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精神引导师和病人不同, 病人就像做了一场梦般，醒过来，梦里发生的事大多全部都忘记了。
但是医生却全部都记得。
所以干她们这行, 压力都挺大。
毕竟你也不知道病人梦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也许人前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梦里成了一个变态。
娇俏可爱的美少女, 梦里可能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狂。
总之，万事皆有可能，什么奇葩事情都会被她们给碰到。
所以每完成一次治疗任务，医生们自己也必须接受精神疏导。
王洒洒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 正在和自己的精神治疗师聊天。
“小王, 你看起来似乎有点累。”年长的治疗师坐在她的对面, 微笑呷了一口茶。
王洒洒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蛋，诧异道：“这么明显吗？我都擦了一层粉底才过来的。”
治疗师失笑摇摇头，将茶杯放在茶几上, 抬眸看向她：“跟我说说吧，你在治疗过程中遇到了什么。”
王洒洒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大家也都是老熟人了，于是缓缓说出了梦中的一切。
治疗师听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才道：“这没什么，你只是谈了一场恋爱而已。”
“恋爱？”王洒洒露出迷茫的表情，慢慢道，“可是全部都是假的啊……”
“事情是假的, 但是感情是真的。”治疗师洞察世事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语调平缓，“你不能因为他们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就否认感情的存在。”
王洒洒往沙发后靠了靠，双手抱胸斜睨她：“医生和病人不能有感情牵扯，你这是在怂恿我和病人谈恋爱？”
治疗师替她沏了一杯茶，才缓缓道：“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不是吗？”
王洒洒视线随着落在对方的手上，又从她手上落在茶几的茶杯上，看袅袅烟雾升腾，氤氲她的眉眼。
她顿了顿，才轻声喃喃道：“好吧，我承认，我喜欢她。”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初中。”
治疗师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没有出声打断。
王洒洒继续道，“当时的谭一璇，是个合格的美少女。”
“我记得她转学过来时，全校的男生女生都轰动了。我在四楼走廊远远看见她下车，听到无数男生女生的欢呼。”她顿了一下，回想那个场景，还是觉得很好笑，微笑道，“当时我想，至于吗？”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因为回忆往事，脸上表情越发温柔，“大家都是人类，两只眼睛一张嘴。又不是外星人，用得着那么夸张吗？再说了，她长得也就一般而已，还没有我好看呢。”说着，她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苦笑道，“当然，我现在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只是太自恋而已。”
“虽然班上的同学，没人说我长得可爱，可是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受欢迎啊。突然升到初中，好像一切优势都没有了。身边没人再说我好看，也没人讨好我——她们都跑去讨好谭一璇了。”
“不过我并不讨厌她，因为……”王洒洒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陷入了回忆中。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打扫卫生，我亲耳听到的，谭一璇她说我可爱。我觉得她还挺有眼光的，所以打算和她做好朋友。”
说到这里，王洒洒轻笑出声，然后笑容慢慢敛住，“可是别人都说我跟谭一璇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我很不服气，就拼命减肥。”
治疗师微笑道：“所以，你减肥成功，然后你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王洒洒抿唇摇摇头，撇撇嘴，“怎么可能。”
“高三时，她又转到我的班级里，我跟她打招呼。她见到我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谁？”
“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王洒洒看向治疗师。
治疗师点了一下头，接过话茬：“多年以后，她出了车祸，成为了你的病人。”
王洒洒又和治疗师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有些话，她并没有对治疗师说。
高三那年，王爸爸投资失败，家里经济状况每况愈下。
王洒洒每天忙着到处打工补贴家用，根本没时间搭理谭一璇。
谭一璇性子冷，也不会主动搭理王洒洒。
两人虽然是同桌，一个学期下来，对话竟然不超过十句。
