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若美人惜珍宝
沈碧与连渊便这样在万刀堂落了脚,两人倒是不慌不忙,用了晚餐便早早休息,就连第二日也是中规中矩的整日都在房间内不曾踏出半步。
两人倒当真像是前来送礼,不问江湖的过客。
直到被通知前往晚宴,沈碧与连渊方动身前往宴席。
两人于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落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前后赶来道贺的江湖中人。
沈碧自然的为连渊面前的酒杯斟满,又举起自己的酒杯掩于长袖之下细品:“这些人自昨天我们进门就一直跟着,真是惹人厌。”
“他们想看便让他们看,看过了安了心,也会让我们少了很多麻烦。”连渊的指尖点过杯沿,不动声色的笑道。
沈碧放下碗,看着身边人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翻了翻白眼,这才又将视线转开,打量着到场的江湖中人。
细细看来,江湖中如今各大门派,除了沉鱼谷、不问江湖事只寻医道的长乐宫与送过贺礼后便离开的断剑山庄都有前来。
宴席间众人朗声笑谈一派祥和,可那些挂在面上的笑容却似乎都并没有几分真挚。
沈碧托腮看着,细想觉得也是,且不说万刀堂平日里专横霸道,恃强凌弱间欺压过不知多少门派,又有几个门派与万刀堂之间未有人命纠葛。而今万刀堂兴盛,想拜入之人数不胜数,就单从昨日他们在万刀堂山门前看到的孩子便可看出,即便知万刀堂暗地里干的都是些什么为人不齿的勾当,也仍旧有人挤破头也想加入这万刀堂。
就好像是,入了万刀堂便可以就此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一般。
万刀堂如此盛景,其他小门小派的日子自然并不好过,没有新弟子拜入,自然难以兴盛门派。
细细想来,江湖中也不是没有过这般盛景的。相传百年前沉鱼谷还兴盛的时候风头更盛于此,可也是那般盛景,反倒变成了沉鱼谷最后的衰落。
而沉鱼谷与这万刀堂的过节,也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得清的。即便如此,但凡处于江湖之中,便定然知道沉鱼谷与万刀堂的势不两立。
这两派的仇怨,据说是……
沈碧正想着,就见着宴会的正主雷阔在众人的簇拥下大笑着走进宴会的院落,他走到上座,抱拳笑道:“感谢诸位来替我雷某庆生!大家吃好!喝好!”
雷阔已年过五十,脸颊满是斑白的胡茬,却仍是一副硬朗健硕的模样。
众人闻言举杯同敬雷阔,宴席也随之开场。
随后,万刀堂堂主周震山与另一位副堂主洪展羽也相继入了座。
沈碧原想不动声色的将这顿饭吃完,却不想落了座的周震山竟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举杯朗声笑道:“周某这几日不在万刀堂中,落雁楼的贵客前来未曾远迎,莫要怪周某怠慢!”
沈碧闻言硬着头皮站起身举杯笑道:“周堂主哪里的话,前阵堂主来落雁楼,落雁楼多有怠慢还望周堂主海涵莫要怪罪才好。”
“怎敢。”周震山大笑道:“青姬姑娘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今日亲自前来,真是让万刀堂蓬荜生辉啊!”
