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气越发寒冷,到了元旦节这一天,S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S市位置偏南,冬天虽然冷,但一般其实是不下雪的。
兰筠在这座城市待了十四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下雪。
很小的一场雪,雪花落在手上立刻就会融化,却在它们短暂的“生命”里美得不可方物。
因为下雪,宁导临时把要拍的那场戏换成了室内的戏。
兰筠今天是作为粉丝来探班的,所以不能跟着进去,只好在外面等黎柘。
今天放假,所以前来探班的粉丝很多,除了黎柘的粉丝,其他演员也有一些粉丝前来。
不过剧组搬进室内之后,这些粉丝就纷纷散开了。
S市的人们基本上都没怎么见过下雪,大伙儿见到下雪的场景都十分激动,大街上充满了欢快的嬉笑声。
兰筠也没有进室内。
她找了个长椅坐下,静静地看着来往的路人。
她现在依然很喜欢坐在旁边,将自己的大脑放空,看大街上的这些过客。
但心境不同了。
以前看着他们的时候,心是空的,只觉得羡慕。
现在心是满的,再看他们,只觉得温暖。
南方的雪落下来不会形成积雪,除了飘在天上很美之外,其他的和下雨差不多。
所以路上的人在欢喜了一阵子之后,都纷纷撑开了伞。
兰筠没带伞,不一会儿羽绒服表面的颜色就变得深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头顶蓦然罩上了一片阴影。
兰筠回头,看见了举着伞的包傅,她顿时皱眉,“你来干什么?怕他的粉丝不认识你么?”
“姐……”包傅哭丧着脸,“您就去室内躲着吧,要不是我拦着,这会儿出来的就不是我而是黎哥了……”
兰筠抬起头,隐约望见不远处那栋楼的某个窗边,似乎站了个熟悉的人影。
“行吧。”她站起身,“你赶紧回去。”
宁导是个狠心的导演,即便今天过节,即便今天降下一场初雪,他还是拉着众人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一点。
黎柘从大楼里出来的时候满眼都是疲惫。
兰筠却只能远远望着,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上前去摸一摸他眼睛的冲动。
不过他们约好了出去吃饭,因为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S市有几栋著名的高楼,他们吃饭的地点就位于其中一栋的顶楼。
提前订好的是个包间,虽然这家餐厅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但兰筠还是十分谨慎,没和黎柘一起过来。
黎柘到地方的时候,兰筠正坐在窗边往外面望。
他莫名有些心悸。
自从兰筠跟他说过她曾有那样的想法后,黎柘每次看见她坐在窗边,都会有这样恐慌情绪。
他害怕兰筠就像一只鸟一样,从这里跃下去。
黎柘大跨步走上前去,抓住兰筠的一只胳膊,猛地将她提起来抱进怀里。
“怎么了?”兰筠安抚地摸着他的脊背。
黎柘声音不稳,“在看什么?”
“雪啊。”兰筠指了指窗外,“多好看。”
“首都的冬天,雪比这大得多,等有机会了,我……”
黎柘突然止住话音。
他本想说有机会带兰筠一起到首都去看雪。
可他今年的冬天注定只能在S市过了。
明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
他的工作不仅全年无休,还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和她一起站在外面看雪。
“没事。”兰筠看出他的低落,摸摸他的脸,“总会有机会的。”
*
元旦之后,春节也不远了。
演员们拍起戏来是不会过春节的,黎柘自然也是如此。
兰筠每年春节倒是会回家一趟,但今年她不想回去了。
反正那一大家子人彼此也不算多熟,每年见到都得说一圈场面话,累得慌。
至于之前和小姐妹们约好的过年再聚,也等到明年再说吧。
反正大家都重色轻友,可以互相理解。
按照宁导的想法,全剧组的人要在除夕这一天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年饭,这也是各个剧组一直以来的传统,黎柘作为主演,肯定是不能缺席的,于是兰筠也只好以编剧的身份跟着一起去。
毕竟是过年,现场气氛倒是十分活络。
就是跑来跟黎柘敬酒的人太多了,让兰筠很不高兴。
在宁导的调控下,她得以和黎柘坐在一起,两人一坐下就偷偷在桌子底下牵手,或者腿勾着腿。
然而别人一来敬酒黎柘就得站起身,所以连偷偷牵手的时间也不多。
一来二去,黎柘喝得有些醉了。
兰筠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偷偷给包傅发消息,让他找机会把黎柘带走。
她自己也胡诌了个理由提前离席。
大年三十,狗仔也得放假了。
兰筠的警惕性稍微放低了一些,大着胆子跑到了黎柘的保姆车旁边。
包傅扶着醉醺醺的黎柘过来,看见她差点儿惊叫出声。
两人合力把黎柘弄上车,随后包傅去驾驶座开车。
兰筠刚关上门,一回头就感到带着酒味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黎柘勾着她的腰,硬生生把她拉到了自己腿上,鼻息喷在她后颈,嘴唇黏腻地覆了上来。
迷迷糊糊地,竟然还想动手剥她的衣服!
