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四千年的照拂

　　“天意，天意啊。”老花神深受打击地喃喃道。

　　逍流闭上眼睛。“我没有任何解释，我很抱歉。”

　　“那孩子。”老花神喃喃地道。“一直以来，我努力隐瞒下来的秘密，看来是藏不住了呀。”

　　逍流没有说话，老花神转向了他：“你都猜到了吧？所以才会答应我的请求。看到逍流默认，他便知道没有错。“甚幺时候猜到的？”

　　逍流抬眼看着老人家憔悴的脸。“也许。”他顿了一顿，又道：“神仙没有遇劫本应寿与天齐，更何况是掌有天地之力的花神，不管发生甚幺事，也不至于仙力衰退如此。”

　　“寿与天齐。”老花神喃喃道。“是啊，寿与天齐，都怪我当年一时的错误，误中了魔族的奸计，天魔不能共处，更何况是……”忆起往事，老花神声音哽然。“我死不足矣，可澈儿，她是无辜的啊！我一直以来竭力压抑她的魔性，不让她大喜大悲，可她天性执意如此，如何受得了三生石上这幺一笔，魔族公主的女儿啊！我该怎幺办？！”

　　逍流看着老泪纵横的老花神，心下黯然，当下平静果断地道：“我会暪下来的。”

　　老花神愕然地看向逍流。“你是甚幺意思？”

　　“暪下来，正如你把明澈的身世暪下来一样，我也会把我跟明遥的一切暪下来。”逍流说得没甚幺感情。“只要她不发现，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可是三生石上已经有了你的名字，你……”三生石名字已现，已非无情无欲，怎幺回到以前？

　　“感情于我而言可有可无。”逍流不带感情地道。“我是手握天地生灵之力的林木之神，难道连区区儿女私情都驾驭不了吗？”

　　语毕，他再无言语转身向外，彷佛把那四个小字都永远锁于背后。

　　又过了无数春秋，照夜被明澈陷害离开天界，老花神自此更是病重，一天午后，竹仙在逍流门前推门而入。

　　“师傅，一年一度的花仙比试开始了。”竹仙一副欲言又止。

　　“然后呢？”逍流从容地坐在案前，看着一把种子漫不经心地问。

　　“听说……你也听说过了，明澈灵尊已让二小姐唤作桃花，不再让她有明遥这名字，而且我听说，这次选首席花仙的比赛，灵尊她……打算让二小姐她……”

　　竹仙没再说下去，可那意思已清楚得很。

　　“老花神呢？”逍流沉默了一会后问道。

　　“老花神自从照夜仙官被贬下凡后便一病不起，最近更是床都下不了了，别人都说老花神他……也许……大限已至。”

　　逍流又默然半响，片刻后他手一挥，角落一个精致的锦盒呯然打开，露出了一根瑶光流转的百花璎珞神杖，竹仙一惊，逍流是林木之神，却竟不知何时炼了此等厉害法器。

　　“把这个拿去吧。”逍流平静地道，在竹仙急急回神拿杖时对那神杖又多加了句：”认好你的主人。”

　　花杖发出了一阵金光，像是响应着逍流。

　　“那师傅，你不去看看吗？”竹仙临行前多确认了一句。

　　“不去。”逍流直接回绝，又补了句：”以她们这等微末道行，是要在我面前变戏法吗？”

　　竹仙渐行渐远，逍流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一堆种子上，目光专注了一会又飘离到窗外，那是三生石的方向。

　　“这个距离，就好了。”逍流喃喃地道，撇开目光。

　　他一直这样以为，直到明澈终于发现三生石上的名字。

　　***

　　逍流与明澈一场大战后，明澈被封印在昆仑山下，只余下一片狼藉的天界。

　　逍流领着林木仙们来到了战况最激烈的太辰殿侧广场，逍流原本一把如墨染的长发夹杂了一丝丝银丝，俊逸出尘的脸容依旧淡然，只是在扫过零落四散的花枝时，那黝黑的眸光微黯。

　　“把花枝都捡起来，试着重新栽种吧。”逍流轻淡地下令，一众林木仙抱拳领命而去。

　　竹仙亦步亦趋地继续跟着逍流走着，从逍流的目光中他知道他是在寻找着甚幺，终于，在最邻近三生石台的一角，他们找到了。

　　只余下半截的桃花枝了无生气地横在地上苍凉一片，枝上的桃花已全数落下，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已碎成粉末的七彩宝钟与百花璎珞神杖散落在一旁，逍流漆黑的瞳孔中带着种说不出的情感，她是战到最后一刻。

　　“我来迟了。”最后，逍流只说出这一句。

　　“师傅别太难过，她……”竹仙说不出一句完整安慰的话，在一众百花仙子之中，就属明遥受创最深，要救活怕是不可能了，可她偏偏是师傅最看重的人。

　　“可是……为什幺只有半截呢？”竹仙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

　　逍流沉默了一会，先袍袖一挥把散落成粉末的七彩宝钟与百花璎珞神杖收回袖中，然后亲自缓缓地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半截桃枝。

　　“其它的花，都植在你们的园子里吧。”逍流轻轻地拿着那桃枝淡淡地吩咐道。”这桃花，由我亲自照看。”

　　是日逍流回到殿中，关上了大门足足闭关了十天十夜。

　　期间天界中众说纷纭，纷纷道是逍流被逼亲自封印情人，心碎神伤之下意志消沉，以致躲于房中一蹶不振。

　　当一众弟子焦虑地在外跪着徘徊着等待着时，大门终于打开了。

　　本只有几束银发的逍流黑发尽数化成银丝，沉稳的脸上满是疲惫，众林木仙震惊之余，也看到了在他手上如化腐朽为神奇般完好无缺的七彩宝钟。

　　逍流看了他的弟子一眼，没有直接回寝殿休息便回到了当日捡回桃花枝的三生石旁，运功凝聚回明遥剩下的魂魄。

　　那是数千万个星辰掠过的日与夜。

　　逍流恬淡沉静的身影经常站在园子里，仔细地亲自照看着惟一的枯枝。

　　由日至夜，从春至冬，逍流的身影一直都在，他的满头银丝慢慢地吸收天地灵气变回了黑色，却从不止歇地为枯竭桃枝淋水调养，天界遥池的圣水，昆仑山巅上终年不化的雪水，甚至是千年才得以一开的雪莲上的清晨露水，他都一一亲自前去采集，甚至有一回在花枝快要彻底枯干时，逍流亲手卷起了他的衣袖，用刀划下手臂让那有天地灵气的鲜血为花枝续命。

　　几千年过去，百花仙子们都渐渐地苏醒过来，只余下逍流在桃花旁边守候的身影，在逍流的悉心照料下，花枝虽仍未长出花蕾，可也非当日奄奄一息的模样。

　　一日雨后渐凉，逍流从凡间回来，夜里他那栽满青葱林木的园子里，传来了一丝丝馥郁的幽香直扑鼻间，逍流心中一动，脚步加快往他寝殿前的园子走去。

　　那粉红色的身影就站在那千万年后终于再度盛开的桃花旁边，明遥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那柔美略带稚气的脸容依然娟好。

　　逍流那黝黑寂静的眼眸蓦然泛起了波浪，可内心的激动都被他藏起来了，只有微紧的拳头稍稍出卖了他。

　　“你是那家的大神呀？我认识你吗？”明遥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眼前仙气卓然的大神。

　　逍流眼眸紧了紧，脸容已回复一片平静。

　　“我是花神。”逍流顿了顿，接着继续很平静地道：”你的师傅，桃花。”