“哪里,有幸来万刀堂拜会,见见诸位江湖豪杰的英姿,这才是青姬的眼福呢。”沈碧不动声色的笑道,可她面上的笑意却不觉淡了几分。
周震山这样在中文江湖中人面前点出她和太子的关系,无疑是将她推向与太子暧昧不明的关系,果然随后众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些许了然与稍加掩饰的轻蔑。
沈碧恍若未绝,倒是扶额一副头晕之相,众人看在眼底,与之交谈的周震山也只得问道:“不知青姬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碧一边扶额,一边面似柔弱的勉强笑道:“只是连夜赶路不小心染了风寒有些头晕,不碍事的。”
周震山蹙眉,倒是一副可惜了的模样:“这般倒是不巧了,上次没来得及领略青姬姑娘的舞姿,本来想这今日可否有眼福窥见一二,可既然病了,青姬姑娘便好好休息吧。”
沈碧也不客气,直接笑道:“如此就多谢堂主体谅了。”
她说罢便坐下,始终是一副扶额倦倦的模样。倒是身侧举杯的连渊,视线淡淡瞥过她的时候,唇角倒是荡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沈碧这个祸害要是这么容易生病就奇了怪了,她还当真是猜到了周震山一定会寻个由头让她献舞,那时如果拒绝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他面子恐怕周震山更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提前装病让他免开了这个口。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宴会又恢复了表面祥和实则虚假敬酒的客套场面。
沈碧的视线波澜不惊的扫过上座的三人,垂下眼睑不动声色的将杯中的酒饮下。
正这时,宴席外传来喧嚷声,众人的视线都被这嘈杂声吸引不由得将视线眺向院外,只见几名万刀堂弟子正推搡着一位妙龄女子进门。
沈碧的视线不经意的自那女子的身上瞥过,却如众人一般定在了那女子的身上。那女子面色苍白,正被身后的刀客们推搡着向前走去。
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位一定就是那个被雷阔强抢回的陈家小姐。
果然那女子被众刀客簇拥推搡着来到上座,雷阔大笑着站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艳羡的目光,颇为自得的用那满是胡茬的嘴在那美人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样的画面便有些倒胃了,沈碧移开目光将面前的酒杯倒满。
她身侧的人却忽然长臂一揽,将她带入怀中。
沈碧惊得险些将面前的酒杯打翻,她急忙将酒杯扶稳,这才恼火的抬头瞪向身侧那带着笑意将她抱入怀中的男人。
“放开。”她压低声音怒道,目光却焦急的瞥向身后的几名护卫。
他侧过头,声音就在她耳畔:“你就这么怕他知道?”
“我……”沈碧恼得抬起头正欲争辩,却撞进他深邃的眼底。她的心底没来由的一悸,急忙再次低下头不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压低的声音在杯影交错的笑声中传入她的耳中:“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你只是因为担心几年前的事重演,便可将心放回肚子里。”
她掩在袖下的手攥紧成拳,本不声不响,可他却还是在袖下摸索到她的手边,偏偏要拨开她紧握的指尖与她相扣。
她抬起头瞪向他。
他却挑眉挑衅的看向他,半分也没有刚刚沉声时的正色:“若说我落雁楼别的可输,可这怀中美人可从不会输给他人。”
她的唇角抽了抽,全然忘记了刚刚的心悸,抬起脚……狠狠的踩向他的,碾了又碾。
他的笑意却半分不减,依旧含笑看向怀中的她。沈碧踩得累了,干脆收回了脚,懊恼的摘下盘中的葡萄丢进口中,看着宴会中心正在表演的节目。
此时众人的目光也正被台上一个小门派敬献的舞蹈所吸引,舞姿婀娜,一曲舞毕,竟如同变戏法一样的敬献出一件软甲。
众人自然皆看得出此意为要赠予高台之上生辰的雷阔,明眼人更是已经识得这件软甲正是沉鱼谷中流落在外,刀枪不入的不世珍宝金丝软甲。
那献舞的女子高托软甲朗声道——
“此金丝软甲……”
可高台之上,雷阔怀中的女人却始终挣扎着想将他推开,雷阔也似被当众驳了面子恼了,竟一巴掌打在那美人的脸上,直将她扇得跌坐在地上。
众人似被这样的变故惊到,那献舞女子的话僵在唇边愣愣的看着高台上突发的变故,原本喧嚣熙攘的宴席也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雷阔愤然站起身,指着那跌坐在地上的美人怒骂道:“老子养着你,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不是来看你脸色的!整天苦着一张脸给谁看?!我都不如去落雁楼买个姑娘,这样起码那姑娘还会感恩戴德,可你呢?!”
