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沈默后背刚刚收拢的伤口崩裂, 一双手虎口处被大力震裂,此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显得异常可怜。
凛暮坐在床边, 伸手轻轻抚摸沈默此时汗湿的额头,将他额边的碎发扶开。
此时一黑衣侍卫进门跪在凛暮面前, 刚想开口就被凛暮打断,随即他起身跟着侍卫出了门。
凛暮:“附近可有尧族踪迹?”
黑衣侍卫摇摇头:“未能查到, 应当是跑了。”
凛暮:“榆溪城可还有幸存的百姓?”
黑衣侍卫:“没有了, 榆溪城与牟德镇一共十二万三千人,无一幸免。”
凛暮颔首,挥手示意黑衣侍卫离开。
如此大规模的屠城, 并不是战天国第一次发生, 上一次出现这般巨大规模的屠城,一共死了三十多万人口, 造成了巨大的恐慌, 这次, 怕是也瞒不住了,战天国怕是又要人心恐慌一段时日了。
然而凛暮并未因此而感到惊慌, 他似乎一直是那般胸有成竹, 仿佛什么事的发生都不会勾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
沈默这一躺就是两天, 等他醒来的时候, 只觉喉咙干涩发痒,腹部饥饿不已。刚一睁眼,就有人伸手垫在他勃颈处将他扶了起来。
他立刻抬手抓住眼前人的衣襟, 因此扯到虎口的伤口,疼的直嘶气。
凛暮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别乱动,免得伤口再裂开。”
说着微微起身拿起茶杯递到沈默唇边,沈默就着茶杯咕咚咕咚喝光了一杯茶,才开口:“凛暮?”
“嗯,饿了吧?马上就有人来送吃食了。”
沈默抬头盯着凛暮的下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凛暮纤长的睫毛。
凛暮见他许久都不说话,低头看他:“怎么了?”
沈默仍旧盯着他看,看了许久许久才说:“你真的来了。”
凛暮唇角勾了勾,“还能有假不成?”
沈默有摇头,问道:“榆溪城……怎么样了?我们如今在哪里?”
凛暮为他掖好下滑的被子道:“我们如今仍旧在榆溪城,此次你离开太久,又一直音信全无,帝君有感,派我带执法堂暗中前来支援,却不想还是到的晚了。”
沈默皱眉:“帝君……宿源欢呢?你来的途中可有见到宿源欢?”
凛暮看着沈默,“我正想问你,与你一道的宿源欢哪里去了?”
沈默想着宿源欢离开时的眼神,心下一震,将此事说与凛暮,“宿源欢不会已经……”
凛暮似乎并不在乎宿源欢的生死,“那人向来命大,不会有事的。我自会派执法堂去寻他。”
“榆溪城可还有人活着?”
凛暮不语,沈默便知道了凛暮未明说的话意,一时竟有些恍然,来时看到的那些活生生的人,不过短短十天左右的时间,竟然全都死光了,尧族当真可怕,他若是想,便是屠尽天下也是做得到的吧。
沈默醒来又在床上躺了一天便再也躺不下去了,而是跟着凛暮去了牟德镇,这几日从九重来的执法堂侍卫一直在搬运尸体,而今天就是集体焚烧的日子。
榆溪城全城灭亡,而执法堂自然没有耐心、也没有那个能力为他们一一落棺,所以只能集体焚烧,地点依旧在牟德镇的尸山处。
一部分侍卫已经先一步去了牟德镇,沈默与凛暮一同坐着马车前往,在看到驾车的闻璞时沈默诧异了一番,没想到羽×兮×读×嘉。闻璞也来了此处。
闻璞见到他只是略一点头便算作行礼了了,沈默也知道闻璞向来如此,并未多想,三人一路去往牟德镇。
从榆溪城到牟德镇,路上的腐臭味道比沈默刚来时还要浓重,等到了牟德镇怕是已经布满了尸体腐烂的臭味。
凛暮此时递来了一个手帕,沈默不解的看过去。
凛暮摊开手帕对折帮沈默蒙在脸上,在脑后简单系上,道:“这样好些。”
手帕上带着清淡的檀香,的确让沈默好受许多,他看向凛暮,自凛暮到来,他虽已经性命无忧,但因榆溪城一事未完,一直惊魂未定,如今终是稍稍安下心来,心思一平复,有些已经被遗忘的事情就渐渐浮现在了沈默的脑海。
比如……他临走前放在千机殿的那封书信……
这么想着,凛暮因受伤失血过多而一直苍白的脸庞终于染上了些许血色,他看着眼前的凛暮,上下嘴唇轻碰,终是说道:“凛暮,你可曾见到我放在千机殿的书信?”
