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乔樱最终还是乖乖跟徐礼去展会了。

　　不想让家人担心，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挖根究底，还是她的自尊心在作祟。

　　爷爷连她心里有事都看出来了，那肯定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她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当初她和赵然交往的事，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家里，那时候父母爷爷都极力反对。可她偏要和家里对着干，现在两个人感情出问题了，她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乔樱这人吃软不吃硬，家里反对的态度这么激烈，那好，她就硬要和赵然在一起。

　　乔家人逆着毛摸了她一把，娇小姐怎么可能不翻天。

　　后来家里看她十分坚持，加上乔樱对长辈使出浑身解数，软硬兼施，乔家人态度才渐渐软化。

　　所以上一次乔樱才能顺利把赵然带进来，参加乔老爷子的寿宴，可惜最后还是搞砸了。

　　乔父乔母表面没露出痕迹，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她家小乔软磨硬泡弄去的机会，是那小兔崽子自己把握不住。他们也不是非得讲究门当户对，可乔家来往的亲朋好友三四都是家境差不多的，未来女婿再差，总不能上不了台面吧？

　　那天乔家也算丢了不小的脸，小乔打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是非对错她心里肯定也有数。她现在年纪也小，做父母的不逼她，时间一长总会慢慢醒悟过来。

　　看丫头这段时间在家里总无精打采的，肯定是出现感情问题了，乔老爷子和乔父乔母都看在眼里，心里又疼又气，恨不得立刻把姓赵的那小子踢飞，另外再给她塞个成熟稳重的（孙）女婿！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要是他们真豁出那张老脸去“棒打鸳鸯”，说不定丫头也心软了，所以三个长辈都憋着没说。

　　至于徐礼这个变故，确实是他们没有料到的，今天中午饭桌上看着，好像还真有点那么个意思在，但是乔老爷子也不能确定人家就是对自家姑娘有意思了，就想再试试看。

　　这事听着不算光明磊落，毕竟他看不惯的那个姓赵的小王八蛋，现在还没和他孙女分开，可事关孙女终身幸福，他老头子愿意暂时丢掉脸皮。

　　昨晚他就说了，要是老三真和小乔看对眼了，那他是举双手赞成。要真有那么一天，什么年龄辈分都不算是事儿。

　　·

　　周末人多车多，虽然过了中午，路上还是比较拥挤，堵了十几分钟才开始畅行。

　　尴尬的沉默最煎熬。

　　乔樱不会主动找话，徐礼竟也没有挑起话题，这让乔樱送了口气。

　　不说话好啊，她宁愿沉默着尴尬，也不愿说着话尴尬。现在不说话，待会儿进了展厅更不用说话。

　　大家都安安静静看画儿，好得不能再好。

　　会展中心在城东，这一片属市区文化建设区域，邻近还有音乐厅、博物馆、图书馆等等地方，地广人稀，只有节假日的时候人流量才大。

　　今天他们来得巧，只看见旁边博物馆门口有一堆中小学生排着长龙过安检，会展中心这边倒是门可罗雀。

　　乔樱心情又好了一点点。

　　天热，人少点好。就算里面有冷气，她也不爱挤，人一多容易无端烦闷。

　　乔樱跟着徐礼进去，那个画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其实那人本来都没抱任何希望，就是例行通知一下这位，徐礼平时压根不出席这种场合。

　　没想到今天破天荒抽空赏了他这么大个面子，还是带着女伴一起来的，可把这个留着长头发的画家高兴坏了，热情地表示自己可以全程陪同参观，还能附加创作灵感、创作背景等解说。

　　徐礼笑着说不劳烦他，自己带着乔樱看看就行了，让他去招呼更重要的来宾。

　　那人虽然外表油腻了些，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徐礼话一出口，他就明白自己今儿这画展是给人提供约会场所了。

　　心里不由得十分高兴，这些画能见证一对有情人的浪漫爱情，也算是物尽其用。

　　挂出来的画大大小小有好几十幅，主题也是各不相同，乔樱一副一副看过去，发现那人看着不修边幅，没想到画画的水平还真不错，确实有两把刷子。

　　她在一副色彩鲜明的少女油画前多停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略微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

　　“你喜欢这幅？”

　　大概是怕说话声影响到别人，徐礼压低了嗓音，头稍微有些偏向乔樱这一侧。

　　男人的身影从侧方上面压下，乔樱莫名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她抬头朝徐礼笑了下，也轻声道：“是啊，我觉得挺好的。”

　　说话时又继续往前走动，步幅逐渐拉大，几步之后就拉开了和徐礼的距离。

　　之后她再看见喜欢的画，也不敢停下来了，都是匆匆瞄一两眼再接着看下一副。

　　这样逛了一圈下来，也差不多花了半个多小时。

　　两人从展厅出来后，徐礼看时间还早，就问她想不想再看看别的展子，因为会展中心平时除了承接商业展览以外，还会展览城市的发展历史相关图文之类的东西。

　　乔樱摇摇头，这地方她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该看的东西早都看过了。刚才进门她就看了眼提示牌，除了这个画展，今天就没别的有意思的东西了。

　　“那去一楼，”徐礼深深看了她一眼，确认她面色平和，暂且没有不耐，提议道，“下面有个休闲角，喝点饮料休息一下。”