这话虽是骂的那美人没错,可众人却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最角落那抹青衣……
可偏偏那抹青衣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在众人的视线中收回看热闹的目光,再次拾起盘中的一颗葡萄递到身侧那人唇边。
可这次,连渊却并没有张口接过她递在嘴边的葡萄,反而转眸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低声问道:“人家在指名道姓的骂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为何要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沈碧转过头惊讶的看向他:“而且你不是说,不要惹是生非么?”
“你倒是掂得清楚。”
连渊的目光瞥过她,竟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代表落雁楼前来的白衣公子要因雷阔方才的话为自家出头的时候,却见那人恭敬的行礼笑道:“姑娘所执软甲倒是别致,阿青喜欢,不知连某可否向姑娘讨得?”
在场的诸位都是江湖中人,听着这文绉绉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帮着身侧的美人向那献舞的姑娘讨要她手里的东西?
可那个东西……虽然赶上如今的变故那姑娘没来得及说出进献之词,可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那是要赠予雷阔之物。
此等稀世珍宝,落雁楼此举……如同明抢,不是摆明了要打雷阔的脸?
众人想到这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看向连渊,毕竟这样无聊的宴席与平日气压他们的雷阔,在场哪一个不是等着看一场好戏呢?
沈碧愣愣的看着身侧站起身的男人,思量半晌才想明白他口中的“阿青”说的不正是自己?
可她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沈碧想着不久前他还一本正经的警告自己不要惹是生非,怎么如今他自己倒是挑衅在先……还偏偏要拖自己下水?
想到这,她面上的笑意便僵了几分。
见高台之上的雷阔面色渐沉,她急忙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想让他打消念头。
要知道连渊可从不是这样无理取闹之人……
可连渊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但如今毕竟在雷副堂主的生辰宴上,即然连某要讨东西,便自然要以物易之。如今宴席之上,不如我落雁楼便与雷副堂主做场比试,也算为诸位讨个乐趣。”
“比试?”雷阔大笑的声音带着鄙夷:“我和你们落雁楼比什么?难不成比跳舞么?”
他的话音刚落,宴席间便是一阵轻蔑的笑声。
“既然此处是万刀堂,那比试也自然是比武。”
“比武?”雷阔的目光危险的眯起。
他见过沈碧那日在落雁楼的身手,虽然逃的灵活,却也只是些空架势花拳绣腿。怕不是此人昨日见沈碧那小丫头挑了两个守山门的下等弟子就觉得自己有些本事了?
想到这,雷阔的目光中鄙夷更甚。
“对,比武。”连渊笑道:“若我赢了,还望雷副堂主割爱,便将此物赠予我你看如何?”
雷阔凌厉的目光眺过人群,遥遥的落在连渊的身上:“那若你输了呢?”
“为了美人……”连渊说着指尖抚过身侧美人的手,流转的眉目一派深情,言语极尽风流:“自然愿倾我所有。”
“若你输了,便留下你的命,如何?”
雷阔的声音带着阴翳的狠戾,让在场的众人闻言都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连渊却转过头看向他随意的笑道:“好。”
“我要你的命做甚?”可雷阔却摆了摆手,状似慷慨的笑道:“今日是我的生辰,自然不能开杀戒,这样吧,既然你们今日是代表落雁楼来,那若你输了,便将落雁楼输与我……如何?”
雷阔的笑声却忽然僵在了嘴角,在那一瞬间,他似从那白衣温润公子的眼底看到了一丝令他恐惧的目光……
那目光并不是杀意,而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可待他回过神再去看时,却见那人的唇角依旧是一片如沐春风的笑意。
是他……眼花了吧。
他心下恼火,却见那刚娶进门不久的女人还坐在地上哽咽,烦躁的怒道:“别在这丢人现眼,来人,带夫人下去休息!”
而另一边的连渊沉吟半晌忽而笑道:“这落雁楼虽然不是我的,可沁娘若知道我为博美人一笑将它暂且压做赌注……想来应该不会怪我的。”
“好,我也想领教一下传闻中令太子都魂不守舍的青姬……既然这样,那开始吧!”雷阔说罢大笑着便举步踏下高台走向宴席的中央。
“可惜不能遂了副堂主的心意……”连渊却收了笑意,启唇道:“你的对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