兰筠羞耻地朝驾驶座看了一眼,拍掉他的手,低声喝斥:“你看看场合!”
包傅启动汽车,眼不见心不烦,就当自己聋了。
*
回到酒店,黎柘甚至没等电梯门完全关上就迫不及待地撕扯着,动作急切而粗鲁。
兰筠任由他动作,又忍不住觉得好笑:“酒壮怂人胆是吧?”
黎柘一边蹭她的脖子,一边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身上肌肤滚烫,口鼻中喷洒出来的酒味熏人,搅得兰筠的脑子也很快模糊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狠狠摔在床上的,也不知道被翻来覆去过几次。
她只知道自己醒来时,黎柘正坐在床边,看她的目光几近痴迷,但神色正常,没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兰筠撑着身子坐起来,勾他的手指,“酒醒了?”
黎柘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摁进被子里,俯身含住她的唇,含糊地说:“没醉。”
兰筠想起他在车上的那些举动,笑道:“你那可不像没醉的样子。”
“酒壮怂人胆而已。”黎柘说,“只是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
“那你还有什么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吗?”兰筠亲了下他的脸,“趁着难得喝醉,一块儿做了。”
“好。”
黎柘答应完,起身去关掉了室内的灯,然后掀开被子上床,将兰筠紧紧揽进怀中。
“我有一些事情,很想倾诉,但不敢说,也不敢想。”他嘴唇摩挲着兰筠的耳尖,声音低沉如同夜色。
兰筠的手从背后勾住他的肩,将自己拉得离他更近了些,叹息般道:“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跟我讲,那些事情。”
黎柘将自己稍稍往上挪了挪,下巴抵在她头顶,望着漆黑的虚空处,有半分钟的时间没有说话。
随后他才缓缓开口:
“我很小的时候,在山里长大。那时候我的父母都去了大城市里打拼,所以我小时候,算是个留守儿童吧。不过其实我爸妈对我的教育一直很上心,那时候虽然住在山里,但每到寒暑假,他们就会把我接到身边,还送我去学钢琴。虽然学琴时间不多,但是老师说我天赋不错,学得很快,再加上平时也有天天练习,所以我钢琴还可以。不过那时候只想着修身养性,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靠这个吃饭。
“我差不多是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才多了一点。那时候他们回到桐樟,也有了一点积蓄,当然最主要还是为了我学习的问题,就把我接到桐樟市里念书了。但是那个年龄正好是最叛逆的时候,我恨他们十几年把我扔在爷爷奶奶那里,和他们关系也一直都不好,甚至连句‘爸妈’都不愿意叫。
“后来……大概是高一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感觉在这世上没什么依靠了,才对他们态度稍微好一些。不过真正关系缓和的时候是在念高三以后了,人与人朝夕相处,总会培养出感情来的,更何况他们和我血浓于水。
“我爸妈一直觉得挺亏欠我的,所以对我……几乎能算得上是纵容了。我刚上大学那年……”
黎柘的声音猛然停了。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兰筠心里也很清楚,所以她没催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许久,黎柘才继续往下说:
“我很早就喜欢你。我们俩刚做同桌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你是一个让人觉得特别温暖的人。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因为我……遭遇那种事情……所以我,一直没有勇气跟你表白。
“直到上了大学,离开桐樟市,离开那个环境,我有了一种往事都已经远去的错觉,才胆大包天地试图向你表白。
“当时放假,我爸妈让我回家,但是我觉得才刚刚开学没多久,而且你也留在学校,趁那个机会,我想跟你表白,所以我说我不回家。”
说到这儿,黎柘的声音变得哽咽:“他们也没逼我回家,只是说,老家的柚子熟了,他们回去摘几个给我寄过来。因为我以前很喜欢吃老家的柚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抖地道:
“他们死在从老家回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