　　他刻意回避了“休息之后又该做什么”的话题，乔樱出了展区又开始心不在焉，没在意他话里是否有陷阱。

　　一楼休闲区人还不少，好在大家都挺有素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就算交谈也都是轻声细语，隔开几步就几乎听不见声音，十分的安静。

　　最角落里有个小型茶饮店。

　　徐礼问她：“想喝什么？”

　　乔樱往醒目的灯牌上看了两眼：“西瓜汁吧，要加冰。”

　　于是徐礼点了两杯冰西瓜汁。

　　乔樱微微低头，半含着浅绿色的吸管，抬眸看了眼对面男人面前一模一样的红西瓜汁。

　　心里那股怪异感却越来越明显，压都压不下去了。

　　她装作很渴的样子，几大口就将西瓜汁喝完了，然后抬起小手撑在桌子边缘，手掌往左边腮帮子一托，强行挤出个假笑看着徐礼。

　　“徐叔叔，等你喝完了果汁就送我回家吧，我有点儿累了。”

　　女孩儿托腮望着他的小模样乖巧极了，可惜说出来的话却不合他的意。

　　徐礼不动声色垂下眼帘，避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拿起西瓜汁喝了一口，清甜凉爽，怪不得小姑娘爱喝。

　　“这就累了？”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点不明显的笑，不着痕迹将话题岔远，“你平时一天上课要站几个小时？”

　　乔樱一门心思想远离他，徐礼这招带偏主题也不好用了，小姑娘抿抿唇，强压下不耐的情绪，不咸不淡地回答：“一天四节课，也没连着上。”

　　话里的不愉快藏都藏不住。

　　小姑娘年轻，忍耐力不行。

　　徐礼敛起笑意：“那就送你回去吧。”

　　起身，顺手拿起还剩下的大半杯果汁，连同乔樱喝光的空杯子一起，扔进了卓边的小垃圾桶里。

　　动作突然，乔樱吓一了跳，反射性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手滑了。”

　　徐礼神色如往常一般淡淡，眼角眉梢还带了些乔樱从没见过的凉薄，见少女受惊地看他，薄唇动了动，找了个极拙劣的借口。

　　乔樱完全不相信，两人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儿，徐礼还是极力露了个笑容出来安抚她。

　　“走吧。”

　　乔樱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尴尬得要命，有心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知道徐礼是生气了，可是那又怎么样？

　　要不是他一直这么奇奇怪怪，她也不会想避开他。

　　如果昨天送她回家还算情有可原，那今天硬要为过去好久的事情去她家里算怎么回事？吃饭的时候坐她旁边还给她夹菜怎么回事？吃过饭又约她出来玩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她自恋，假如不是俩人的辈分和年龄摆在那儿，乔樱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了。

　　可是这些带着若有若无小暧昧的事情，还是让乔樱很不爽。她可没忘了，这男人无意中吃了自己两次大豆腐。

　　想到这儿，乔樱也生气了，明明自己才是最委屈的一方。

　　闷闷不乐地坐进车里，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都紧紧闭着嘴，跟较劲儿似的，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

　　到了乔家门口，乔樱的闷气差不多快散了，想着徐礼在外到底是个名声大的人物，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任性让他对乔家也生了嫌隙，可要是再请他进门，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想了想，还是挂上淡淡的微笑，拿出以前应对他的那套说辞：“谢谢您送我回家，徐叔叔贵人事多，今天就不请您进去——”坐了。

　　话没说完，男人就一脚踩下油门绝尘而去，半张冷淡的侧脸在眼前一闪即逝，留下乔樱吃了一车屁股的热风。

　　她站在原地气恼地跺了下脚，觉得不解恨，又攥紧两只拳头往虚空里用力捶打了半天，发泄完了才整理下衣服，大步走进家里。

　　这边徐礼也带着气，没回家里去了公司。

　　满身冷气走进办公室，外边好几个加班的员工面面相觑，都知道大魔王心情不好了，相视两秒，赶紧开工做今天的任务，就怕完不成要被BOSS留下来通宵压榨。

　　徐礼站在透明落地窗前，静静地俯视着楼下纵横交错、连绵不断的细细车流。

　　其实他扔完东西立刻就后悔了。

　　不过小妮子脾气犟，在车上居然半句话都不和他说，他心头又起了三分火。

　　送她到家，又拿出以前不熟时那套逐客令，他实在听不得她刻意和自己拉开距离，那样生疏的说辞，他根本不想听完，于是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现在冷静下来了，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和她生什么气，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徐礼闭上眼，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反身从办公桌上拿出了烟点燃。

　　他自觉今天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从餐桌到下午的约会，他就不信乔樱没有一点点感觉。

　　就算她没有，乔家其他人总会有。

　　拿起烟用力吸了一口，白色的浓烟猛地在眼前冲散，徐礼突地嗤笑了声。

　　真没想到啊，才短短两天时间，自己就乱了阵脚，溃不成军。

　　他做任何事都喜欢按计划来，一步一步运筹帷幄，眼下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受，他不能接受，也不接受。

　　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吉严，找私家侦探帮我查个人。”

　　食指在烟灰缸边缘磕了一下，一小截烟灰断在缸里。

　　“嗯，速度要快，钱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