终于在高三毕业那天，王家彻底分崩离析，王爸爸跳楼自杀，王妈妈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蹶不振。
王洒洒努力上着大学，拉扯着王家，还是眼睁睁看着王妈妈病逝。
王洒洒一手插兜，一手推开治疗室的大门。
走廊空旷，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吓人。
王洒洒长叹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怔怔望着窗外的景色。
高跟鞋的踢踏声忽然响起，王洒洒侧头一瞧，看到来人，眉头登时皱起。
“王莎莎？你醒了？”
王莎莎风情万种地挽了一下头发，觑了王洒洒一眼：“是你啊。”
王洒洒挑了挑眉，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怎么又变样子了？又跑去整容了？”
“你也真是命大，被人在精神世界直接掐死竟然还能醒过来……”王洒洒嘴里叼着根烟，也不点燃，双手抱胸，睥睨着她。
王莎莎想到梦中经历过的一切，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她柳眉倒竖：“你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啊。”王洒洒百无聊赖摊了摊手，无所谓道，“但是某些人没有医德给我添了那么大的麻烦，就由不得我不管了。”
“你……你想干嘛？”王莎莎脸色发白看着她。
王洒洒咳嗽一声，伸出一只手，搓着手指：“你懂的。”
王莎莎迟疑道：“一百万？”
王洒洒偏过头不看她。
王莎莎皱起眉毛：“两百万？”
王洒洒抱胸看着她，“要不我直接去举报你得了，你觉得怎么样？”
王莎莎怒了：“你没有证据！而且你威胁同事，信不信我去举报你敲诈勒索！我录音了，我有证据！”
王洒洒伸手摸了摸鼻子，凑过去小声道：“谁说我没有证据的？最大的证据不就是谭小姐吗？”
她笑眯眯的，“真是不幸啊，谭小姐什么都记得。包括你怂恿全班霸凌她，将她逼死——”
“你胡说！”王莎莎面颊绯红，眼神游移，“她要是还记得，怎么不过来收拾我？”
“我不是来了么？”王洒洒小声道，“谭小姐很生气，本来想对付你的。可是被我劝住了。”
“你说，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你是不是得好好补偿我？”
“那……你想要多少？”
王洒洒哼笑一声，伸出五根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是……多少？五百万？”王莎莎霎时间黑着脸瞪向她，怒不可遏，“你太贪了吧！我手上可没有这么多钱！”
王洒洒收回手指，插进外套口袋里，眯起眼睛盯着她道：“谁要钱了？我王洒洒最是高风亮节，会要你这黑钱？”
说着，她在王莎莎目瞪口呆下，摁住口袋里的手机录音，正气凛然，转身就走。
她和谭一璇是同学，自然有她的联系方式。
将这段录音发送到对方的邮箱内，王洒洒松了口气。
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当事人处理最好。
若她不在意，她也用不着替她着急。
若她采取行动，直接吊销王莎莎那家伙的执业医师证，那自然再好不过。
王洒洒处理好这些，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喂？”
“洒洒啊，同学会来不来啊？”
王洒洒想也不想就要拒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谭一璇纤细的身影，蓦然道：“谭一璇参加吗？”
“这个……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不太清楚。哎呀，别管她了，难得十多年一次的聚会，去吧！”
王洒洒拿着手机，轻笑：“你这么说数学老师可要哭了，哪里来的十多年？行了行了，我到时候看情况吧。”
“那行，你提前一天告诉我来不来。我给你留位置。”
高中同学说了具体时间和地点，挂了电话。
王洒洒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父母的照片，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爸爸妈妈的脸，喃喃道：“至少在梦里见了你们一次，也算赚了吧。”
对啊。
谈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还见了去世多年的父母，无论怎么说，她都赚了。
王洒洒怔怔瞧着照片中父母微笑的脸，嘴角缓缓勾起。
她珍惜地看了会照片，将全家福摆在办公桌旁边，开始处理后续数据。
忙到晚上六点，下班时间。
王洒洒走出医院，看到站在医院门口的陆颠，诧异挑了挑眉：“你怎么在这？”
陆颠靠在墙壁上，定定望她一眼，无奈道：“姐姐，说好的今天出去搓一顿，你是不是又给忘记了？”
“……谁是你姐姐？”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行了行了，知道你贵人事忙。这次我请客，我带你去最近新开的一家日料店，味道还不错。”
陆颠看王洒洒脸上那副迷茫的表情就在知道她怎么回事，肯定又是忙工作忙的昏天地暗，把他这‘约会’的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
王洒洒并不太喜欢吃日料，日本料理对她来说太过清淡，不过陆颠请客，她就没问题了。
车在店门口停下，王洒洒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脚才刚刚踩在地面上，看见从停车场另一边走过来的俊男美女，登时面色一变，动作利落地关门回去。
陆颠正准备开门，看王洒洒这动作，奇怪往窗外张望：“怎么，外边有怪兽啊？”
