下,突然他的双目微亮。
角落里的那个小玻璃瓶子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挑上来,用干净的水冲洗玩,又用破布头把上边的溶液彻底擦干净后,才敢拿到手心里仔细瞅。
这一看不要紧,江绪终于露出了在陈灯‘遇害’后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林辰居然也有失策的地方。
虽然其他证据被她扔进这腐蚀性极强的化学试剂里,溶解得干干净净了,连同那树脂人偶都只剩下一只没有够到的手,但是这装□□的玻璃瓶,却保存得完好无损。
哪怕因为瓶子的橡胶塞和标签被溶解了,里边的溶剂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但是玻璃瓶底上却有药品的生产编号和难以辨别的英文名字。
一查就清楚了。
“冉冉是因为你给她注射了过量的□□而死的吧?”他拿着玻璃瓶转过身,朝林辰笃定地开口。
不等他回答,他又快速道:“第一个案子,我一直不理解你是怎么做到不在场杀人的。现在终于想通了,是我们想岔了。我们进入公馆时,你是在二楼洗手间布置现场吧?”
“如果我猜的没错,当年的那个案子,凶手就是张小宅?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对上号了。”
江绪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剩余的才继续朝林辰道:“狼人杀时,张小宅第一个出去,是必然的。当时,你,小火和张小宅抽到了狼,我留意过你的那张牌,上边有标记,可惜那张牌后边在混乱中被你销毁了。”
“你给人偶穿上衣服,伪装成孔昭绒死时的模样,用鱼线吊在与那间洗手间正对着的天台上,引张小宅看见,或者当时你还在屋子里弄了些所谓的‘血脚印’?反正慌乱之下,他去拉被合上的门,拉不开,却看见被你动过手脚的柜子下边,有把锤子。”
“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抽出锤子去砸门锁,这正好,如了你的愿,壁柜倒下了,把他压死了。”
“至于其他几个人,已经很明显了。冬楠是被你从这里推下去的,而非下边那条山路上。那些高跟鞋的印记,是你从这里用攀岩绳索吊下去后,反着走踩出来的。”
“一点不错,”林辰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不过,他们都隐瞒了事实,不过都是罪有应得罢了。”
下一秒,明明还被束缚着的林辰仓惶地大声狂笑,泪流满面,也不知如何挣脱了绳索,猛地站了起来,把路禹和阿良往冷藏室里一推,眼看就要把门从外边合上。
江绪心口一跳,抓起那只人偶的手和玻璃药瓶,一个箭步冲过去,撞在沉重的门上。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林辰却像是故意给他留了一道门缝似的,让他成功地跻身而出。
“砰”地一声,门重重地合上了。
在江绪夺门而出的最后一秒,林辰却从外边钻进了冷藏室里,堵住了阿良和路禹的逃生之路。
江绪一个人站在大风刮过的崖顶上,隔着一道门,他隐约能听见林辰背靠在冷藏室的门上,在对自己说话。
“那本手札,是昭昭的,她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那个时候,我们是笔友,她跟我无话不说。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但是好像她唯一的朋友也喜欢他,所以,她要努力一点点不喜欢他了。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时劝她说,感情的事情不能让步。”
“要是当时她没听我的……后边也就不会被那对渣男贱女迫害了吧?”林辰的声音里压抑着极端的憎恶。
“昭昭有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多好的小姑娘啊,明明下笔的时候那么理性,好似世间一切的腌臜事在她眼底都无处遁形,跟朋友交往的时候,却那么率真又可爱,我从来没想过,她会在花一样的年纪,躺在冷冰冰的地下,我以为她会成为闻名世界的小说家啊。”
“我从国外赶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下葬了,却给我留了一封信,要我帮她复仇。”
“她多聪明啊,原来写那本手札的时候,她已经猜到自己会遇害了。她甚至猜到了自己的手札会被送人,却万万没想到,冬楠看出了端倪,却不但没有救她,反而跟孔哲然狼狈为奸,该死!”
“其实我想过报警,他们却告诉我,当时除了背后的孔哲然,其他所有人都未成年,甚至未满16岁,判不了重刑。”
“多耳熟的一句话啊。”
……
江绪看着表,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长串,到时间终于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缓缓道:“我得走了。”
“走吧走吧,我的心愿也算了结了。不过,你的那个小女友,跟这些腌臜事没什么关系,不是我杀的。”
江绪默然静穆,没有说话,正准备转身下山,凄厉的惨叫声却从冷藏室里传了出来。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是阿良和路禹的。
“你要找的凶器,藏在壁炉灰烬下的暗格里。”
丢下这句话,林辰像是“扑通”一声跳进了什么东西里,彻底没了声响。
寂寥的风声携着雪粒,呼啸而过,好像这天地之下,只剩他一个人了。
江绪闭了闭眼,想起之前陈灯窝在他怀里,表情茫然地告诉他。
“江绪,我不是好人,我杀过人。”
当时他回了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问她:“他们该死的吗?”
那时候,她是怎样的心情?
他的叹息声消逝在风雪里,这才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一步步回到了空寂的公馆里,从壁炉下摸出了一把带血的手术刀,一柄沉甸甸的锤子,以及一块小铁片。
按照系统的提示音,他把身上所有的证物一一摆放在了餐桌面上。
来时在门口看见的那块木牌上,血淋淋的任务提示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江绪把写着“Death”和“Party Villa”那一面倒扣,在木板空着的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四个字——
“凶手:林辰”。
(第四卷 死亡公馆完)
第五卷 南淀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