凛暮收回看向马车外的视线,目光直直的看向沈默,里面的情绪沈默看不懂,他只是十分期待、心下更有些紧张的情绪弥漫出来,仿佛此时他是一个犯人,而凛暮正是那个可以掌握他生死之人。
“并未看到。”
凛暮突然开口,沈默一愣,“什么?”
“我并未在千机殿看到什么书信,怎么?你有留下什么书信吗?”
沈默在凛暮的注视下面色越来越红,苍白的嘴唇也紧紧抿起,半响先受不住般侧开了脸,露出瘦弱的脖颈和纤细的锁骨。
“并未……我并未留下什么书信……”
凛暮黑眸沉沉的盯着沈默,目光不经意般在他的脖颈和锁骨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他微红的脸颊上,平淡的说道:“是吗?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沈默使劲摇头,“没、没有……”
凛暮似乎突然觉得无趣,后背放松靠在了马车一边,道:“些许时日不见,你倒是说话磕巴了许多。”
沈默低头,手指不自觉地在豪素的笔身上划过,不再说话。
到牟德镇时,正当午时,四月末的暖阳洒在身上并不会让人感到难耐,反而十分舒适,沈默脸前带着凛暮的手帕,那些腐烂的臭味仍旧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鼻端,但看向一旁,凛暮、闻璞以及那些从九重来的执法堂侍卫,各个面色平常,果然九重的执法堂要更训练有素一些。
闻璞看着那如今看来已经异常庞大的尸山血海,举着火把道:“现在就烧吗?”
凛暮看着那靠山傍水的尸山,眯了眯眼又看向了远处隐约能看到的几个山头,突然出声道:“等一下,把它们推开。”说着伸手指了一处。
闻璞一愣,但不多问,当即熄灭了火把,指挥侍卫们又开始蛮力推开那堆恶心的尸体。
那些活着时或老或少、性格各不相同的人类,此时如同废物一般被蛮横的推开堆积到了另一边,很快,凛暮手指着的一处被空了出来,从外面看来,就像是这庞大的尸山血海被生生挖开了一处破洞。
沈默便看到凛暮走了过去,拿过一把宽刀在地上用力扎了几下,随即道:“挖开。”
立刻有两名侍卫过去将凛暮划过的地方挖开,随着染满血色的深褐色土块被挖开,逐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个造型古朴诡异的盒子,不过巴掌大小。
凛暮伸手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盒子,就要打开,被闻璞制止:“等一下,小心。”
闻璞似乎知道什么,盯着盒子的目光有些恐怖。
凛暮道:“无妨。”说着便打开了盒子,只见这盒子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果然,已经被带走了。”
沈默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是跟着凑近看那盒子,盒子里面的确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而这盒子被埋在如此污浊之地,居然一点脏污未沾,出土后干净如新。
凛暮随手将盒子又扔回了尸堆上,道:“烧了吧。”
随即一直等在一旁的侍卫便上前围着尸山血海点火,大火慢慢烧起,尸体被灼烧时特有的味道散发出来,令人作呕。
“走吧。”
凛暮先一步转身,“没个几天烧不完的,不用再此等着了。”
沈默跟上,见此时身边无人,便忍不住问道:“那个盒子是……”
凛暮并未避讳:“饲蛊的东西。”
沈默一愣,想到那盒子上堆积的尸山,染血的血河,脑中灵光一闪,有些不敢置信道:“让榆溪城内的所有人自相残杀,不会都是为了……饲养本该在那盒子里的蛊虫?”
凛暮看了沈默一眼,道:“你很聪明,猜的没错,不过此时那蛊虫已经被带走了,所以到底是饲养了什么蛊不得而知,不过……”
需要如此巨大的鲜血饲养的蛊虫,怕是只有生死蛊了。
居然到今天,还有尧族不放弃饲养新的生死蛊吗?
难道要再次重现多年前三十几万人死亡时的地狱吗?
当然,这些事凛暮并不会告诉沈默。
他看向走在一旁眉头轻皱的沈默,他如今已经如同一个正常的十六岁少年一般,会忧会喜,知痛知乐,与刚刚遇到时已大不相同。
唯一让人意外的是,沈默对他产生了感情。
凛暮想到正安放在自己胸口的信,那信上如此坦诚炙热的:
——“天不老,情难绝,惟愿此生长相思。”
他刻意忽略了心中在看到这封信时涌起的热流,强迫自己不去细想。
他们二人,最终不过是利用二字罢了。
当局者迷,凛暮用“利用”二字生生逼迫自己远离沈默的这段情意,逼迫自己不对沈默做出任何回应,可那些下意识的关怀和担忧,又如何控制的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固定个时间,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