王洒洒抿了抿唇，瞪他一眼。
陆颠看到走过窗边的那对男女，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原来是谭一璇啊……”
王洒洒眨了一眼眼睛，“你知道？”
陆颠翻了一个白眼，吊儿郎当道：“谁不知道啊？你暗恋的那个大小姐嘛……”
王洒洒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暗恋过她！”
“你初中的时候，不是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着谭一璇吗？今天是谭一璇怎么怎么样，明天是谭一璇怎么怎么样，整天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后来高三就更过分了！不过……”陆颠想起高三之后发生的事情，顿了顿，没再说。
他打哈哈道，“你别怕，放宽心！人家指不定连你谁都不知道呢！”
陆颠一巴掌拍在王洒洒的背上，差点没把王洒洒的五脏六腑给拍移位了。
王洒洒：“……你是安慰我还是埋汰我？”
她顿了顿，无奈道，“算了，我们下车吧。”
就像陆颠说的那样，她在意也没什么，谭一璇根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事实上，王洒洒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等她们下车走进日料店，在包厢里坐定时，根本连谭一璇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王洒洒胃口小，吃了几块寿司就饱了。
她喝了口茶水，起身去厕所。
与此同时，另一边。
谭一璇正神思不属地听着公司董事的孙子说话，面上神情严肃认真，实则一句话都没有入耳。
她从医院醒过来之后，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手指不自觉抚在胸口处，仿佛那里缺了一块，心脏隐隐作痛。
“谭小姐？”坐在对面滔滔不绝的男人总算发现了谭一璇的走神，微笑替她斟了一杯茶：“关于媒体乱写我们关系的事情，我已经严肃警告过他们了。得罪谭小姐，绝对不是我们的意愿。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谭一璇。
“不过以我们的家世背景，如果我们联姻的话，倒的确是强强联合。”
谭一璇面无表情看他一眼，视线掠过他，落在他身后的窗户上，不为所动道：“没必要。”
男人笑了笑，转移话题，“这个不急，我们以后再聊。这家店口碑不错，要不先尝尝大厨的手艺？”
谭一璇皱起眉毛，刚想回答，忽然看见窗户上一个纤细的人影经过，心里登时一跳。
她不顾对面的男人是什么脸色，匆匆说了一句失陪了，利落拿起包追了出去。
王洒洒经过走廊，准备拐弯去厕所，胳膊忽然被人拽住，登时回头。
谭一璇看见她的脸，立刻怔住：“王医生？”
王洒洒心里一跳，勉强镇定看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谭小姐，你怎么在这？”说着，她视线微微朝着窗户那里瞟了一眼，嘴角漾起一抹微笑道，“和未婚夫一起？”
谭一璇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一向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却忽然嘴拙起来，半天都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们只是来吃饭而已，你别多心。”
王洒洒毫不犹豫掰开她的手，咳嗽一声道：“谭小姐说笑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撇开谭一璇，转身落荒而逃。
谭一璇一脸失魂落魄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良久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
王洒洒上完厕所出来，没有看见谭一璇。
她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心事重重回到包厢。
陆颠看她那副模样，摇头晃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吃你的吧！”王洒洒筷子一甩，直接送他一枚白眼。
两人吃完出门，天已经黑了。
王洒洒跟着陆颠走到停车场，刚准备上车，旁边忽然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那人紧紧抓住她的腕子将她一扯。
王洒洒没有防备，直接被这人扯进了怀里。
鼻尖闻到了淡淡的女士香水味，味道十分熟悉，王洒洒骤然瞪大眼睛仰头看去。
便见谭一璇黑着脸，宛如抓奸的小媳妇般质问道：“他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王洒洒：“……？”
王洒洒看见她，目光下意识放柔，好歹反应过来她们现实的关系，勉强道：“谭小姐，你怎么了？”
谭一璇垂眸盯着她，愣了一会儿，视线落在自己紧紧抓住对方胳膊的手指，猝然放开。
她咳嗽一声，白皙的脸颊不觉浮现淡淡的红晕，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异常行为，想了半天都脑袋空空，找不到好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敢相信我竟然看了两天的电视。
咳……
我慢慢写，争取今天完结。
十二点之前应该能写完吧。
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